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吴质番外*灼心[番外]

世传幽州吴质,身高八尺,仪表甚伟,丰神俊朗的容姿不知是多少幽州女儿梦中思慕的郎君,可偏偏年少承爵的吴侯是个痴情种,弱冠以来,不立正室,坊间便说了一个又一个关于少年吴侯的情爱传奇。然而究竟情起何处,随着说书人一个个被灭口,悠悠众口一堵,自然而然成了谜。

九州之内,吴质家世算是显赫。父吴让世袭幽州侯,官职位列三公;母周韫为丞相嫡女,才色俱佳,琴艺冠绝天下。这么一双登对儿的夫妻,实在令人眼红。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世人所言恩爱夫妻,莫如吴侯夫妇。然而,只有吴质与姐姐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周韫嫁与吴侯生下一儿一女,成婚七年便郁郁而终。

幽州侯死了夫人,丧礼一过,就新立了正室孙夫人。眼看着缟素缠墙的侯府摇身一变红绢满堂,吴让没有分毫丧妻之痛,拜堂时立即扯了新夫人的盖头。红盖头掀起那刹,姐姐捂住小吴质的眼,两个孩子泪意滚滚。那年,吴质五岁,吴灵夕七岁。

约是女儿家早慧,吴灵夕知继母待她姐弟不冷不热,只因碍着吴让和周丞相的面子不敢造次什么。可民间百姓谁能想到,才女周韫的女儿读不到书,习不了字;堂堂侯府小姐出内府之门,须得哀求门前的侍卫。

六岁入学后,吴质常偷书给姐姐,他学的,姐姐也学。幸而周韫在世时,时时监督女儿习字,吴灵夕学起来不会太过困难。灵夕为姐为母,处处保护弟弟,幸好吴让总归念着一点旧情,有时孙夫人跋扈到灵夕姐弟身上时会训斥几句。时候一过,府中便又是冷眼与软钉子。失去母亲又不获父亲关注的孩子只能坚韧生长,不过姐弟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艰辛,也算平平淡淡,屈而不难。

坚韧生长的孩子遍尝冷暖,小吴质心中暗暗许诺,总有一天要当上幽州的主人,让姐姐成为侯府的女主人,从此他们姐弟二人再不受欺辱。

可成为侯府的主人从前是理所应当,如今孙夫人有两个儿子,吴质成了继母心中最碍眼的绊脚石。吴灵夕如何不知歹毒女人的心思,她把弟弟看得紧,从外送进的食物一概试毒,饶是孩子有这样的戒备也有一次险些丧命。

中毒的是吴灵夕。吴质守了姐姐五个日夜,终于用眼泪和呼唤把灵夕从黄泉路上叫回来。孙夫人因此获罪,却未处死。

眼见姐姐一瞬衰弱至此,落下终生体弱,十四岁的吴质提剑而出,踹开孙夫人的院门,怒极之下斩断妇人一手,欲砍双足时,已被侍卫层层控住。

吴质贵为嫡子,吴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了两月禁闭便放他出来。连日的黑暗让他失明片刻,再视物时,入目是姐姐苍白面庞,摇摇他的手,笑道,质儿别哭,我不痛。

孙夫人命硬未死,却更加不安分。吴让的身体江河日下,已近黄泉,将死之时,孙夫人守他身边,生怕错过一字遗言。侯府只吴灵夕长女一人,也时时陪护吴让身边。吴让清醒时看看自己的女儿,彼时灵夕十七岁,花苞待展,娇艳欲滴,藏于深闺人不识。

未尝情爱的少女勾引男人该是如何笨拙?吴质后来常想,他的心爱姐姐故作娇媚引得魏珂注意的姿态该是如何笨拙。

吴灵夕看出父亲不久于世,又闻太子游历幽州,体察民情,她为弟弟算好生路,——成为吴侯。

接近太子并不容易。她佯装驰马受惊,失足跌水,来回试了话本子里三四个方法都没能引得魏珂的一缕目光。思考一番,她搬出母亲的玉壶冰琴,七弦一动,没日没夜抚了许久才敢扮成琴伎的样子,混入乐队,献艺太子面前。

她的聪慧全用在如何保护弟弟身上,以致当魏珂褪下她衣衫时,灵夕仍懵懵懂懂,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却没想到自己的计谋如此拙劣,想象与现实之间是一道裂谷,深渊万丈。

这一夜,吴灵夕献了琴艺,顺势献了自己。

陌生男人覆在身体上,吴灵夕只痛了一阵便清醒过来,她随着时深时浅时快时慢的律动流了泪,一直凝望床幔绣的杏花飞雪,思着何时在质儿的庭院内栽一棵,每年二月同他看飞花落雪,芳香盈园。

魏珂温柔,虽尊为储君却是个体贴的情人。一场欢爱后,吴灵夕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多难受,男人睡熟,她未留恋一眼,黎明时分便悄悄溜走,只惦记着吴质是否发现今晚姐姐不见踪影。

她步入闺房,漆黑一片,堪堪松气。

吴质坐在床榻上,借着月光,看清楚自己蹑手蹑脚的姐姐。钗垂鬓乱,髻低临肩,少年霎时懂了什么,邪火横出,一掌掴在姐姐脸上,**和怒火相生,横冲直撞在吴质脑中,灵夕脸颊微肿,却不哭。吴质理智溃散一秒,狠狠咬住她的唇,吻得鲜血四溢,遍体鳞伤。

这夜发生许多令吴质猝不及防的事,姐姐与他人一尝鱼水之欢;自己心中嫉恨,竟怨毒得要杀人;而后,父亲病死了。

一夜之间,幽州侯府再次换上缟素,一片死白。

幽州侯薨殂,太子前来吊唁,他正恼昨夜中意的女子销声匿迹,无处可寻,却在吴侯的灵堂上瞧见了她,披白着素,泪眼婆娑,一举一动令他无限动容。

史书记,长丰十九年,宣宗纳幽州侯长女吴氏,吴氏讳灵夕,初以侧妃,性端方,益观书,宣宗甚爱。

有了当太子侧妃的姐姐,吴质一路无阻,承爵幽州侯。少年望着立在储君身侧笑靥如花的姐姐,忽生怆痛,他十五年来的百般依恋都要被这个男人带走。

吴灵夕离开幽州前的那个夜晚,住回她自己的闺房,她的行李简单,除却一张琴,也没有几身衣裙,更何况太子正宠爱她,这些旧衣旧衫恐怕也难入贵胄之眼。灵夕叹口气,把衣衫又放入木柜中,一眨眼,她看见铜镜里的她,珠钗明月珰,如同被抽掉灵魂的木偶,即将摆设于最高贵的奁匣中。

弟弟呢?木偶动了,木偶所有的灵魂全部献给了她的弟弟,只需一想到他,她的质儿,她就能笑,能活。

吴质站在窗外,看着她的背影。月光特别亮,坠在半空,快要掉到地面上。他走进房间,并坐在她妆奁面前。灵夕的手指勾画他们映在铜镜中的轮廓,姐姐,弟弟,灵夕,质儿,男人,女人......

描完了。

有什么绷紧的琴弦一并断掉。

澄黄铜面中映出两道纠缠不休的身影,他们是彼此于世上最亲最爱的人,生来一体。他们是溺水挣扎的求生者,陷入深渊,只有交融才能活下去,把两个人变成一个人,一生一世,谁也不能割离。

灵夕抚摸弟弟的头发,亲亲他,一如幼时。

她念叨,质儿,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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