第5章 第 5 章

宁知晓八岁时就没妈了,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她只记得八岁前日子是一个样,八岁后日子又是一个样。

宁知晓出生在“小宁一号”上,谁也不知道一个巡林女人和一个没有家的普通男人,是从哪搞来的这辆车。总之他们就靠这辆车吃饭,他们在车上谈恋爱,在车上结婚,在车上生孩子,宁知晓就是这么来的。宁知晓的辈分排在车后,车是小宁一号,她是小宁二号。

八岁前一切顺遂,八岁后,宁知晓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去密林,结果就是再也没回来。宁涧石坚称宁湘只是失踪了,有可能是忘了回家的路,有可能是有事绊住了脚,反正就是暂时没回来。宁知晓懵懵懂懂听了,觉得妈就是笨了点,找不见回家的路。可宁家靠做生意吃饭,车不开,连油钱都没,闺女还要吃饭,宁涧石不得已离开了暂住地。离开的时候宁知晓哭得摁都摁不住,妈这么笨,车开走了,她要怎么回来啊?

宁涧石就拿些话来安慰女儿,告诉她,她妈妈很聪明,能找得回来。宁知晓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话。在宁涧石又一次安慰她的时候,宁知晓冷静地说:“你骗我,我妈死了。”

“没有。”

“死了。”

“没有。”

宁涧石很温和地纠正宁知晓,但宁知晓比石头硬。宁涧石说服不了她,就不理她,专心开车。宁知晓在副驾驶上尖叫:“死了!”

“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我说没有!”宁涧石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怒吼,这是他第一次对宁知晓发飙。他转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女儿,宁知晓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流了满脸。

宁知晓擦着眼泪,说:“你骗我,她死了。”

宁涧石抱着女儿嚎啕大哭,他早就知道,妈妈聪明,女儿就不会笨。他拿这些话来骗自己,然后他的女儿用来自母亲的智慧,用力戳破了这个谎言。

其实后来再想这件事,宁知晓是后悔的。宁涧石肯定知道自己在撒谎,他把宁知晓也拉入这场谎言,来安慰自己。但那是宁知晓太小了,看不明白父亲的千回百转。

后来宁涧石带着宁知晓去找了白玫丹,宁知晓早就见过白玫丹,直到她是妈妈的朋友。宁涧石把宁知晓放在白玫丹那里,他也不再在各个生存城间游荡,而是固定的两地来回。再后来,宁涧石也去世了,白玫丹收养了宁知晓,带着她,开着小宁一号,又一次踏上了旅途。

宁涧石像是早有预料,他提前让女儿适应没有亲人的日子,等到宁知晓习惯了,他就可以放心地去找宁湘了。往后九年,白玫丹抚养着宁知晓,直到她去世。

但这些都没必要和迟余说,宁知晓掐头去尾,对迟余道:“我阿姨,我爸妈去世后她抚养我长大。”

宁知晓问易彩:“你从她身上还看到了什么?”

这个她自然是白玫丹。宁知晓对白玫丹的过去几乎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曾经也是有家庭的,但因为种种原因,流浪在外,甚至遇到了生命危险,直到被妈妈救下。宁知晓也曾问过,但白玫丹语焉不详,久而久之,宁知晓也不再问了。

易彩摇头,宁知晓想起个名字,问她:“你知道明///慧吗?”

易彩同样摇头。

这个名字是宁知晓看了白玫丹的照片知道的,白玫丹有个笔记本,记着药物和病例。有天宁知晓碰翻了本子,一张合照掉出来,画面上的两个女人,一个显然是白玫丹,另一个从来没见过。宁知晓看到照片后面写着两人的名字,玫丹,明///慧。

宁知晓问这个明///慧是什么,白玫丹没说话,不过那天后,宁知晓再也没见过那张照片。

宁知晓和迟余商量出密林后的事,最后商定的结果是宁知晓取回小宁一号,然后带着迟余和易彩返回七号城。迟余小队开来的车,迟余准备把它卖了,卖车钱折到宁知晓的报酬里。

宁知晓问:“许活那边怎么解释?”

“不解释,卖都卖了。”迟余说:“我比车值钱,许思去世后时局不稳,她还用得着我。”

这听起来完全不像养母子的关系。宁知晓想,她忽然想到,许活好像只有许思一个女儿,许思去世后,迟余应该也有竞争机会。

“你开价不低。”迟余说:“我的地位没你想象的高,许思去世后我的待遇只会更差,不会更好。”

“我想的不是这个。”宁知晓无语。显然迟余和易彩一样,认为宁知晓是个见钱眼开,坐地起价的主。宁知晓懒得多说,一锤子买卖,何必解释那么多。

易彩身份暴露后,宁知晓便让易彩帮忙规避危险。即使越靠近密林边缘,易彩的能力越弱,他们的行进速度仍是快了不少。

宁知晓本想让易彩继续叫些动物,或者叫那种巨鸟载三人出去。但易彩说自己叫得越多,越容易引起密林意识本体的注意,到那时自己有被吞噬的风险。

迟余问宁知晓:“还有多久的路?”

从他们出发开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中间巨狼、萤灾误了些时间。宁知晓在心里算了算:“快了,三天左右。”毕竟最开始宁知晓就没太深入密林,迟余与她所处的位置还在密林的外围。

“武志小队应该已经出去了。”宁知晓说:“他们的人很老练,人虽然多,但不会拖后腿。”

靠着易彩,三人尽可能避免了与其他巡林队相遇,三天后,三人已经能看到密林边缘了。越靠近中心,密林中树木越多,越高大,反之,密林边缘多是低矮灌木,再边缘则是草地。

到了黄沙中,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彻底脱离密林。密林外黄沙遍野,离鼠城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周围却不是寥无人烟。在密林最常用的几个出入口外,都有人做巡林人的生意。有的是旅店,有的则是城内城外往返拉客,这些人往往是合作关系。他们还会给出入密林的人普及技巧来保证客源,甚至会调节巡林队间的冲突。

当然也有黑店黑车,宁知晓是通过老金介绍的司机来的,避免了甄别的麻烦事。不过宁知晓通过司机得知,这两年鼠城越来越乱,黑店也是越来越多。

迟余队伍的车停在“小红帽”旅馆,旅店招牌早就丢了,只有红屋顶格外显眼。老板还记得迟余这个客人,见到他很热情地打招呼:“收获怎么样?”

迟余很勉强地笑笑,没作声。

见他这样老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宽慰道:“人各有命,别多想了。”他看向宁知晓:“呦!我是不是见过你啊?”

“两年前来过一次,再就是更早之前,我也记不清了。”宁知晓很客气:“老板记性好。”

老板说:“记性不好也不行,单干的巡林人少,像你这样漂亮的更少。你俩这是?开几个房间?”

迟余进去时还是一队人,出来就剩他一个了,易彩不像是巡林人,宁知晓偏偏和他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遇见了就合作一下,挣谁的钱不是挣呢。”宁知晓说:“不开房间,上三碗面条,吃完就走。”

易彩说:“我不……”迟余的手在她的背后拍了拍,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三人选了大堂一个角落里坐下,易彩落座后说:“我吃不了那么多。”

“我吃。”宁知晓说:“三个人两碗面太惹眼了,在外越低调越好。”

“外面比密林还危险吗?”易彩问。

宁知晓答道:“看你怎么想了,是痛痛快快的死好还是生不如死的活着好。”

迟余冷不丁插话道:“还是痛痛快快的死好。”

“会这么想的一般都活得生不如死。”宁知晓说。

说话间面上来了,一海碗粗面,中心一坨黑色的酱,还有三杯水。宁知晓把水到了点在面里,好把固体一样的酱给搅开。

两个人都好久没吃过正经的饭了,即便面条除了咸味什么都没,还是喝一般狼吞虎咽着。宁知晓吃完自己那碗,又把易彩那碗拉过来搅搅,正吃着迟余说:“给我拨点。”

宁知晓分了一半给迟余,这次吃得慢了些。大堂里巡林人们聊着天,宁知晓的注意力被隔壁桌的引去。宁知晓放下吃了一半的面条,转过身打听到:“哥,你说羽帮吞并五号城,是咋回事啊。”

旁边桌的那队巡林人互相看看,刚刚说话的男人说:“你们刚从密林出来的?”

宁知晓和迟余点头,宁知晓说:“刚出来。”

“怪不得。”男人说:“羽帮的程珏联合虎帮的陈虎,干掉了其他几个帮派。现在羽帮手里有两个城,鼠帮和植帮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宁知晓问:“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男人想了想,回答道:“两个月前吧。”

宁知晓和迟余对视一眼,许活刚失去继承人,这局面对许活来说很危险。宁知晓又和男人客套了几句,转头吃完面条,一抹嘴对两人道:“我们得赶紧走了。”

“为什么?”易彩问。

迟余向易彩解释了一遍,宁知晓补充道:“不光如此,鼠城也很危险,鼠王年纪大了,对鼠城的控制力一天弱于一天,他又生了一堆儿子。这堆儿子打起来,谁也止不住。”

如宁知晓所料,武志早就进城了。

密林外有鼠帮的巡林站,给鼠帮自己的巡林队提供方便。武志一行人出城就有人接,直接接进鼠帮的库房。每支巡林队都要把新采集的溶金入库,杂乱宽敞的大院,库房上覆着铁皮,库房内有人点货,门口的值班室正在吵架。院里到处是野草和铁皮,风大的时候,铁皮会被吹响。

入库这种小事武志交给了队员,从库房离开后,武志第一时间前往了财务的办公室。然而办公室里坐着的不是武苓,是高识,武苓的下属。

“你怎么在这?”武志关门,走进办公室问道:“武苓呢?”

看见武志,高识连忙站起来道:“队长,武小姐她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怎么叫武小姐,你不是一直叫她武经理吗?”武志问:“我刚从密林回来,还没和她见面。”

高识说:“是这样,武小姐要结婚了,所以现在的财务经理是我。”

武志叩门,武苓的声音响起:“请进。”

“怎么回事。”武志进门就问。武苓疑惑:“什么怎么回事。”

武苓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只有简单的床,桌和衣柜,武苓拉起了窗帘,房间内晦暗不明。还跟着武兴的孩子们都住在这栋破旧的公寓楼里。这栋楼里的房间满了又空,空了又满,不断有人搬进搬出,根本算不出武兴到底有多少孩子。

武苓反应过来:“就是要结婚了呗,还能怎么回事。”

武苓拉开抽屉拿烟,武志从裤兜里掏出一包,扔在桌上:“抽我这个。”

武苓点烟,武志自己也拿了一根,让武苓点上。姐弟俩同时深吸一口,而后吐出。

武苓开口:“程珏拿了两个城,植城前不久才内斗过,许活女儿也没了,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武兴不趁现在示好,当心连车尾气都吃不着。”

武志冷笑:“所以就拿你做人情?嫁的还是个小干部。”

“不错啦,武家的女儿不值钱。”武苓拉过烟灰缸,把烟灰点在里面:“别这么说你姐夫,大小也是个中层干部呢。”

武志心中的怒火险些因这句话而喷发,武苓悠然地抽着烟。武志忽然注意到她的头发长了很多,原本覆盖在后脑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脖颈处。

武志说:“头发长长了。”

“不剪了,留个长头发,穿婚纱好看点。”武苓拿烟的那只手支着脑袋,对着武志嫣然一笑:“又生气,你该说点好听的,祝我结婚快乐。”

武志手里的那支烟已经燃了很久,他一直没有吸它。武志问:“你真的想嫁吗?”

武苓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说:“嫁不嫁的,不就那么回事吗。嫁人了也好,省的在武兴手底下受气。”

武志要走的时候,武苓叫住他说:“你帮我准备婚礼吧。”

武志转头看她,武苓说:“让武晨来我不放心,不知道要偷偷扣掉多少钱。”武苓声音放软,眼中带了些恳求:“就当是我结婚礼物。”

“知道了。”武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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