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气带着几分湿气。
寺内弥漫着香火梵烟,夹杂着腐朽的味道和灵气残留,四周寂静,偶尔有僧人来回走动的声响。
和玉悄无声息地穿过寺庙的后门,一身灰色破旧布衣,长发随意束起,背上挂着一捆干柴,肩膀上搭着一条旧布巾,步伐轻盈且沉稳。
远远的瞧见那悬崖上的云雾楼,四方围着高耸的红柱。
从阁楼顶挂下来的天外钟,雕刻着繁复的图腾纹,钟体坠着分开三层,每层上挂着大小不一的编钟,交错旋转,随着摆动发出些许梵音。
几天下来,和玉倒是真成了个柴房伙计,虽说女扮男装,倒也是无甚大差别。
天外钟戒备森严更甚寺内,和玉来回探了几次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这算命先生是不是算的不太准?
和玉托着下巴正想着,突然院中匆忙的步履声“咚咚咚”的叠叠回响……
“快些!公子马上就到,这些尸体还不安置妥当!”一声低喝夹杂着不耐,回荡在寂静的院中。
几名阳仙宗的弟子匆匆行走,衣袍曳地,赭石云纹隐隐闪现,腰间垂着宗门的玉牌,随步伐微微晃动。
院门重重,朱漆大门内外,这些弟子进进出出,忙碌不休。
原本应有僧人梵唱回荡的佛寺,此刻却空空如也,竟不见几个僧影。
和玉屏息敛气,身形藏于一根石柱之后,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
院中人影穿梭,语声交叠,不多时,远处忽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寺院门口,一道修长的身影自马背上稳稳跃下。
窄身玄色长袍,层层叠叠印着金色符文的天丝腰带勾勒出腰身,将挺拔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脖颈处的图腾在衣领间好似生长的藤蔓恣肆蔓延,黑发简单高高的束起,利落且凌厉。
院中弟子见状,快步迎上,垂首施礼,语气带着几分紧张:“公子,寺中人已尽数扣下,未有一人脱逃。”
卫之衡微微颔首,声线低沉而冷淡,他随手将缰绳递给那弟子,长靴轻点地面,跨过厚重的门槛,步入院中。
他抬眸望向远处云雾缭绕中的高楼,楼檐间悬挂的天外钟在风中微晃,宛如隐隐回响着不明的梵音。
“把所有人都带到院中。”冷冽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院中已是人影错落。
一众香客被弟子们驱赶至院落中央,个个乖如鸡仔,团团抱紧,挤挤挨挨,神色惶恐,却不敢喧哗。
院中空寂肃然,深红法袍的僧人立于一旁,手中持念珠,低垂着眼,嘴唇微动,似在默念经文,只是却不见主持。
“公子,人已带到。”
“就剩这些人?”
“公子,那日灯市节来的香客大多都暴毙而亡,剩下的十几人都在这儿了。”
卫之衡看着院中众人,形形色色,他转身问道:“南氏呢?”
州陵南氏从几年前开始,承阳仙宗下令掌管天外钟的守护职责,而今这些天外钟好似吸干了百余人的灵气,首当其冲的,便该问责南氏。
一名持剑的弟子上前一步,长剑垂地,他朝卫之衡微微一躬身,低声禀道:“城中南氏族人已尽数收押,此处散客中若有南氏,尚未分辨,只能等公子定夺。”
未等话音落下,卫之衡眸光微冷,悠悠地道:“所有人皆入大牢,非南氏者,着令家人至城外监牢辨明身份,方可放出。”
微弱细细的嗓音响起:“这……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我们都要被送进大牢?那我家中的母亲可是要担心了。”语气虽轻,但却足以在寂静的院中回响。
和玉在柱子后探头看过去,人群中,看似哪大家宗门的娇弱小姐,轻咬下唇,终是鼓起勇气,向身边站立的阳仙宗弟子开口道:“大哥!我绝非南氏之人。还请行个方便,将我这簪花钗子送至羽知府,让家中父母前来辨认。”
言罢,便将头上的钗子轻轻取下递出。她身旁的丫鬟却吓得面色苍白,瑟缩如鹌鹑,紧紧揪着主人的衣袖,抖如筛糠。
卫之衡侧头看过去,眸中幽暗,却是一言不发。
阳仙宗也非不通情达理。
“子桑,你去。”那蓝袍弟子站在卫之衡身边,示意他手下的人接下簪花钗。
“我这儿也有,也帮我送一信物到家中,请帮忙送到城中的田子坊。”说话的人是穿着粗布衣的烧柴伙计。
见子桑伸手接过,他忙道谢: “多谢仁兄!”
陆陆续续的,钗子、玉佩、木雕、手帕……子桑一一接过,不一会手臂上就挂满了物件儿。
和玉站在石柱后,周身环绕幽蓝灵诀,身形隐匿在咒符之中,无声无息,眼睛盯着院中。
突然间,一道金光符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在了和玉身上,和玉都没看清这符咒是如何过来的,周身灵诀已然碎掉散落一地……
满院中的人一时间看着石柱后大变活人,和玉跌倒在地,“嘶”的一声出现在暴露在众人眼前,立即无处可藏。
和玉退后一步,拉着一个讪讪的笑,又退后一步,奈何金光化作细如蚕丝的金线,刹那间一圈圈地困住了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
卫之衡身边的弟子一把将和玉提了过来,“咚”的扔到了地上,翻滚了几周,似是摔得不轻。
“鬼鬼祟祟,说!你是什么人?”那蓝袍弟子用力捏着和玉的肩膀审问道。
和玉痛的直呲牙,眉头紧皱,这力道也太大了。
一瞬间和玉脸因为充血红了个透,嘀咕着:“哪儿来的家伙,没个轻重……”
“子彦。”卫之衡抬手,往前迈了一步。
那叫子彦的蓝袍弟子,手握腰侧长剑,立刻退在了后边。
“卫公子……”人群中的僧人轻握法杖,低眉敛目,似有几分踌躇。
他看了一眼和玉破烂不堪的样子,似是于心不忍,终于开口,声音低缓而恭敬。
“这位……是寺院柴房的伙计,几日前刚来帮工,并非南氏之人……”
和玉向那僧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心中默念,好人一生平安。
“是吗?”卫之衡瞧了一眼那僧人,走近了和玉。
和玉有些慌张的神色被卫之衡收入眼底。
卫之衡面无表情,狭长冷冽的眉眼还是上挑着,瞳孔深邃,宛如宁静的湖泊,目光定定落在和玉身上。
他的视线轻轻地移动,上下打量了一下司南和玉,灰旧的布衣,纤长的手指甲间沾满尘土,尖尖的下巴,此刻看上去像营养不良,眉眼清秀,却故意抹了几道烟灰掩盖了原本的五官轮廓。
卫之衡站在和玉的面前,似笑非笑着:“似乎……是个女子。”
他嘴角漾起弧度,好整以暇地瞧着和玉。
和玉霎那间心脏狂跳,她没想到这公子会当众戳穿她女扮男装。
脑中飞速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她连忙道:“小女家中清贫,这才出此下策,而并非什么歹人。”
她望着对面的人,目光真切,迫使自己想到如今渺茫的境地,眼中瞬时凝着悲伤,泛起水雾与泪花,仿佛家中真就如此清贫困苦。
谁看了不佩服和玉这出神入化的演技,我见犹怜。
卫之衡冷冷的低眼望着被绑在地上的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么说,你是城中哪一户的女儿?”
他一挑眉,冷淡的开口询问,又或是知道答案,逗猫似的蹲下身。
看着和玉的眼珠子滴溜转,抬手落在了眼前人的耳侧,好似是在瞧着和玉脸上耳后绯红的印记,又好似是在欣赏她眼中的慌乱。
随着一片泛黄的落叶从和玉的发丝间被抚下。
卫之衡缓缓站起身,向旁边的人伸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一方手帕被递给了他。
只见这矜贵公子擦了擦手,半响,看着院中褪成黄绿相间的杏树,低声自语:“秋日要到了。”
和玉还未听清,卫之衡便回头睨着她,眉眼淡然,嘴角泻出点促狭。
不等和玉再次解释,卫之衡看着和玉的眼睛缓慢地道:“将她送进大牢。”
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裹挟着一丝狠戾之色。
卫之衡利落转身,腰间处系着的天丝带随风而摆,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末尾的灵珠带着重量,破开晨雾空气中未凉的温度。
随着阳仙宗弟子围绕着卫之衡的离去,只留下在风中凌乱的和玉,望着卫之衡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和玉用灵诀解开了绑在手腕处的绳子,扭了扭手腕。
和玉撇着嘴,琥珀色的眸子不定的闪着,任风拂过鬓间,带起缕缕碎发……
她觉得这人颇有些阴晴不定。
但他的金光却是解了她的灵诀,这可不妙。
她又回想到卫之衡刚刚抬手的动作……
和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她微微蹙眉,真是莫名其妙,有些讨厌。
没过一会儿,和玉在阳仙宗众弟子的押送下,同寺庙中的香客一起送进了州陵大牢。
寺庙中的余下僧人留在寺中盘问。
“还要走多久啊!”那娇弱小姐神色不耐,抱怨着。
一旁的丫鬟连忙安抚:“小姐,快,快到了……”
和玉踩着这林中的满地泥泞,想着江都寺天外钟一案定不是偶然,按照游戏中的设定来说,这里一定有通关线索。
她蹉跎了三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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