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葡还是有些犹豫。

“快点吧，蹲着挺冷的。”话是催促的，可语气还是很温和。

江葡一听，立马就趴到了他背上，把他手里的蛋糕拿了过来。

一段小路，几百米，没有一个人，只有落雪的沙沙声，江葡手上都拿了东西，没办法打伞，两人就这样，淋着雪，慢慢的，走回去。

此刻与他的光景，安静宁和，是江葡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她无比希望，这条路能长点，能这样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能多点。

其实江葡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她需要时间再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确定这个答案。

很快到了宿舍楼下，高致枫把她放在门口。

“谢谢啊，很累吧，不好意思。”江葡习惯性的抱歉。

“跟我不用说不好意思。”高致枫笑着看她，“而且你很轻，穿着厚衣服也不重，还是气色不好，你得多吃点。”他其实想说，我下次给你做吃的，可还是没说，得多给她一些冷静思考的时间。

江葡脸有些红，还不适应他这样说话，“那我先进去了，你回去小心。拜拜。”

高致枫点点头，“晚安。”

江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想着，总是不自觉嘴唇上扬，心跳逐渐加快。

眼看着就要一点钟了，她拍了拍脑袋，赶紧逼着自己入睡。

可能是心里想着事情，她醒得很早，六点不到就醒了，今天没有兼职，江葡打算去图书馆看书准备论文。

一打开手机，就受到了一条信息。

“江葡，你奶奶摔倒住院了，你快点回来，我们可没钱给她交医药费，你弟弟的学费都还是问题呢。”

看到消息，江葡脸色都变了，行李都没拿几件，匆匆和辅导员请假，订了最近时间的高铁票回S市。

一早上没吃东西，中午便到了S市的高铁站，又转了汽车，她家在镇上，打车去不了。

一路颠簸后，她胃有些难受，不过还是忍着。

下了车，行李直接带去了乡镇的医院。

爸爸妈妈没给奶奶送去S市内的医院，她不知道她情况如何，现在心里很是着急。

江葡直奔病房，奶奶身边没有人守着，她闭着眼睛正在痛苦的呻吟。

“奶奶，你怎么样？我回来了。”江葡抓紧奶奶的手。

江奶奶睁开眼，看见自己乖孙女回来了，立马止住刚才的声音，装作没事的样子，“奶奶没事，你怎么回来了，你学校忙，还是快回去吧，奶奶明天就能出院了。”

江葡自然不会回去，她也知道奶奶在骗她，索性拿了单子自己看。

“葡萄，没事的，你别看了。”江奶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腰椎轻微骨裂，手骨骨折，还有一些擦伤。

江葡忍不住落了泪，“奶奶，你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为什么我爸妈不给你送到市里去。”

“葡萄，没事的，忍忍就好了。”江奶奶声音虚弱，安慰着江葡。

江葡忍不住哭的更大声，奶奶这辈子，就是在为自己忍，为她忍，忍到了现在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这里。

“我给你办转院，奶奶你等等我。”江葡二话不说，立马找到主治医师，告诉了他自己的需求。

医生说，入院是妈妈签的字，需要妈妈或病人的同意才行。

可江葡知道，妈妈不会同意，因为她一向舍不得给奶奶花钱，更别说这不知道多少数目的医药费。

这四年，她存了的钱，有一部分就是为了奶奶，她身体不好，为了以防万一，她咬紧牙关给她存了应急的钱。

在病房里，江奶奶也一直不愿意，说是自己快好了，不用折腾。

江葡细声安抚，“奶奶，去S市可以好得更快，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有钱，我听了你的话，偷偷存了好多钱，都是给你的。”

江奶奶看着她，眼泪流了下来，“我这个糟老太婆，还连累了我的葡萄，奶奶对不住你啊。”

江葡也忍不住哭了，“奶奶，你对我最好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孝顺，老是不回家看你。”

江奶奶摇摇头，“葡萄最好了，我的葡萄是世界上最好的葡萄。”

江葡眼睛止不住的流泪。

奶奶终于同意转院，江葡是和奶奶在一个户口本，所以，奶奶同意后，她可以直接成为奶奶的经办人，不需要再得到妈妈的许可。

到了S市，办理了入院手续，躺在了明亮整洁的病房里。

江葡租了轮椅，带着她去做检查。

晚上，江葡摸着她的手：“奶奶，你的伤到底怎么来的？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这一路她问了很多遍，奶奶一直闭口不言。

“就是不小心摔的，没事的，你别担心了。”奶奶摸了摸江葡的脸。

“葡萄，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吃的不好啊，脸上都没多少肉。”

见她不愿意说，江葡也不逼她，打算之后再问爸爸妈妈。

“我就是吃不胖，我吃了很多的，不然我哪有力气上课啊。”江葡安慰她。

奶奶叹了一口气，眼里都是心疼，“你这孩子，在外们受了什么苦，一定要和奶奶说啊，不然奶奶心里时时担心你，总是睡不好。”

“好，奶奶，快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江葡给她盖好被子，关了灯。

等奶奶睡后，江葡也不管现在几点，直接往家里打了电话。

江妈妈语气凶狠，似乎被吵醒了，“喂！谁啊？现在打什么电话！”

“是我，江葡，奶奶为什么会受伤？”她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语气也变得和冰雪一样冷。

江妈妈听清她的声音，语气弱了几分，此时江爸爸还在外面喝酒，根本不管家里的事，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语气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不就摔倒了吗？关我什么事。”

关她什么事？！看来真的和她有关。

江葡心里的火终于发了出来，“她已经和我说了，如果你再不说，这么严重的伤，我会报警的，还有我已经转院了，你好自为之吧。”

江妈妈这才慌了，“你胡说什么呢，报什么警？都是意外摔下楼梯，哪个警察会管，你别吓唬我了。”

看来，真是他们干的。

江葡挂了电话，又打给了弟弟江明。

不巧，刚上高中的他，正好回了家，听到了妈妈的话，心里很是害怕。

江明回到房间，看着手机来电，有些不敢接，犹豫了很久，还是接了，他真的怕警察会来抓他，“喂，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的……，奶奶是因为踩到了地上的油，才会摔倒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不觉暴露了自己。

“你不小心的？你知道奶奶的腰断了吗？还有手也骨折了，全是淤青，你等着吧，现在要是不老实交代，我不会放过你的。”江葡故意说的严重了些。

江明果然心绪大乱，“我说我说，你别报警，是因为，我打篮球不小心把腿摔伤了，拿了奶奶的拐杖，她着急吃药，可是她门前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油，就摔下了楼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拐杖也是妈妈给我的。”

江葡听完，挂了电话，浑身发抖，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

他们家是砖房，有三楼，爸爸喜欢喝醉酒，又懒得爬楼，把腿脚不方便的奶奶安排在了三楼，自己住二楼，弟弟明明知道是奶奶的拐杖，可还是拿了，最可恨的是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对奶奶。

从小他们便不喜欢她，因为她是个女生，只有奶奶爱自己，家里连江葡的房间都没有，从小都是和奶奶一起睡。

三楼是晾衣服和晒腊肉的的方法，风大，寒冷，她们就这么熬了过来。

有这次就会有下次，想到那个家，江葡心里满是自卑和怨恨。

她不会再回去了，她一定要搬走，带着奶奶。

看着窗外的大雪，江葡眼睛有些泛红，她这样的家庭，自私冷漠到难以启齿。

想到昨晚高致枫的告白，江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她没有勇气和他在一起，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的经历，自己的家人。

甚至觉得，他那样的人，就该和小说一样，与他在一起的人应该是从小幸福长大的快乐女主，而不是她这样从小没有父母疼爱，自卑胆小，要强执拗的人。

看着手机里他给她发的信息，是中午的时候，问她有没有空，想和她一起过圣诞。

一滴泪落了下来，她的世界满是阴湿，连绵的雨幕，让人喘不过气，杂草丛生，谁靠近就会淋湿。

她这样的人，不该接近如此阳光美好的他。

冻僵的手，缓慢的打了几个字，而后，点了发送按钮。

“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她看见页面显示正在输入，却没看到他再发一句话。

不再多想，江葡擦掉眼泪，想站起身，才发现腿已经冻麻了，她的膝盖还在痛，腿一软，跌了下去。

反正这里也没人，江葡索性靠着墙，看着窗外白皑皑的雪，抱着膝盖，就这么坐了半个小时，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