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的忙我定然在所不辞。”
眼下那批杀手和邪气沆瀣一气,邪祟又在天汜中横行无阻。恐时日无多,天汜就会像当年的狐族一样,落得个覆灭的下场。
宁忘夏眉眼间被忧愁笼罩,傅洵舟大概是看出她的难处,站在她身边。
说:“引渡人一时半会不好寻,不若在下先帮姑娘找到幕后之人如何?”
“有上仙帮忙自然是好的,”宁忘夏口直心快,不爱说阿谀奉承的话,“上仙若是别处需要我帮忙,只管说。”
人间龙脉一事固然重要,但如今人在她眼前,当年的傅洵舟送她去往生的恩情她不敢忘。
只是,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要处理。
易轩上前一步,道:“王爷,”他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又喊了句”上仙”。
两人不约而同转头。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春风和煦。
“金吾卫那位统领似乎死了。”
那统领面色发白,天枢穴处淌着紫色,很显然无力回天。傅洵舟悄无声息地摇摇头,微小的动作被宁忘夏觉察,宁忘夏瞥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埋了。”
“埋了?”易轩诧异着问:“皇上那边怎么说?”
宁忘夏不咸不淡地撇过头,背着身:“他因抓获邪气而死,难道还需要我向皇上一五一十地禀报吗?”
易轩闻言,颔首默默退下。
不过,目睹此事的百姓极多,若是让他们得知苍梧山结界已是岌岌可危,邪祟涌入天汜城为虎作伥,恐人心惶惶。
如今邪祟尚在可控范围中,消息没被完全传出去之前民心还未动摇。一旦传出去,民间会乱成什么样可想而知。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她无法用自己的力量控制整个渊国的百姓,只能想法设法安抚百姓。
“上仙,若我要暂时压下这件事该如何?”
傅洵舟手指微微蜷曲,他敛目沉思。
半响,他道:“移花接木,暗度陈仓。”
两人默不作声看着彼此,宁忘夏忽而释怀地笑了。
灿烂灯火渐行渐远,江上孤舟有圆月相伴。积攒很久的巨石落下,宁忘夏心里空荡荡的,她再看向傅洵舟,忽而轻松不少。
移花接木、暗度陈仓。
移邪祟夺取陨魔剑的事,用国师殿弟子偷盗来掩盖,就能暗度陈仓。宁忘夏现在只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还有伪造的证据。
宁忘夏一拍手,这下好办很多了。
傅洵舟看着她笑而不语。
“上仙,这是影卫的调遣令。”宁忘夏从袖口里拿出一只精巧的半月形玉佩,玉佩边缘镶嵌着银色,她递给傅洵舟,继续说:“上仙拿着此物在天汜可查到上仙想知道的。”
闻言,傅洵舟接过玉佩,没有过多的动作。
“甚好”傅洵舟道:“那我先行一步了。”
得知傅洵舟要走,宁忘夏也不拦,只是问:“上仙何去?”
“暂回上清境。”
宁忘夏沉默着。
他本就是上仙,回上清境理所应当。
傅洵舟道:“此次下界匆忙,未能问清神君具体事宜,若是耽误久了,恐覆水难收。”
宁忘夏颔首。毕竟事关龙脉,能早些解决就尽早解决地好。
好比那只邪气,能在天汜城中肆无忌惮绝非偶然。接下来她得吩咐下去,让影卫将事情的真相大抵掩盖过去。
尽管纸包不住火,但能埋藏一时算一时,总得给寻找解决龙脉之人争取点时间。
就在她准备打道回天枢阁时,皇宫里的福公公前来传话。
他一身臃肿,脸上肥肉堆出憨厚的笑来,恭恭敬敬行过礼,道:“王爷,皇上有请。”
傅洵舟不知不觉离开了,本来就是宁忘夏与他两个人的交易,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风险。
且本来她就没想过要告诉宫里那位。
她扯着嘴角僵硬笑了笑。
“有劳公公了。”
福公公在前面踱着小步,走得极快。
难道有什么急事?
宁远昭平日里有事没事都不会刻意召见她商议任何国家大事,都是各干各的。除了实在难搞的事宁远昭会派侍卫送信来,两人实在没什么接触。
这会突然传召她,宁忘夏很难不怀疑其间没有隐情。
难道是为了金吾卫将领的事找她兴师问罪……那人好歹也是宁远昭身边的得力部将,平白无故死了找她也是应当。
不过伴君如伴虎。
既然她当上摄政王不择手段,宁远昭能当上皇帝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她不能掉以轻心。
金銮殿中宁远昭独坐高位,台阶下是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貌的人。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人。
宁忘夏狐疑地踏入殿中,前边就响起了宁远昭的声音。
“渊王来了,快请上座。”
话说得漂亮,却没有侍从替她搬来座椅。
高台上仅有一个位置,那就是皇位。
这是打算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有意思。
宁忘夏不慌不忙地缓步进去,停在台阶下,右手覆上左手平视行礼。
摄政王在朝廷上仅比皇帝低一阶,权力要比皇帝大得多。宁忘夏不用对他行君臣之礼,点到为止即可。
“陛下传召微臣过来所为何事?”宁忘夏不爱听人寒暄,相比较她更喜欢有话直说。
显然宁远昭不想长驱直入进入话题,他扬起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人。
宁忘夏:“陛下这是何意?”
宁远昭懒懒散散“哈”一声,道:“这是国师殿的内阁弟子,是朕的幕僚。今日朕得知渊王你暗中处理了国师殿邪气,深感佩服,这不想着给渊王你增派个得力助手嘛。”
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在国师殿中,他也算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宁忘夏没空听他扯皮,脸色暗了几个度,语气也带上了些不耐烦:“陛下是觉得我身边没有可以用的人了吗?”
旁边这人看着就诡异,青天白日地遮得严严实实。她不动声色地使用请柬令,那人的命数立即显现在眼前,命线垂危,七情八苦渐消。
说起来这能力,还是当年傅洵舟送自己去往生的时候传授给自己的。
在当初夺位时派上了不少的用场。
眼前此人是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大用处。
宁忘夏不明白了,宁远昭难道是嫌弃此人难堪大用特地送来自己身边的,或者说另有所谋。她不敢轻易断定,于是听见宁远昭又道:“此人眼瞎,但可凭知觉瞧见邪气。”
那人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步,血腥味贯入宁忘夏的鼻子,她不由得蹙眉。
宁忘夏依稀看见此人手背上全是烫伤的痕迹。
什么人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她心中想。
或者说是宁远昭想在她身边安插眼线,故意将此人折磨地体无完肤好让她生出怜悯之心。她不吃这套,都说渊王心狠手辣、冷心冷肺,这可不是徒有虚名。苦肉计在她争夺摄政王之位已经被人用烂了。
那人行礼,声音沙哑:“臣名怀山,见过渊王。”
“……”宁忘夏瞥他,既然宁远昭想把怀山留在自己身边,她自然要奉陪到底了。“那陛下引荐,微臣也不好推辞。想必陛下也知道微臣秉性如何,若他是颗无用的棋子,微臣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她很明确在告诉宁远昭自己会把无用的棋子扔了。
宁远昭放声大笑,抚着掌说道:“那渊王大可放心,怀山他定然不负所托。”
“那陛下能说说究竟所为何事吗?”铺垫了这么久,宁忘夏不信宁远昭只是为了引荐怀山的。果不其然,宁远昭叹息一声,示意怀山出去。
等到金銮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宁远昭缓缓从台阶上下来,与她对视。
“近来边关出事了,”宁远昭眸色深沉,“千歌将军传信来报,北觅、西境、兖南频繁出现流民。边城十五国已经覆灭,很快就会兵临城下。”
“……陛下希望我做什么?”宁忘夏还没收到战报,故而对此半信半疑。
如果是真的,那麻烦就大了。
“痛快,朕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宁远昭揣着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朕想劳烦渊王,替朕前去谈一笔生意。”
——
宁忘夏回了天枢阁,盯着桌上的字条微微出神。
门口蹲着一群影卫,他们交头接耳面面相觑,明显不知道宁忘夏在惆怅什么。
易轩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盯着树梢上抱团的麻雀。
“老大,你说皇上召见王爷干什么?”没有外人的时候,偶尔聊聊宁忘夏是不会怪罪的。那影卫长了张圆脸,看着老实巴交,“王爷继位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受到皇帝召见。”
易轩摇头:“不知,但我隐隐约约感觉不是好事。”
另一个影卫无奈:“那能是好事吗?”
几人重重地叹气。
一会,宁忘夏推开门,目光落在门口蹲成一排的影卫。
“……”
他们立即从地上弹起,整齐地喊:“王爷。”
宁忘夏看了眼易轩,随后道:“跟我走一趟。”
“啊?王爷,去哪?”
“亭南别院。”
傅洵舟如今回了上清境,眼下的事还是得靠自己解决。
她得过去一趟。
——
与此同时,天汜城门口。
三更半夜,街头空无一人,黑云将月色埋藏起来。整条街道上空空荡荡,迷雾之间,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出现。
她走起路来头歪歪扭扭,像被人拧断了脖子般,喉咙不断发出“咔咔”的声响。它所经之地流下发黑的水渍,散发着腥臭味。
乌鸦掠过树梢,直勾勾地瞪着眼前的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醉酒,脸上顶着两坨红色,脚下打着趔趄。
黑影站在他的面前,背对着他。
“这么晚了,姑娘为何不归家啊?”
见人没有回应,打更人眯着眼睛去瞧,还没等凑近,锋利的指甲穿过打更人的咽喉,鲜血飞溅,一击毙命。
他的身体笔直倒下,黑影没入打更人的身体。再转眼的功夫,那人身体诡异地扭曲着,呈现着非人的姿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它活动着四肢,然而好像不怎么适应这具新身体,两手两脚各自为家。
像极了不灵活的木偶。
“引渡人……”
“原来真的在附近。”
它扯着嘴狰狞地笑着,丝毫不顾及脖子上那个深深的血窟窿。
乌鸦被惊动,扑翅离去。
“六月末,鬼门开……”它桀桀森笑,“人间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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