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边界,人少,穷苦滋生,大部分地方要么是没有人,要么就是像鸡鸣村一般穷困潦倒的小村庄。
可以说是一块与富贵美好无缘的地方。
但在其中,却有一个小镇鹤立鸡群。它长在花草繁茂之地,终年与花草相伴。这里的人们虽谈不上大富大贵,至少也算是生活无忧。
门口屹立木制的门扉,上头横着一块木牌,书云:飞花镇。
白天,飞花镇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进入镇中,光是两层的大客栈便有三家,随意挑选一家上去二楼,便可选在靠窗的位置,一边饮茶,一边赏风土人情之景。
热水泡开茶叶,香味随之四溢。
陆为先端起茶杯,放到嘴边浅抿了一口,忽然道:“差点意思。”
正站在窗外的李思听闻,嗅了嗅空中漂浮的茶香,也点头赞同,“差点意思。”
他母亲也泡得一手好茶,虽谈不上最佳,但也比这寻常的客栈所泡的寻常茶要好得多。但是,不过歇脚地方的茶而已,陆为先想到什么了,突然品起茶来?
李思从窗前折返回来,坐在陆为先的对面。
他们离开鸡鸣村后,在山中走了好几天,才终于找到这么个地方休息。
虽然不知道下个地方又要去哪里,不过李思已经累得无暇顾及了,因为,在山里要被陆为先操练啊!
提起这事李思便心中淌泪,历经鸡鸣村一事之后,陆为先终于意识到自己只顾教身法而忽视了术法的问题,趁着赶路就开始抓他的修炼。说山中远离人烟,气息清静,正适合他修炼。
虽然他愿意跟着陆为先修习他的仙法,但不代表他能吃得消那种不要命的修行法,还在赶路啊!这人就拿自己的法术不断攻击他美名其曰实践出真知,呸!分明是以大欺小!他都快怀疑自己不是蛇而是一条狗了!
李思恨得牙痒痒,不由得开始理解起母亲来了,陆为先就是该死!
陆为先不知李思心中所想,又喝了一口茶,最终还是轻叹,放下了茶杯。他当然没有想起什么,只是心里隐约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喝过世上最好的茶,但不在这里。
世上最好的茶?
陆为先轻笑,每个人的舌头都不一样,有人喜苦有人喜涩,还有人喜欢那一抹回甘,各有各的喜好,光是问哪种茶味道好不好都能打起来,哪有茶能满足这众多的千奇百怪的味蕾,担得上“世上最好”?
不过,他既然想到了,大概也真的有这么一种世上最好的茶,在哪个地方等他去品尝……
耳边突然响起东西碎裂的声音,李思的手一抖,茶杯跌碎在了桌面上。
“哎呀!这位客官您小心,让我来收拾吧。”
眼疾手快的小二打着抹布就来,三下五除二就将碎片包好丢掉,再仔细地擦拭桌面。
李思对上陆为先的眼睛,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对不起……”
陆为先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对小二说:“抱歉,我们会赔偿的。”
“这位客官真是的,一只茶杯罢了,我们店还是能承受的,两位吃好喝好就行了!”那小二笑道:“您仔细小碎片,如有问题记得来找我哟!”
“多谢了。”
待小二离开,陆为先才问李思:“怎么心不在焉?”
李思把手藏在桌下,竭力捏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浑身颤抖,“没、没事……”
没什么,只是他体内的气又要乱了。
也许是这几天修炼调动了太多真气,一时压过了妖气,让他体内的气息混乱起来。
以往都有母亲为他梳理安抚,替他灌入妖气平稳压制真气,现在母亲不在身边了,他不保证自己能够安抚好自己的妖气和真气。
他怕露出马脚,叫母亲的计划功亏一篑。
怎么办?
李思疯狂思索着解决对策,心里一着急,体内的气便加速运转,更让他承受不住。
正当李思焦头烂额之际,不知何处涌来另一股气息,伴随一阵微风吹过,几朵落花飘在眼前,竟奇迹般叫李思镇定了下来。
“……陆为先?”
一道声音响起,声音里有些不可置信。
李思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来了一位陌生人,他身着一袭华美锦衣,衣上点缀淡粉花苞,脸上是藏也不藏的惊讶表情。
“陆兄,你忙完家事了吗?”
他顺势看见李思,又惊奇道:“陆兄,你竟有了孩子吗?”
“我……”
李思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陆为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情淡漠道:
“你是谁?”
“我、我是谁?”那人面上露出惊诧之色,显然并未料到他口中的陆兄会不认识他。
“陆兄,我们是同道啊。”
“抱歉,以前的事情我忘记了许多,对你并没有印象。”陆为先说。
应该说,除了梦中出现的那抹或深或浅的身影,他对从前的人或事,都没有太多记忆。
“原是这样……”那人喃喃,随后笑道:“真叫人难过,陆兄。”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重新认识一下吧。”
他拱手行礼,温润嗓音道:“在下姓张,张浮生。”
“久违了,陆兄。”
陆为先也站起身来,向他行礼,“多有得罪,在下陆为先。”
张浮生笑意盈盈:“陆兄,我还未曾想过我们之间能生疏至此……”
“百年前一别,你我就没再联络。如今再见陆兄,心里真是万分感慨。陆兄,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陆为先抬手请他入座,为他倒了一杯茶。热气滚滚,渺渺轻烟融入空中。
“我若知晓,也不会认不出你来。”陆为先道,“……当年,我和你说我要回去处理家事?”
张浮生作饮茶状,却没有喝进去,听了陆为先的话笑:“嗯,你当年打下结界后,连聚一聚都赶不上,就说自己不便久待,要尽快回家去……”
他吹了吹杯中热茶,又接着说:“……说是家中爱妻等得急切。”
李思眼皮一跳。
“……爱妻?”陆为先一顿,不可思议地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他竟然有妻子?
“……不会吧,陆兄。”张浮生瞧见他的异样,“你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自己亲口说过你有妻子——莫非你当年是骗我么?”
陆为先道:“那未可知……我该是个修仙之人,怎会有妻子?”
“你若是骗我,可就叫我难过了。”张浮生哈哈笑起来,“不过,这有什么稀奇?双修同道,并不罕见。”
“……”
李思此刻好想把耳朵捂上,他都听见了什么啊,母亲和陆为先双修?!
他、母亲……这……
李思强装镇定,实际已面红如血,怎么回事……他母亲怎会和陆为先有这等关系……
可若没有这层关系,又怎么会有他呢……
张浮生只是随口一提双修,并未有说他们在双修,脑子转不过弯的李思却当了真。
“张兄,有孩子在,你慎言。”
陆为先的目光和李思相接,陆为先倒是脸不红心不跳,李思却已经羞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不知为何,他觉得他们在一起,母亲一定是受欺负的那个。
在山中修炼的日子虽然苦闷,但有时李思会托白明魄买来许多话本来解闷,正经的不正经的都有,显然李思是读的不正经的居多。
可是不到今天他都不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他一看到陆为先,就想到母亲充满痛苦的神色,一看到母亲痛苦,就想要杀了陆为先报仇——除此之外,对陆为先,也就只有一点点好奇而已……不对!
李思忽然惊醒,不对,不对——他母亲是妖啊!
他母亲是妖,怎么能和陆为先双修呢?那陆为先哪来的双修妻子?难不成……
那位‘妻子’不是他母亲?
他大惊失色,看向陆为先。
陆为先脚踏两条船!
李思瞪大双眼,很快从眼里露出愠怒之色。
陆为先不知他心里所想,见他看着自己,还以为是小孩子性子单纯,不愿听这些大人之间的话题。也的确不该让他听见这些,双不双修的,别让他起了杂念才好。
于是给他递去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让他不要把那些话当真。
“抱歉抱歉……”张浮生自觉失言,忙笑着道歉,忽然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朵花来递给李思,“小朋友,送你一朵花,望你见谅。”
“这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李思……”
“嗯?怎么姓李?”他问陆为先,“是跟着娘亲姓吗。”
“我、我……”张浮生有一张好面貌,举手投足也落落大方,不见陌生之感,李思涨红着脸,不知道是羞是怒。他猛地接过了那朵花,站起身说自己要去街上逛逛。
“我、我去走走……”
说完,也不等陆为先同不同意,一溜烟就跑了。
“李小——”任凭张浮生怎么叫也叫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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