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忘夏想着,逢着上次国师殿弟子被邪气附体一事。他们用移花接木的方法暂时掩盖那件事的真相,如今也该换个方式将真相公之于众。
怀山依旧不值得相信,宁忘夏只觉得那人藏着更深的心思,正在筹谋着什么计划。从宁远昭派他到自己身边来的一刻起,就已经显得可疑了。
都说一山还比一山高,金吾卫就是最好的幌子。
——
亭南别院,彭龙遣散金吾卫,在影卫不善的注视下走进院子里。易轩怀里揣着剑,冷声冷气道:“等着吧,王爷一会就会出来。”
而他的注意不在易轩说的话上,而是窗棂剪影上。带着斗篷的男人微微顿首,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另一个则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人,手里拿着卷轴。
不难看出,站得笔直的人影是宁忘夏。
那卷轴一共有两份,一份由易轩交给了暗处,一份留在亭南别院,以备不时之需。易轩不去看旁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彭龙,身板挺直,如孤松屹立。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卓昀山守在暗处处理事情,无法赶到亭南别院来。时间过了好一会,彭龙耐不住寂寞,小声切切道:“听说影卫暗处有个相当强的女杀手?”
易轩斜睨他,寒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
“……”
“听说那杀手青面獠牙,相貌丑陋?”
易轩:“……”
彭龙挑起一边的眉,自打没趣道:“影卫一个个的果然是闷油瓶,一点意思都没。”
易轩秀气的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块,他再也忍不住地道:“彭统领,想叙旧等着事情办完,我随时奉陪,可这是亭南别院,不是说说闹闹的地方。”
“行吧,”彭龙见着易轩怒气燃上眉梢,识趣地闭了嘴。
身边安静下来,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易轩长叹一口气。红梅上的积雪被寒风吹下来一些,恰好落在易轩的后领上,顺着后领滑进了雪白的脖颈。
彭龙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侧目单看着易轩的身形有些单薄,像纸片似的。易轩抬手拂去脖颈上冰冰凉凉的雪,莫名对上那双做贼心虚的眼睛,更恼火了。
彭龙假装若无其事地撇头,嘴里吹着口哨。
易轩翻着白眼,抱着剑站得离他远了一些。
彭龙:“……”
他心里不爽,至于吗,不就想聊两句嘛。影卫都是这般死脑筋的人吗?
宁忘夏就事论事,毫不保留地将国师殿弟子被邪气附身,窃取陨魔剑一事告知于怀山。还将她隐瞒了是邪祟附身国师殿弟子的细节一并告知。
世人皆以为是国师殿那名弟子妄图窃取陨魔剑,吸取其中邪气修炼邪术。这种事在渊国的史书里都写烂了,百姓听闻皆是付之一笑,根本不值一提。
渊国有龙脉在,修炼邪术什么的,根本成不了。
怀山微微吃惊,他也没想到宁忘夏如此工于心计,瞒天过海居然将他也给瞒了过去。怀山还在想,旁边宁忘夏的声音缓缓入耳。
“本王相信你才与你说这些,暗处的事干得不错,”他察觉宁忘夏离他远了些,“本王已经把那些假冒影卫暗处的人杀了。”
怀山跪坐在地,双手覆上。
“你说,死去的统领,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啪嗒”一声轻响,大门被紧紧合上。怀山嘴角扬起,内敛着得逞的笑意。为何前统领会请命去查案,还向影卫递出帖子,最后被邪气附身,死于非命?
他站起身来,眼上的白色纱布透着血红色。脸上动作太大,先前未好透的伤口再次裂开,露出狰狞的血肉。
为了皇帝,暗中做些手脚不在话下。
即使宁忘夏最后知晓,他也心甘情愿为宁远昭前仆后继。怀山攒紧拳头,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宁忘夏从摄政王的位置上下来。
哪怕最后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辞。
——
宁忘夏让易轩寻了处相对僻静的房间,傅洵舟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说是留客居的茶点不错,有些恋恋不舍。故而,宁忘夏也不管那么多,随着他去了。
亭南别院的房间里多多少少堆着卷宗,没有一个房间是空置的。易轩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间只放了字画的地方。
又安静又偏僻,非常适合商议使用。
宁忘夏落座,什么也不铺垫,开门见山道:“本王需要借你们金吾卫,将国师殿弟子被邪祟附体的事公之于众。”
彭龙:“末将不懂王爷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本王不爱打哑谜。”宁忘夏道:“本王听易轩说,彭将领希望影卫与金吾卫和睦,很简单,做好它,和睦就是本王一句话的事。”
随后,宁忘夏笑了笑:“彭将领不答应也行,这件事影卫同样能够做到。不过,据西阁的暗探所查,彭统领之前一直是副统领吧。若没有国师殿弟子偷盗东窗事发,你还爬不上那个位置。”
彭龙笑容僵在脸上。
他能爬上这个位置确实是因为前统领的死,而他的死始终缺乏一个合理的解释。里里外外的传言都说他鸠占鹊巢,胜之不武。派来眼底起伏不定,确实正如宁忘夏说得一样,没有邪祟引起的事故,他现在还是个籍籍无名,低人一等的副统领。
而且身为金吾卫的副统领,抓邪祟并未出现在现场,唯独正统领出了事,他副统领相安无事,背地里早有些流言蜚语传出了。
不帮宁忘夏,影卫通过暗处就能将真相公布光天化日之下;帮了宁忘夏,金吾卫与影卫虽然不能完全重归于好,但好歹关系不像泾渭分明。
这是大伙都乐意看到的局面。
西阁监察百官,消息灵通,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在离王时期,影卫在朝中叫人闻风丧胆。百官忌惮,百姓畏惧。随着时间的推移,朝野上下出现越来越多不满的声音。离王为了保全影卫,迫不得已退让一步,削弱影卫的权力。直到宁忘夏继位,她跟当年的离王很像,但又不像。
像的是两人同样心狠手辣,不像的是宁忘夏比起当年叱诧风云的离王,心思更缜密。
过了很久,彭龙都没有讲话。
宁忘夏的话循循善诱着彭龙,彭龙仿佛自己置身与一个偌大的陷阱,最深的泥潭,跳不出来,也无法脱身。
“王爷希望末将如何做?”
“不难,传出去就好。”宁忘夏放缓语气,尽力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最好让整个天汜城的人知晓。”
天汜繁盛,只要消息散布满城,不过转眼瞬间,整个渊国都会知晓。
彭龙重重地呼出鼻息,散布消息不算难事。但间接让渊王抓住了把柄,总归而言不是好事。
“是。”彭龙应下。
若是真的能促成金吾卫影卫和睦,也不枉他牺牲一个把柄。
“彭统领没有什么想问的?”宁忘夏往前靠一点,“比如……本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彭龙摇头:“都是王爷的考量,末将只是个小小的金吾卫统领,没有资格询问那么多。”
宁忘夏满意地笑着:“甚好,本王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易轩站在边上不苟言笑,像极了座雕像。
从始至终他一言不发,宁忘夏睨他一眼,脸上波澜不惊,腿不老实地碰易轩一下。易轩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宁忘夏撇撇头,示意易轩。
易轩脑子混沌,没领会到宁忘夏的意思。
“……”
“干活了。”宁忘夏无话可说。
——
傅洵舟循着那股灵力的气息,再次寻到留客居。
孤月天坐在窗台处,手里捏着精巧的酒盏,依旧是披散长发,红衣翩跹。蛊雕落在孤月天的肩头,嘴里叼着他的发丝。
“祂来了呢。”
“嗯,吾知晓了。”孤月天喝了一口,“你说,为何总有那么多麻烦事?”
蛊雕不打算搭理祂,松开孤月天的发丝,埋头打理着自己的羽毛。
孤月天故意停留此处,为的就是清清楚楚告知傅洵舟,自己不愿意参与尊神的计划。梧笙将事情缘由一五一十地告知,但孤月天与神君不同,祂身为执掌情愫的天道,根本就不想关心六界大事。
“孤月天,你果然在这。”傅洵舟的身影逐渐显现在屋里里头,孤月天将手里多余的酒盏推出,傅洵舟眼疾手快,酒盏稳当落在手里,滴酒未洒。
祂接过呷了一口,用同样的语气道:“食之无味。”
孤月天神色懒散,靠着窗边。
“吾听司空神君道明了事情原委,但吾还是想说,此事恕不奉陪。”孤月天肩头的蛊雕重复着他的话。
“我家尊主不同意。”
傅洵舟付之一笑:“你可是上清神域的天道,独行于规矩之外。帮一点小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红影形如鬼魅,扬起阵阵淡香,瞬间那张脸出现在傅洵舟眼前。两个人对视着,孤月天眼底如镜花水月,空洞、又美得不真实。
“你不也是吗?”孤月天眼尾弯起,“尊主——”
傅洵舟眯起眼睛,电光火石间,一把锐利的折扇横扫过傅洵舟眼前,傅洵舟凝法劈开。不过须臾,周遭扭曲起来。孤月天轻盈地闪躲,倏然展开折扇,遮盖了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意味深长的血色眼睛。
“吾知道尊神的敕令,天道之间不允许私自打斗。”孤月天折扇一收,眼底平静,“否则就是第二个神战引发,吾可不希望与司刑神君刀剑相向。”
傅洵舟:“尊神计划中,你是关键。”
孤月天没心没肺地笑:“关吾何事,吾凭什么要帮你们?”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想知道的事吗?”
孤月天一愣,眼神危险起来。
“做笔交易如何,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你帮一个小忙。”傅洵舟往前一步,循循善诱:“扮演一下引渡人——”
孤月天神色古怪地盯着傅洵舟,蛊雕险些笑得掉下去。
“哈哈哈哈哈,引渡人!”
蛊雕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尊主,祂……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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