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五日后，我们会举办新春演唱会。”

“我和小鸢都商量好了……”杨玉槐垂眸，纤长的睫毛像家乡的麦草一样摇曳。“我们会在演出尾声揭发他们的罪行。”

白发警察仔细聆听她的话语。病后如残烛般微弱的声音在病房内飘动着，每一个字在顾星棠的心中都掷地有声。

“这样会很冒险，玉槐。不能贸然行动，我们首要需保证的一定是你们所有人的安全。”

黑发艺人很有力地晃了晃头，她又何尝不知道背后的风险呢？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怕危险……警官。”

杨玉槐的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往日的悲伤再次堵住了她的喉咙，但她不能哭。无休止的绝望抓住她伤痕累累的四肢，拼了命想要将她用力拖入深渊，她必须反抗。

“必须要有人站出来，然后结束这一切。……不能再让其他人遭受苦难了……这个人只能是我。”

顾星棠下意识蹙紧了眉头，这样的走向她从未遇见过。过往的经验在此刻完全崩解了，未知的结局需要更加周密的新的计算。她同样不能坐以待毙，否则悲伤的墓碑一定会再度降临在眼前。

“我们会全力帮助你。”

白发警察开始谋划之后的计划：“我们会搜集证据。当然，你也可以提供部分有关信息，这会对案件的侦破和法院举证有很大帮助。”

“等到我们搜集完所有证据，在十五日后的演唱会上警方会协助你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制约。嗯，我们一定会保证在场所有人的安全，包括你。”

黑发艺人原本冰凉的手背逐渐有了温度。

“不过我还是建议…先去立案处理，然后再等人民检察院或者法院批准决定，这样我们就可以公正逮捕唐明瑙…这种方案是最安全的。”

杨玉槐认真地听完了她的建议，然后艰难地摇了摇头。

“谢谢你，警官。只是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我们失去了太多…”她垂下头，比信念更加坚定的想法无论是谁都不能撼动。“没有人知道下一个离开的会是谁…就像周婕。我们没法控制…事情的发生…但我这次绝不会被动地退让。”

她握紧了拳头：“同伴和公道…都是我的底线。”

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顾星棠轻叹一口气，本知劝不动她但依旧不想放弃：“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本意是不能让任何人去做有风险的事。”

“所以警官，你们负责保证我们的安全……而我会去讲述我的真相。”

“我相信你。”黑发艺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是送给她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顾星棠：“…………”

“好。”

她答应了承诺。

“等我身体恢复得再好一点，之后我会通知你来公司…我会把票给你们。”

“警官，你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忙吧。”她的语气要比最开始要轻松许多，也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谢谢你能够来帮助我…还听我说了这么多……”

白发警察站起身，她该走了。“没关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之后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求助，我随时在。”

“嗯。”

“演出顺利。”顾星棠向她招了招手，最后一丝温柔的微笑仍然驻留在门内。也许会一直在这里陪伴她。

她又回到了孤身一人。

杨玉槐只是那样坐着，什么也没有做。

留给我的时间同样不多了。

过往的种种或许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需要做些什么，至少在死亡的最后她必须要留下什么。

我要给她们一个好的结局。

……………

“楚楠镜，你去外面守着吧。”

中长发女警嘟囔着走出了门外，带有几分不舍用余光瞟向了门内最后的光景。

“咔哒。”

封闭的室内。三人各怀心事地坐着，气氛安静得出奇。

黑发艺人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这是她第一次接受如此正式的审问。

第三者的介入让唐雪青没办法做到在两人独处时的轻松。

夏泠亦是如此，她是第一次近距离和钟见琛并肩而坐。尽管她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分神，可按耐不住的想法却总是让她做出规则之外的动作——

黑发顾问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有什么正在悄然苏醒，让人一如既往看不清她脸上的情感。

唉。

夏泠翻开笔记本，尘封已久的回忆被理性淹没到密密麻麻的文字中。

“可以开始了。”

“嗯。”钟见琛点头，像一名真正的警察般开始了审讯：“关于周婕被害的事实，你知道多少。”

“这个…知道一点。”唐雪青很迅速地做出了答复。“我不知道过程，但差不多知道结果吧。”

“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或者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杨玉槐告诉我的。”

她回忆起那个不愉快的夜晚：“有一天晚上…她精神不是很好，就告诉我…呃，反正很多事情就是了。”

“可以具体阐述吗。”

“呼。”高马尾艺人深吸一口气，似乎体内有积攒太多的压力需要排出。“可以是可以，只是她讲的事情太多…我没办法全部说通顺？”

钟见琛看出了她的窘迫：“可以概括。”

唐雪青莫名想起了小学语文阅读理解题带来的恐惧。

“具体是……”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公司逼迫她们签订什么…很坏的合同。还有…周婕再也回不来了。”

“她还说，让我赶紧离开那里，别来趟浑水。”

情绪的浪潮席卷而来，她没办法让自己的身体不被淹没。

“你们可以去问她本人。”

“好。”钟见琛转过头，夏泠的手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仿佛要在纸页上摩擦出火花来。

“12月25日的晚上，你是否出现在高级会所内？”

“是。”

“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前脚刚规矩地回答完问题，后脚就忍不住诧异的反问出口：“难道你也在！”

夏泠的书写停止了。她抬起头正想说话，却又被身旁的黑发顾问抢先一步止住了嘴。

“我有权拒绝回答与案件无关的问题。”

蓝眼警察暗自放心下来。

………也是，她应该比我更懂规则。

“哦。”唐雪青眼神有几分不满，看上去或许是在生闷气。“那就是在咯。”

“那按你这么说，我也有权拒绝回答与案件无关的事情了？”

“是的，”她面无表情地作出答复。

黑发艺人跷起了腿。

“在那天晚上，你在会所里都看见了什么？”

噗通。

她的心跳停止了，像坏掉了的钟表，忽然间失去了破碎的芯。

你看见了什么？

唐雪青感到一阵不适，有来自外界的，也有来自于自己的。

“呃……”

“请你如实回答，不要隐瞒。”

“我当然不会隐瞒。”

高马尾艺人内心挣扎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

“有人侵犯了杨玉槐。”

这是事实，对吧？

“好的。”钟见琛声音依旧冷漠。“你有看清那个人是谁吗？”

噗通。

她沉默了。

有什么顺着脸颊一路滴落下来，是一颗汗珠。

你要选择沉默吗？还是回避？

我不知道。

钟见琛看出了她的紧张，她知道需要给予她充足的时间。

唐雪青又想起了不久前问出的那个问题，直至现在她也没有想出完美的答案。

是选择至亲，

还是公义？

儿时的回忆在她左耳欢笑着，挥舞着双臂跳出一段快乐的舞蹈，她想起了还是孩童时期的那个纯真的笑脸。

杨玉槐的哭声在她右耳回响着，尖啸着哀嚎出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她想起了午夜时分那个只剩下绝望的眼神。

你必须做出选择。

夏泠再一次放下了手中的黑色圆珠笔，继而望向身旁需要做出决策的人。

真的要等待这么久吗？

唐雪青咬住下唇，或许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知道。”

“……………”

这样做能让自己好受些吗？

你还是选择了逃避。

唐雪青罕见地低下了头，面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和真相低下了头。

这样就能放过我了吗？让我逃脱良心的谴责？

………………

“不要对我隐瞒事实。”

……………？

什么？

高马尾艺人在彷徨中抬起了头。她看见黑发顾问的目光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把刀还要更尖锐，不带丝毫犹豫地剖析开她的恐惧。

……她早就知道了？

“陈述你所见的事实。”钟见琛注视她的双眼，无声逼迫着她作出她认为正确的答复。“你的回答和述词很重要，任何一句话都会对未来节点与受害者造成重大影响。”

“你……”

“我理解你。”黑发顾问没有仁慈，像冷冰的机器般宣读着自己的律法。“也请你对我坦诚。不要因为外力因素作出违心的判断，即使你撒谎也不会妨碍犯罪者最终被绳之以法。”

“你明明都知道是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来质问我！？”

“如果你认识他，希望你不要因为以往的感触而选择包庇。你的逃避只会让被伤害过的人更加痛苦，请明白这一点。”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让唐雪青更加感到愤怒。

高马尾艺人拍桌而起，压抑不住的愤怒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你他妈……”

“你想要成为加害者吗？”

犀利的言语幻化为一只锋利的箭镞，正中靶心地击穿了她的心脏。

“…………”

她说的没错。

她现在做这种行为，又和那些禽兽有什么区别？

急促的喘气声变得微弱。唐雪青缩回了手，她现在需要冷静下来。

唐雪青：“…………”

整个审讯室忽然变得安静起来。一直没有出声的夏泠紧握手中的笔，被气氛渲染出的紧张让人心神不宁。

这样的场景她从未见识过，至少在顾星棠面前爆发情绪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她习惯了。

钟见琛在施压。

等到她的情绪到达一个临界点后，她会自己想清楚的。

高马尾艺人重新坐回椅子上，霎时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不是说好了么？……这算是私人问题，不可以说出来。”

钟见琛没有确认：“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推断，与先前的对话没有丝毫关联。”

“…………”

“……我讨厌你。”唐雪青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赶紧说。要是等我完全失去耐心，我就一个字也不说。”

“你对于这种长期侵害表示了解吗？”

“……我之前的确不知道，我没撒谎。”

“我真的不知道，她们以前的事…”她的表情变得难看。

“你的意思是。”

唐雪青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遭受侵害。”

钟见琛：“…………”

“…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了。”

“你见过一个红色头发的男人吗？”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嗯？”唐雪青搜刮起脑中的信息。“我想想……红色头发…”

“哦，我好像有点印象。”

高马尾艺人拿出手比划：“长头发嘛，然后跟我差不多高的样子。还有…长得很像女的？我记得还化了妆。”

“你认识他？”黑发顾问别过耳畔碎发。

“不认识。”

“上次在会所……他救了我和杨玉槐。”她捋了捋下巴。“对。我记得…还有一个蓝头发的。我都不认识，但是杨玉槐应该认识那个红头发的。你们可以去问她。”

钟见琛没有说话，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审问就到这里吧，感谢你的配合。”

夏泠在长吁一口气后合上了笔记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你们下次还会来吗？”

钟见琛抬眸。在灯光的映射下，翠绿色的眸子比刚才还要更加深邃几分。

“你想我们来吗？”

“哦…也不是。”唐雪青感觉自己说话有点别扭。“就是……”

“…………”

“关于犯罪嫌疑人…”

“呼。”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深吸一口气。“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思考一下。”

“好。”黑发顾问推开椅子，答应了她的「请求」。“你随时都可以来告诉我。”

高马尾艺人点头，良心上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解放。

“走吧，钟顾问。”蓝眼警察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离开。“顾队她……”

“哦哦对了！我还有件事。”

“什么。”

“要是有人要害我们……”唐雪青伸出两根手指头，再次展现了她最擅长的肢体语言。“…警察，你能保护好我们的人身安全吗？”

“…………”

“我的搭档会负责保护好你们的安全。”钟见琛转过头，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柔和。“她会安排好一切。”

“啊？你搭档是……”她一头雾水。

“锦宫市刑警支队队长。”

她会保护好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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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琛琛和棠棠约了新的稿件，感兴趣的作者可以去角色卡栏看看哟（开心）[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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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长生殿（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