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林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为什么总是对她抱有偏见呢?”
陶柳的话里夹杂着火气。
她第一次质疑宋潮汐。
宋潮汐眼神转冷,她有些恼火,冷声道:“偏见?你和林桥才见过几次面,就已经被她蒙骗到站在我的对立面了吗?”
陶柳丝毫不怵她的冷脸,高声道:“我就是了解她,她帮了我很多。”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说出口:“不就是因为温医生,所以你才讨厌她吗?”
宋潮汐的手重重地锤击了桌子,力道之大几乎在不锈钢的桌上砸出一个小坑。
她怒声道:“你提温屿做什么?你真的了解林桥吗?”
宋潮汐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她将陶柳的行为视作背叛。
幼时的经历影响了她,她其实并不喜欢和人相处。
她与他人的交流方式,来源于模仿,模仿温屿的交际方式。
温屿对待朋友,对待下属都是温和宽容的,她也学着这样做。
分开的五年,宋潮汐想着记忆里她的一言一行,用一把刻刀把自己雕成了温屿的模样。
因此,陶柳一直认为她是好脾气的。
被她的火气吓了一跳,陶柳扬起的面容有些低垂,但还是闷声道:“头儿,她真的没有和你抢温医生的想法......”
"她也配?"宋潮汐冷声。
“头儿,你为什么一遇到温医生的事情,就宛如换了一个人一样?”陶柳不解地抬头。
宋潮汐看着她的眼睛,鹿一般,单纯却愚蠢。
如果不是温屿的话,陶柳根本不会有站在她面前,和她争辩的可能。
因为温屿教导她要合群,她才会接受宋铃的建议,将陶柳带在身边。
宋潮汐皱着眉头,想到温屿,心中的火气才平息了一点。
“你不是在整理这个案子的资料吗?”
她没回应陶柳疑惑的目光,走到桌前,翻了翻,找到一张受害人的照片。
这个案件涉及的地区很广,根据那份名单,她们跑了半个多月去各地采集信息。
受害人普遍来自落后的地区,或者是路边的流浪汉。
其中一些受害者,根据他们的户籍信息找到了他们的亲人。
由此,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他们的器官被摘除后,被随意缝补的破破烂烂的身体,丢回了他们的家乡。
附带的是一份用牛皮纸包装的钱,牛皮纸上还沾染着鲜血。
有位受害人的家属一直保留着那张牛皮纸,她想找到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
可是,偏远的山村,落后的交通,年迈的老人怎么才能走出那座山呢。
即使到了镇上,报了警,没任何线索,查了没多久就放弃了。
甚至那袋浸透着自己孩子鲜血的钱,也被当作证物再没还回来。
老太太每天走五个小时,雷打不动地守在派出所门口。
15天,她得到一罐骨灰和那张牛皮纸。
派出所曾经留存过受害者的照片,证物袋里老旧泛黄的照片,浸着血与泪。
宋潮汐拿起那张照片,抵到陶柳眼前。
“这个受害人全身器官都被摘得干干净净。
她的母亲60多岁,早晨拉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具皮包骨的尸体。
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不止一个,其中——”
她一字一句地开口,眼底划过残忍的暗芒,她顿了一下。
“小汐!”却被门口的声音打断。
宋潮汐抬头,看到温屿正站在门口。
她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像做错事情的小孩。
她怔在原地,唯唯诺诺地喊了声:“姐姐,你怎么来了?”
温屿叹了口气,轻轻抬了抬手臂上搭着的一件警服外套。
“你的外套落在家里了。”
她看着宋潮汐,并没有责怪,只有些惊讶,语气是一贯的温柔。
温屿对宋潮汐藏起来的本性或多或少有察觉。
温屿面前的她,从来是乖巧的。
但她的朋友,同事都曾在她面前抱怨过她们很怕宋潮汐。
温屿一直不理解她们为什么怵这个比她们小很多岁的小孩。
但刚刚她看到宋潮汐的样子确实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冷着脸,眼神如刀,被她盯着,像是被狩猎中的野狼锁定,寒意顿起。
此刻倒是像只犯了错误,卖乖的小狗了。
“头儿,你刚刚想说什么?凶手,凶手有谁?”陶柳的声音有些抖。
宋潮汐没应,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准备说多残忍的话,有些无措地看着温屿。
“温医生,你也知道吗?”
温屿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道:“小陶警官,你不要着急。等我慢慢跟你说。”
“林桥,五年前第一次出现在我身边,是黎城医院的院长指名让我带的。”
“……”
“林桥给我的糖里,检测出大量的致幻剂成分,和我父亲,那个心理医生一样的致幻剂。”
“……”
“这些年,除了那桩换心手术,我再没接受过其他的手术。但——”
温屿尽量客观平静地将过往事实都讲述出来。
但她的情绪还是受了些许影响,眼前出现一杯泛着热气的水。
她伸手接过,对着宋潮汐笑了一下。
“所以,林桥,她是故意接近我?”陶柳的声音近乎哽咽,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明明......
她刚刚还说喜欢我......
“其实林桥的情况还不明朗,她到底有没有参与……”温屿犹豫地开口。
“温医生——”陶柳打断她的话,苦笑了一声。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我就说她那么优秀的人,怎么会喜欢我。”
原来喜欢是泡沫,她的感情是女巫带着谎言的诅咒。
温屿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陶柳和林桥之间还掺和进一段感情。
她刚要说话,陶柳已经擦干眼泪,焦急开口。
“头儿,我刚刚和她出去说话,她从我这得到我们最近在查一桩器官贩卖案的消息。”
宋潮汐看了眼温屿,想了想,伸出手揉两下陶柳的脑袋,说道:“别担心,我会处理。明天给你一天假,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温屿没再出声,她看着陶柳点点头,浑浑噩噩地转身,却被椅子绊了一下,猛地向前倒去。
“哎——”温屿吓了一跳,见宋潮汐反应迅速地将她拉住,才松口气。
“谢谢温医生。”
陶柳机械地答了一句,甚至连扶她的人是谁都没注意。
“唉。”温屿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身后传来声音,温屿回过头,宋潮汐正看着她,眉眼带着歉意。
“真心的?”温屿问。
“嗯嗯。”宋潮汐点头。
“真心的话,为什么跟我道歉呢?不应该和陶柳吗?”温屿无奈。
“姐姐,你别生气,我会和她道歉的。”宋潮汐观察她的神色,急道。
温屿摇摇头,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你看到我哭的时候,这里有什么感觉?”温屿的手放在她的心脏处。
“很疼,很难受。”宋潮汐毫不犹豫。
“那你刚才看到陶柳哭呢?”
“有些,酸?”宋潮汐迟疑。
她不是没有感情,她只是对温屿以外的任何人的情感反馈很迟钝。
“这是愧疚。”温屿轻声说。
“如果我没来,你会对她说什么?”温屿问,桃花眼里是了然。
宋潮汐张开嘴,又抿住。
她会直截了当地告诉陶柳,林桥是凶手之一。
温屿握住她的左手,指尖插入她的指间。
“小汐,你说出事实并没有错,但你的直白会伤害到陶柳。”
“小汐,我们分开的这些年,陶柳不论是作为你的下属,还是朋友,在我看来,都远比你以为的重要。”
“你对陶柳的伤害,最终会化为愧疚的情绪反过头来折磨你。”
她轻声细语,宋潮汐恍若回到了刚到黎城的时候,温屿耐心十足地教导她怎么成为一个正常的小孩。
“姐姐,我知道了。”宋潮汐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真诚。
温屿笑了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道:“乖小孩的奖励。”
她随即有些担忧地开口:“陶柳说的,林桥她——”
“我和老宋汇报下。”宋潮汐收回不自觉抚上脸庞的手。
温屿点点头,静静等待着。
直到宋潮汐挂断电话,对她说了句:“计划要提前。”
“老宋说,你明天松懈口风,跟孙恣说,一周后可以做手术。”
温屿微蹙着眉头,开口道:“我这边没问题,致幻剂解药这几天就能有结果,你们那边调查怎么样。”
宋潮汐沉声道:“这些器官的来源,多是偏远山区,或是失踪人口。我们调查过,多是以高额工资引诱到黎城这样的大城市打工,随即消失。这样的手法,很像我们一直在追查的狒狒。”
“狒狒?”温屿喃喃重复了一句。
“狒狒是二十多年前5·17拐卖大案的主犯。但在最后的围剿行动中,他逃走了。20多年过去,他卷土重来。”
“这也是老宋要成立专案组的原因,她要重启5·17拐卖案。”
宋潮汐咬牙切齿地开口,带着浓重的恨意。
“狒狒?”她听到温屿又重复了一句,倏地从情绪中脱离。
胳膊被紧紧握住,力道很深,她看到温屿瞬间湿润的眼眶。
她听见温屿说。
“温溪,小溪就是被他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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