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忘夏深深地看了易轩一眼，易轩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卓昀山偷偷摸摸挪到易轩旁边，难得站在笔直，不再有鬼鬼祟祟的动作。傅洵舟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破不说破。

“易轩，随我来一趟。”宁忘夏想了想，补充一句：“卓昀山带着我的命令吩咐东院的影卫，处理掉尸体。”

随着时间一久，尸体堆高，怨气邪气积累地多了，又会有下一个国师殿弟子的事情发生。影卫又不是什么神仙降世，事事都可以逢凶化吉。更何况，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宁忘夏也没办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既然决定将影卫恢复最初的样子，那必然道阻且长，前路漫漫。

在人间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宁忘夏也不单单只在朝廷扎了根。所谓纵观全局，局里局外，都是她的棋局。

宁忘夏顿了一下，又道：“这事等会需要上仙一道前来，可否？”

傅洵舟没有拒绝，他很好奇眼前这只城府深的小妖到底想干什么。反正他已经将自己发现的事尽数告知宁忘夏了。

该怎么做，不是由他来抉择。

本来使用请柬令能轻而易举解决的事她偏偏要大费周章，其实她目的只有一个，放长线钓大鱼。

况且请柬令的使用频繁会对自己的命数产生影响，就如初见傅洵舟时，所说的“非命”。请柬令，意为请柬，即受尊神敕令。能窥看别人命数的能力无疑来自于上清神域的司命神君。她不知道那股力量究竟为何能够为她所用，她也不愿意去质问傅洵舟。

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她会找到原因。

两人各自暗藏心事，连同易轩一起眸色沉下来，镀上一层不可觉察的神色。

——

“素闻天枢阁暗处威名远扬，杀手暗探出类拔萃。”傅洵舟这番话把卓昀山夸得心花怒放，一下子就与这位外表俊美的上仙亲近起来。

“可与易大人相比，差得多了。”卓昀山暗自忧愁，“我虽然管着整个暗处，但是暗处有个杀手，只有王爷能够调遣。”

傅洵舟需要从天枢阁的影卫口中得知关于民间、朝廷等更多的消息，他不能直接去问宁忘夏，那样暴露地越多，也越麻烦。

杀手？在傅洵舟印象里，暗处除了暗探就是杀手，那人被拎出来另当别论，必然有过人之处。

“上仙，不是我背后嚼舌根，我甚至都没见过那杀手长什么样子。”卓昀山十分可惜地道：“易大人见过，但他不说，小气的很。”

傅洵舟问：“影卫之中没有关于她的传闻吗？”

卓昀山眼前一亮，手掌合起：“有。”

“影卫传言她长得青面獠牙，形若夜叉。”

傅洵舟尴尬地笑了：“是这样吗？”

“反正传言是这样的，”恰是因为宁忘夏对傅洵舟态度温和，甚至愿意和他聊自己的计划。要知道，宁忘夏疑心很重，能让她如此相信的人屈指可数。既然是宁忘夏信任的人，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上仙好奇的话可以去问问易大人。”

“若上仙不介意，也帮我打探打探呗。”实话实说，卓昀山对那母夜叉还是非常好奇的。

傅洵舟点点头，“好。”

卓昀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疑的眼神扫落在傅洵舟身上，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试图在想清楚眼前的上仙是不是真的。

那可是上清境的上仙啊，怎么就答应他那离谱的请求了。

傅洵舟显然并不介意，考虑到时辰不早了，他还答应了宁忘夏前去议事。

君子言而有信，人间代代相传的美德。

卓昀山不作久留，东院的事还等着他去处理。

——

亭南别院的积雪被侍女扫去，宽敞的青石小道铺着零落的红梅花瓣，点缀其间，静谧安逸。

屋内点着炭火，熏香悠悠地燃着。夜深风寒，侍女早早地备上温好的酒，置于案桌上。

宁忘夏含了酒在口中，她并不喜欢这种烈酒灼烧喉咙的感觉，但往往精疲力尽时含上一口，精力又恢复了些。

“接下来，我需要你去干一件事。”

易轩想了想，神色正经：“王爷请讲。”

“怀山近来行事鬼祟”宁忘夏敛色，慢条斯理地说道：“我需要你派人暗中盯梢他。”

易轩微蹙眉：“盯着他？”

“对，”宁忘夏道：“派人盯着他，切记。”

是易轩亲自盯着的话很容易暴露，还打草惊蛇。若不是昨晚傅洵舟告知她怀山身上诡气很重，她也不会这么早下手。

“平日里你得装着，”宁忘夏又抿了一口酒，“别让人知道你会使灵力。”

“……那位上仙也不说吗？”易轩挑眉，若有所思道。

宁忘夏“唉”一声，撂下杯子，灌满的杯子只剩下一个底，“上清境的那帮上仙可不是浪得虚名，估摸着早就知道了。”

闻言，易轩无奈的摊手：“那没办法，在上仙面前装不了。”

早在宁忘夏转世到来人间，通过请柬令的能力，她就看出易轩身上带有寻常人身上不存在的“线”，从而断定他并非人类。

通过接触，她慢慢接近易轩。告诉易轩自己前世是妖，还向他说了妖界遭遇神战一事。

易轩起初对她半信半疑，直到听见神战。他稍一思付，便恍然大悟。

从那刻起，宁忘夏就已经开始了布局。一人在朝廷孤立无援，但有了同伴，她再也不是孤军奋战在朝野的人了。

“上仙不是外人，”宁忘夏指尖在杯口边缘摩挲，“记得我同你讲过他与我有恩吧。”

易轩记忆犹新：“记得。”

“妖族死后，是无法往生的。”宁忘夏回忆起来，脑海里满是傅洵舟的身影，飘逸俊美，“可他居然破了上清神域的规矩，送我去往生。”

要知道，上仙这么做的下场会被司刑神君责罚。

司刑掌管的，可是天罚啊。

宁忘夏不敢想象回去后傅洵舟到底经历了什么。

“天雷之刑，或者……”易轩摇摇头，不再多想。

“好在上清境的上仙见着妖不会一言不合就开战，”宁忘夏停下手上的动作，回想起寻常人见到邪祟的场景，以身代入想想，就觉得头皮一紧。

易轩赞同地点头，忽而问道：“王爷不是叫我来商议正事吗？”

宁忘夏：“什么时候？”

“刚才啊，”易轩差点一句话要脱口而出，迅速被宁忘夏拿温酒堵上。

“现在说，刚刚不算。”宁忘夏傲娇且轻车熟路地撇开话题，看样子这事没少干，道：“我需要你帮忙多去民间找找遗落在人间的妖，将他们安排进影卫。”

“影卫需要精锐，”宁忘夏又道：“有件事需要你暗里去办。等合适时机，我会将影卫更名为影吾卫。”

影卫还是宁忘夏的影卫，不过它不再只专司朝政了。

易轩记在脑子里，对于影卫的事他一向上心，交给他宁忘夏也是最为心安的。

宁忘夏晃了晃手里的笔，悬在半空，慎重其事道：“切记不要过多与国师殿那帮人打交道。”

“尤其是怀山。”

易轩明白，他道：“国师殿出自仙家，自是会习些术法。我的术法能隐瞒一时，却不能隐瞒一世。”

苍梧山龙脉可不是徒有其表，凡沾染妖气邪气之物接近凡间，都会被龙脉的气息所灼烧。

若不是近些年来龙脉封印减弱，易轩还不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

宁忘夏想了想：“之后有机会我帮你解决。”

突破之处就在傅洵舟身上。

眼下突然问傅洵舟，多少有些明目张胆。就好比叫一个匡扶正义的人去帮扶臭名昭著的恶人，上清境怕第一个就要清理门户。

……

也不至于叫傅洵舟也送他去往生，这也太荒谬了点。

易轩点头。

“对了，近来影卫都在传暗处那位杀手。”宁忘夏想起有这么件事，就想着要说与易轩听听 “都说她青面獠牙，相貌可怖。”

易轩：“……”

宁忘夏忍笑：“就跟当年的千歌将军传闻一模一样。”

易轩板着脸：“好歹千歌是大将军，立下汗马功劳，如此传言简直大逆不道。”

“还有人传我心狠手辣呢，”宁忘夏道：“我能说什么。”

“王爷难道不是吗？”易轩抱着手臂，不可置否。

宁忘夏阴恻恻盯他，良久，一字一句吐出几个字：“你还挺了解我。”

“自然，”易轩带着浅浅的笑意，跟在宁忘夏身边久了，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

“毕竟十几年的交情。”

她默默地勾了勾唇，瞥见易轩认真的神情，姿态闲散地垂下眼眸。

屋内炭火依旧烤得暖和，易轩抱着剑，发觉有些热了。

他走去打开窗，被扑面而来的风灌了一脖子，猛地一激灵。

——

窗外红梅树下，俨然站了个细长的人影。

易轩察觉不对劲，立即翻出窗外。那抹人影反应迅速，一晃便钻入犄角旮旯里，不见踪影。

站在远处的傅洵舟将一切尽收眼底，那人披着厚重的斗篷，冥冥之中有血腥味渗出。

“……王爷，”易轩眉心锁紧，“方才的谈话可能被人知晓了。”

宁忘夏：“我知道啊。”

易轩：“王爷你……”

“这不有上仙在吗，”宁忘夏双眼随意地望向前方，看起来漫不经心，“我大老远就察觉到了上仙的气息 ”

可惜碍于龙脉，他的妖力无法正常调动。否则，还能让那人跑了。

屋内带了些清香，傅洵舟不知不觉地就出现在门口处，看起来都知道了。

“来了。”宁忘夏道。

傅洵舟走上前来。

“上仙已经发现那人了吧。”

傅洵舟颔首。

易轩希望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他蹙眉沉默，万一对面是修为很深的人呢？上仙凭借一己之力能否与之抗衡？

宁忘夏道：“上次去苍梧山，我的目的是寻上清境的上仙镇守龙脉。但事出有因，我暂压了那件事。”

她想，是时候将寻到上仙的事告知天下了 。

“此次天时地利人和，影卫恢复专司之职，恰好上仙也想阻止龙脉被邪祟侵扰。”

他说过，引渡人能阻止神战。

“所以，上仙，能请你暂时入棋局吗？”

入局者，以大局为重。

“好，”傅洵舟应着。

孤月天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现在他需要找到孤月天想知道的答案。

生为情愫的天道，他本身性格多疑，阴晴不定。想让他老老实实参与这件事，可谓是难上加难。

他要点上一把火，能彻底燃尽的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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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