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08 霜降

8

路桐珂看见文芮青眼底戏谑的笑。

那笑很纯粹,瞳孔里盛着七零八碎的光。

他还在纳闷这人哪来的钥匙的时候,文芮青已经把钥匙抛给了他,只留下一个背影:“路队还是看好自己的东西吧。”

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随后消失在视线。

-

“有用吗?”女人的声音带着些犹豫,她拉开面包车的门,看着丽娇坐进副驾驶。

丽娇的头重重靠在座椅上,眼也不抬:“不然怎么办?被搞死?”

她的举止明显要比驾驶座的女人洒脱,头一低,漂亮的眼睛从墨镜后看过来:“得快点,警察最近在跟我。”

女人明显还很纠结:“可是……”

“别可是了。”丽娇打断她,“你就是太纠结了。做人不能那么唯唯诺诺的,想想铭妹,她的命也是命。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她搏一次吧。”

面包车一阵静默。

下一刻,女人一脚踩下油门,很快驶离了小区。

“对喽。”丽娇笑着肯定了她的行为。

她的声音很小,被寒风刮得支离破碎:“再说了,不行死的也是我。”

“我不会让你死的。”

-

翌日清晨,路桐珂很早就到了分局,忙活半天,写了报告后才看了眼表,估摸着那人快到了。

指针指向八点。

如如预料般的那样,门被推开。文芮青一副没睡好的模样,病恹恹地走进来。

路桐珂没说话,看着那人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模样倒是精神了不少。

“去范衡家。”路桐珂站在他旁边整理了下表带。

文芮青点了点头,听话地推门出去。

他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姜离树,毕竟这家伙夜出昼伏,居然能在早上八点看见姜**医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早。”姜离树摘了眼镜,揉着眼睛跟文芮青打招呼,很理所当然地一伸手,“通宵加班一整晚,你大早上侍寝带饭没?”

文芮青忍不住莞尔:“没,算我欠你的。”

姜离树带上眼镜,不满道:“哦,有了老婆忘了娘。白眼狼。”

“白眼狼”对他这瞎说话的本领无奈,他只是给一队搭把手而已,哪来的什么老婆娘的,说得好像背叛了整个分局。他从兜里找了找,翻出一块昨天没吃的话梅糖递过去:“您老还是好好休息吧。”

姜离树不客气地接过糖,撕开放嘴里。他没说话,点了点手机,意思是微信有事跟他说。随后就跟幽灵似地飘然地走了。

文芮青刚想说有什么话直说,一转头,一个高他半个头的身形正站在他后面。

路桐珂对上他的视线,没有说话。

文芮青也只能当无事发生,默默地跟在后面去了停车场。

文芮青的状态不好,看着不适合开车。于是乎上司又变成了司机。路桐珂还主动给他拉门。

到了车上文芮青的眉头也皱着,他的坐姿不算放松,甚至算得上拘谨,连背都没有靠到靠背上。

“你累就睡会儿。”路桐珂瞥了眼旁边略微紧绷的身体。

文芮青没说话,只是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路桐珂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看才发现他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项链,蓝宝石的,幽幽发着光。

汽车冲出去,只留下一串难闻的尾气。

到了地方文芮青才看起来好了些,起码不那么束手束脚。

范衡家在一个老式小区,但没丁爸爸家那么寒碜,保洁也会好不少。

照局里消息上写的,他们来到六楼,敲了半天门却没有一个人来开门。倒是隔壁的门开了,一个穿着大裤衩的大爷被烦的不行过来看了眼。他好心提醒到:“没人就别敲了。”

“您知道隔壁这位?”路桐珂看着这位头发稀疏的大爷,也不明白大冬天的怎么会有人只穿个背心裤衩就出来了。

“害,不瞒你说这房子也是我的,租客昨天刚退的房,”大爷摆摆手,“怎么了,你们找他有事儿?”

“嗯,他欠我们钱。”路桐珂随口道。

文芮青偷偷睨一眼他。还真是的,骗人也不换个借口。

“啊,不会吧,”大爷语气夸张,认真道,“我看着小伙子挺好的,平时房租也按时交。”

路桐珂想了想:“您有他联系方式吗?我们真的急。”

大爷很大方,招呼两人进房间:“我有个专门记房客的电话本,等我给你找找。”

路桐珂跟大爷扯家常。从“您怎么跟范衡认识的”到听着大爷吹完了自己靠做手艺买下两栋楼后才假装不经意地开口:“哎大爷,你这隔壁的平时怎么给房租的啊。”

大爷还真捧出个破本子递给文芮青:“你找找,那个姓范的。”

“他啊,哎,说起来也奇怪,人家都是手机转账的,就他给现金。”大爷边回想边应着路桐珂。

文芮青记下电话号码,把本子还了回去:“麻烦您了。”

“多大点事。”大爷豪迈地摆摆手。

下楼的时候文芮青就拨了号码,手机传来一阵忙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两人驱车回到分局。

“你觉得呢?范衡在缪益尔被抓后一天退房,这不是偶然事件。”路桐珂眼睛看着路,却能慢条斯理地跟文芮青分析案子,“我猜他肯定和丁万纳失踪有关系。”

旁边半天没动静,刚好碰上红灯,路桐珂转头去看文芮青。

文芮青抿着唇,眼睛看起来很空洞,也没察觉到路桐珂的动作。

“文芮青。”路桐珂叫了句他的名字。

“嗯?”像是做梦突然被惊醒,文芮青偏了偏头,神色不明朗。他低着头,“抱歉,刚刚没听见。”

路桐珂难得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随口道:“没睡好?”

“没。”文芮青回答的很快,语气急促,像是在掩盖什么。

路桐珂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后收回视线。

停车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章倩和宋勤,只见两人脸色也不算好。连招呼也没打,只是摇头。

估计查毕傲敬也不顺利。文芮青轻叹了口气。

两拨人刚进办公室,被常捷一嗓子吼了出来:“丽娇跑了!”

本来就毫无进展的案件一下子又少了一个关键人物。

路桐珂面上波澜不惊:“别急,好好说。”

文芮青则没什么表情,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监控今早三点零五,她戴着墨镜上了一辆破面包车,”常捷调出监控,“出现是在春佛花真门口。面包车也停在那里,人却没出来。”

“凌晨四点二十四,她和一名男性从酒店出来,上了面包车后扬长而去。”

“监控拍到她最后出现在东山大道,随后就从小路下去,消失了!”

众人都不说话了。丁万纳那头刚有一点线索就断了,这边也是。仿佛老天都在跟他们开玩笑,不希望他们继续查下去。

“没事,她已经知道我们在查她了,现在行动估计也会提供给我们新的思路。”路桐珂拍了拍常捷的肩膀,份量很重,“会有线索的。”

常捷也知道路桐珂言出必行,不然三年前也不会重振市一队。

文芮青倒是盯着角落的空地若有所思地捏着脖颈上的项链把玩。

姜离树不怎么给别人发消息,只是问文芮青要不要去看尸体。

文芮青答应了。

刚开完会他就快步迈向后面的解剖室。

仿佛心有灵犀般,姜离树正在门口等他。

不过这人鲜少有表情的脸上居然露出几分不屑。

“呦,路队?你来解剖室有事?”听姜离树那么毫不客气地一说,文芮青一转头就看见路桐珂。

路桐珂站的高,看他都要抬头。他浅灰色的瞳色看过来,双手插兜,下巴微微扬起,俊美的皮囊裹着优越的骨相,任由看谁都像是藐视,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

“我跟着我搭档,怎么,姜法医觉得不行?”他理所当然地开口,“我跟他,亲、同、手、足。”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还故意停顿,故意让姜离树听清。“你有意见?”

两人好像天生就磁场犯冲,都对对方没什么好感。

姜离树扬起眉毛向文芮青求证。文芮青不好拂了路桐珂面子,只好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先进去吧。”

姜离树只好扶了扶眼镜“哼”地一声走了。

“你们案子卡了?”姜离树对着文芮青,仿佛看不见后面的路桐珂。

“还好。”文芮青没过多透露案情。他转头去看路桐珂,那人脸上也不明朗。明明是自己要跟过来却一副不爽的样子。像是跟人怄气的幼儿园大班小孩。

“我这有点东西。”姜离树扬了扬手中的报告,“你猜猜?”

“唔……”文芮青收回视线,撑着下巴想了半天后无果,只好罢休。

“你们专案组叫什么?一一零四人骨锁案对吧。”姜离树递过去一张照片,上面是看着就令人胆寒的阴测测白骨。

文芮青一眼就看见白骨化的手骨上有一把花纹繁复的锁,认出这是丁万纳后点了点头。

“巧的是我刚好对这种锁有点研究。”姜离树指着照片上一把锁点了点,“它们其实是一套的。还有我之前看过你们搜来的那把黄铜锁他们应该是一家的。

“我奶奶家那边的小巷子,有个很出名的老爷爷,他就是专门制锁的。”

“他每次都会有不同的工艺,之前给我们家做过一套十二生肖的。”

“丁万纳身上这套,估计也是出自他的手。锁我有专门拍照,你看这个飞字,是他每次做的时候的标记。”

他又抽出一张相片递过去。

相片上的锁已经略微生锈,不知道在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锁了多久,竟然禁锢他一辈子。

锁的正中央是雪花,右下角正是很清晰的一个“飞”字。

路桐珂在旁边静静听着,并没有不识趣地凑上去讨姜法医不爽。

“行。”文芮青点头,“你还记得那老爷爷住哪儿吗?”

“嗯……”姜离树低头沉思片刻,“在郊区。”

说着就报了个地址。

文芮青的动作顿住,他抬头和路桐珂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起身。

这地方,他们刚从那回来。

这个制锁的老爷爷,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住范衡旁边的那个大爷,范衡的房东。

出了解剖室,文芮青递给路桐珂锁的照片。

路桐珂看了看,刚抬起头就对上文芮青亮亮的眼睛。

他看上去有了些精神,一扫之前病恹恹地态度。声音也带上了几分轻快:“线索不会断的。”

路桐珂盯着他点头。

半晌,文芮青才发现路桐珂朝自己伸手。

“怎么了?”文芮青不解地问。

“我的呢?”

“什么东西?”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的。

“话梅糖。”路桐珂简言意骇,“你给姜离树的那个。”

文芮青听见这回答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堂堂路队长还会找他讨糖吃。

路桐珂见他没反应,语气带上几分不高兴:“他有我没有?”

文芮青莫名觉得好笑,但还是有耐心地回着:“我找一下。”

这一找就找到了下车。

直到重新到郊区的时候文芮青还没找到他那该死的糖。

路桐珂不再看他,径直敲开了面前的门。

“谁啊?”老爷子趿着拖鞋,声音由远及近,“来了。”

门被打开。

“呦,是你们俩啊,怎么了,还有事儿啊?”老爷子还以为他俩还有什么关于范衡的事要问。

“您是石爷爷?”路桐珂在小区楼下打听到了他的名字。

老头子姓石单名一个飞字。好记也好打听。

“哎。”

“我们这次不是因为范衡,是因为锁。”路桐珂拿出了锁的清晰照,“您还记得这锁是谁订的吗?”

老爷子倒是没在乎路桐珂那略带审讯的语气,而且很配合地点头:“啊,我记着呢,这是我六年前给一小伙子打的锁。”

“他当时要的是二十四节气款的,我就给他做了,这个是霜降的那个。”

六年前。丁万纳出事后的一年。

像是怕路桐珂不信,还拍着胸脯保证:“我这老头子每天就制锁这一个爱好,不会认错的!而且我一款锁都只做一套。绝对没有多的。”

路桐珂点点头:“您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联系方式?早没啦,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石飞想了想,“这小伙子找我定做之后还付的现金呢。”

路桐珂料到后果,也没多追问,只是道谢,说下次有机会找他订锁。

“哦对了,找我订这个锁的小伙子我还记得呢,”老爷子随口道,“他耳垂可大了,嘴唇也厚,人却瘦瘦的,奇怪的很呢!”

路桐珂在心里暗暗记下。

出了居民楼,路桐珂撑着脑袋在脑海中复盘这几年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什么人瘦瘦的,耳垂却大,嘴唇还厚呢?

那么鲜明的长相却没半点印象,他刚抬脚准备回分局,却发现本该乖乖在视线范围内的文芮青没了踪影。

人呢?

路桐珂刚掏出手机,准备问问。

下一刻,文芮青跑着过来了。

他额角还带着刚跑步带上的细汗,轻轻喘着气,在路桐珂面前停下,把手里的小东西一股脑地塞给了面前有些错愕的家伙。

“请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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