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①。”

楼阁玲珑，古色古香。说书先生话头一转，折扇倏然展开，徐徐道来：“淳元年间，离王离世，渊王继位。那位渊王，可真是位奇女子啊——”

台下众说纷纭，店小二游走其间，端茶送水，忙得脚不着底。腰缠万贯的富商听着说书的内容，不亦乐乎。

有人往台上扔去一块银子，说书先生咧着嘴笑得乐呵，忙不迭拾了银子往怀里塞去。

“早在渊王还是长公主殿下时，杀乱臣，兴影卫。”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说着：“那时鱼龙混杂的朝廷经此大变革，混沌变清明。离王爷知晓此女天赋异禀，临死前将摄政王之位传授于她。”

“渊王行事雷厉风行，可谁又知，渊王年纪轻轻，本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却困在朝廷纷争之中。”

台下议论声更大了些。

“但若不是渊王，渊国怕是早玩完了。”

“对啊，要不是渊王，单靠那位喜杀戮的皇帝陛下，早就覆灭了。”

——

一双漆黑的长靴此时此刻停留在楼梯上迟迟不走，被后边的雪白靴子撞了一下，才肯挪一小步。

楼上负责待客的小二见状，带着笑脸迎了上来。

来客一身血红宽袖衣袍，带着各种精巧的饰品。及腰长发半束半披，上面别着一只银色发簪。但看打扮穿着，绝对是有钱人。

“不知客官是否需要……”

他抬眼去瞧清楚来客。

那人眼尾微挑，面容绝美，眼眸泛着深色。披着及腰的长发，左耳带着银黑色双生花耳饰。

美人！这肯定是位大户人间的公子。

那人身后的小厮探头，往小二手心塞了金子，道：“一间包厢，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何为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那公子声音是极淡的，冷到骨子里的寒意。“不都是吃的吗？”

店小二赶忙解释道：“那最好的自然是极好的用料，最好的厨子烹制而成。至于酒，肯定是藏了多年的美酒。”

那人轻轻发出声音，道：“是吗……最好的厨子，不都是厨子吗？两者又有何区分？”

后边的小厮推搡着自家公子，赶忙冲原地发愣的店小二眨眼。店小二迟缓地点头，转即就瞧见那抹艳红消失在楼道中。

“蛊雕②，你为何不让吾问完？”他似乎对蛊雕的举动不满，“难道你知晓？”

蛊雕把人带进包厢，揉着眉心，盯着眼前迷茫的面庞。

“我说尊主啊，你能不能到了人间别问这么多问题。”蛊雕凑上前去盯着那双眼底带着血红色的眼眸，道：“很麻烦的，尊神不管你，但你也不能随意滋扰人间。”

“闭嘴，打住。吾知晓，吾不问了。”那人道：“但是……不问清楚，吾心里过不去。”

“……”蛊雕无语住了，他咬牙切齿道：“孤月天……你这个麻烦的天道。”

孤月天指着他道：“再说下去，吾回上清神域就以诛杀凶兽的名义杀你。”蛊雕闻言，反应就像蔫巴的茄子，可怜巴巴地抓住孤月天衣摆。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丧道：“不是吧……我……”我又怎么了我。

要不是店小二见多识广，这会指不定脸上神情有多丰富。他气定神闲地进来，放下酒菜，转即关门掉头就走。蛊雕立即从地上弹起来，抹了抹眼角未干的泪痕，露出两颗虎牙。

贱兮兮地笑着：“尊主，吃菜，吃菜。”

孤月天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走蛊雕手里的酒盏。他呷了一口酒，细细品尝后，点评道：“食之无味，闻着香罢了。”

蛊雕砸吧着嘴：“确实确实。”

孤月天搁下酒盏，起身去了窗边，他架起长腿，手里头拿着从桌上顺的桃酥点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是台上说书先生的影子。

“话说当年渊王在变更朝政，引得朝臣极力反对，那时叫一个腥风血雨啊——”

渊王？

孤月天小口吃着点心，方才就是因为说书人说道渊王，他才停下脚步。他听梧笙说，傅洵舟此次下凡，就是为了帮他做些什么。天道不允许扰乱凡尘，故此傅洵舟用了另外一种方式，但其间需要他来帮忙。

说实话，孤月天并不想帮忙。

他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没分清，又怎么去关心其他事。

蛊雕啃着羊腿，见孤月天看的出神，鬼祟的脸忽然凑到孤月天前面。

“……”孤月天情绪稳定，“滚。”

“司空神君不是说那位尊主也在人间吗？”蛊雕见吓自家尊主的计划败露，赶忙找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咱们要去登门拜访吗？”

孤月天指着他的嘴，问：“好吃吗？”

“嗯……”蛊雕摇头，“尊主，我想吃生的。”

孤月天将半个没吃完的点心放回去，假装没听到，拍了拍手：“吾为何要去登门拜访？”

蛊雕极其不满，张牙舞爪要冲上去，孤月天掐诀，好端端的人倏然变成一只头顶张角的鸟兽。这便是蛊雕的真身了，孤月天嫌弃他聒噪，变成鸟反而安分些。

蛊雕扑闪着翅膀，体型小了一大圈的它怎么发出嘶叫也无济于事。

最后，它不得不妥协，稳稳当当落在孤月天肩头。

孤月天用手指刮了刮蛊雕的羽毛，道：“想吃生食可以，自个儿去。”

“吾眼下只想安安静静地听会说书。”

话音一出，蛊雕扑着翅膀就冲出窗外。头也不回，一点眷恋也没有。

——

逢着开春，天汜依然大雪飘零。

蛊雕略过树梢，在树上叼来一只麻雀，正准备着美美地饱餐一顿。忽然被路过的蓝色人影吸引了注意，到嘴的麻雀见着机会，灰溜溜地逃了。

那气息来自上清神域，它绝对不会认错。

但是，祂身边还跟着个面容俏美的少女。

蛊雕不由得好奇起来，跟了上去。

傅洵舟大早上本想着如何回上清神域寻司刑君一趟，结果宁忘夏捷足先登，说要带自己去天汜城逛逛。

他不好推辞，于是跟着一起来了。

宁忘夏其实来城中另有目的，昨晚暗处的情报传出，说留客居暗探调查出。在留客居中，有人散播谣言，说是影卫权势滔天，想铲除金吾卫在朝中的势力。

此消息一出，在大街小巷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影卫在天汜城的大门都快叫人踏破了。

况且怀山那边的事稍有进展，等搞清楚事情原委，她就折返回去找怀山，宁忘夏是真的好奇这怀山有多少本事，或者说他自身就是宁远昭派来的细作。

“等阳春三月，我再带上仙来天汜尝尝那杯留客。”

街道陈列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偶然路过，路边散发着香味的烤饼就能勾的人魂不守舍。宁忘夏不清楚傅洵舟喜好什么，凭直觉在天汜城最好的点心铺子挑了些桂花糕，递给傅洵舟。

“青酥坊最好的点心，上仙不妨试试。”

这是离王还没离世，经常买给自己吃的点心。离王时常劝诫自己，说人间有太多的不情不愿，但身为权臣，再不情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西。若人人都抱怨自己的处境与不甘，天底下又岂会平白无故天下掉馅饼。

这世道就是强者生存，弱肉强食。

傅洵舟挑了一块尝，笑着道：“甚好。”

空中的蛊雕：“……”就我家尊主挑三拣四。

“上仙喜欢就好，”宁忘夏拎着点心，送到傅洵舟跟前抖了抖，“等回了天枢阁，再吃也不迟，我带上仙去个雅俗共赏的好地方。”

眼见着两人并步踏进留客居，蛊雕意识到大事不妙，赶忙飞回那间包厢，对着还在听说书的孤月天大喊大叫。

“他来了！”

孤月天奇了怪了，眉心蹙起：“谁？”

“叫尊主你帮忙的那个！”蛊雕恢复人身，连拖带拽地拉孤月天衣袖，“尊主！”

孤月天一把甩开他，“那关吾何事啊。”

“尊神都管不了吾，更何况祂？”孤月天抚平被蛊雕弄皱的袖子，“大惊小怪什么，不成体统。”

蛊雕：“……这不考虑到尊主的计划吗。”

孤月天：“……”

他眼中透着你多虑了的神色，蛊雕无语地眯眼，自觉地拿走孤月天手边的点心。

傅洵舟从进留客居起，就已经察觉空气中多了几分不可觉察的气息。不是邪祟、不是上仙，而是上清神域尊主独有的气息。

其他神君尊主是不允许下界的，但唯独他不同。

祂是唯一一个能下界的天道。

找到了……

眼角处略过一抹血红，随着清脆的银铃声响起，他对上一双暗含笑意的上挑眼睛。傅洵舟阴差阳错地转过身，连同银饰碰撞发出的清脆声，也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气息也慢慢消散。

宁忘夏见他停下脚步，自己也停下来，问：“怎么了上仙？”

“……没事。”难道是故意躲着自己不出来？傅洵舟脸上不起波澜，说道：“走吧。”

说书先生在台上领了不少打赏，这会正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下方喝酒的客人互相碰杯，偶尔有几句不入流的话入耳，宁忘夏淡然付之一笑。

在留客居闲晃了一会，耳力超群的她在角落听到熟悉的字眼，一向不爱捕风捉影的她此刻快步向前，找了个临近的位置坐下。

傅洵舟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特地戴着斗笠，垂落的黑纱遮盖了大半面容。宁忘夏明面借着请傅洵舟吃东西的名义，点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傅洵舟则在思考孤月天下一步会往何处去。

两人心事重重，脸色却一本正经。

“那消息是宫中传出来的，保真吗？”隔壁桌的人压低声音，刚好不偏不倚地让他们两个都听见了。

“保真，都说是影卫杀了金吾卫前统领。”

“影卫与金吾卫不和睦，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傅洵舟看见宁忘夏皱眉，眼神闪着冷意。

“但是——”

有人往前凑：“宫里有消息说，是渊王，想夺权篡位！”

其实我还囤了稿子[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①出自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②出自《山海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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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孤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