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舟拭去两个孩子脸上的雨水,小声关切:“要是不舒服,要跟姐姐说,知道吗?”
“把湿衣服脱下。”
林英之脱下他们的外衣,用力拧水,手指用力到发白,拧到淌不下多少水了,又盖回到他们身上。
她开始检查遇舟的伤势,解下木枝后就见遇舟明显抖了一下,身子忍不住往后缩。
她小心撕开残破的袖子,露出见骨可怖的伤口,上面还残留了泥沙和碎石。
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能用来清洗伤口的只有雨水。
林英之轻轻拧眉,看了眼脸色发白,在颤抖的遇舟,果断朝她一劈,将她打晕了过去。
“嘘,不要吵醒她。扶好。”在兄妹俩出声前,她提前开口,避免他们吵闹。
清洗,拔出木刺,切去几处烂肉,又重新包起,用木棍固定,这样的伤,落在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身上,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这场暴雨持续了两个时辰,在即将天亮之时,终于停止了肆虐。
遇舟醒来时头疼欲裂,浑身发冷,全身好像散架般疲惫,手臂更是动不得,而身旁的两个孩子也是虚弱发抖。
她们身上盖着一件深色外衣,那是林英之的外衣,但她环顾一圈却没见到林英之。
山洞里的其他人,在雨停之后走了一些,此时只剩下她们和另外一家三口。
“夫人,您有看到昨夜与我一道的姑娘吗?”
那夫人有气无力道:“她给你们留了衣服后就出去了,没看见她回来。”
那就在这里等她回来,她相信林英之会回来的。
但直到这一家三口也离开了,林英之也没回来。
遇舟撑着疲惫困倦的双眼,一直在等,直到雨后的第一缕的阳光照进山洞,才等到林英之回来。
她浑身湿透,还有泥沙粘在衣上。
“遇舟,再坚持一下,我找到官兵设立的避难点了。”
她在三人脸上挨个摸了摸,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烫。
“唔......英姐,你身上......你身上在发光吗?”遇舟用力睁大了倦怠的眼。
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又出现了淡淡金光。
这一夜她沿着水流的方向,一直在水里捞人,尽可能捞更多的人。
说不上是出于什么心理,对她来说,这些人救不救都没什么区别,她只是这里的过客。
但,就在眼前了,她能救便救了。
“没有,你太累了,看错了。”
穿上外衣,遮住身上淡淡金光,却在系上腰带后忽然产生一阵眩晕。
大概是连日奔波,她也有些累了。
忍下这份不适,她蹲下询问,“能走吗?还是在这里等我,我先送他们?”
她们的状态不能再耽搁,尤其是遇舟的伤口,不及时处理很可能化脓。
“我可以的!”
官兵设立的避难点在城外高地,配备了医师和医女,只是难民数量太多,医师根本忙不过来。
像遇舟这样伤得不轻的人很多,避难点中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有的毁了容,有的断了腿,而有的已经气若游丝。
她们只得到两张榻,两个孩子的情况很不好,发着高烧还在颤抖。
遇舟满眼焦急,明明自己也面色苍白,虚弱无比,却不肯休息,硬是要守着他们。
“你去躺好,我来看着。”林英之不得已对她道。
但她却摇头,眼中有泪,“我不放心,我要看着他们。”
“你和他们无亲无故,为什么这么上心?”林英之不解。
听到此问,遇舟垂眼,又看向林英之,含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内情。
“......这是我亏欠他们的......”
“为什么?”问出口便看出了她的为难,林英之没有追问,“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
遇舟拧着手指摇摇头,“我怎能在英姐你救了我后,还对你有所隐瞒......其实,是我的父亲......”
有人经过,她顿了一下。
盯着地面,轻声道:“我父亲曾任治水司丞,负责修建仙龙江堤坝.........但是不出两年堤坝就塌了......”
遇舟声音略有哽咽,“旭太子谋反失败后,我父亲也下了狱,大人们说是我父亲贪墨,监守自盗......”
林英之转头看她,给她递去干净的手帕擦泪。
“那年仙龙江的大水淹了他们的家,村民流离失所,伤亡惨重。我既寻到他们,便不能再让他们出事。”她说的是那对兄妹。
犯了罪的官员被捕,家眷应当也受了惩罚。
初见遇舟的时候,她对梁都的名字很敏感,大概,是从那逃出来的,遇舟这个名字应当也是她随口编的假名。
“有人在追捕你吗?”或许她可以替遇舟解决一些麻烦。
缓缓摇头,“我隐姓埋名躲在封阳,这两年虽然也提心吊胆,但是没遇到......”
她忽地止了话头,挺了背,好像想到了什么,“英姐,秦公子给我寄来过一些衣物和钱财对吗?”
林英之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有人趁我出门,来家里偷走了这些......”她有些犹疑。
“你觉得不对劲?”
“总觉得不像是来抓我的,倒像是......寻着秦公子的行踪来的。”
要是冲着遇舟来的,她不会现在还安然无恙,只可能是为了秦影的信息,她猜得不错。
秦影的身份,林英之猜不到,但肯定很麻烦,来偷包袱的,很可能是他身边那个范越的安排。
沉吟片刻,林英之对她嘱咐:“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想了,你好好休息。”她起身走了出去。
“英姐你去哪?你已经很久没休息了......”遇舟拉住她。
“你在这里等我。”
想办法发出讯息又等了一日,待到太阳西沉,她等到了一个人。
“首领,您落水了?”是青灿,他终于放弃了他的青鬼面具。
“你的人都避好了吗?”
青灿面有感激,“嗯!他们听说有了新的首领,都愿意遵循您的指令。”
“好。跟我来。”
她领着青灿到避难点,遇舟睡着了,只是睡得昏昏沉沉,眉眼紧蹙。
林英之在她额上试了下,还是烫。
“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她们。”
“是要我做这位小姐的护卫吗?”
“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首领的吩咐,灿一定做到!”他很高兴,自己还是有用的。
“好。你......”忽地顿了话,有一阵反胃涌了上来。
“首领?”青灿疑惑。
她摆摆手,“守着,要是出事,喊我。”
忍着身体的不适,她独自一人躲到无人处,呕出了好些酸水,同时身上一阵激灵。
掀起衣领,皮肤上增了几道青紫,大概是在水中撞的,兴许有轻微骨裂。
眼下洪水已经不是她最担心的事了,西渠人什么时候打来才是最麻烦的。
西渠的马一旦兵临城下,被洪水肆虐过的城池能抵挡住几分尚不可知,这些本就伤残的难民才是避无可避。
天暗得很快,空气中又开始出现水汽,明明不是夏季,雨却如此频繁。
林英之站在棚外,看着避难点里的难民越来越多,两天的时间,这里已经躺满了人,根本没有多余的榻供人歇息。
洪水摧毁了沿途的田地和房屋,流离失所的难民只能靠避难点中的粥水来温饱。
“小姐,这是刚煮出来的药。”
青灿已经进入了护卫的角色,遇舟只有一只能动的手臂,行动着实不方便,他便替遇舟跑前跑后。
“我来我来,灿公子请别叫我小姐,我受之不起。”
青灿敏捷躲开遇舟的手,“不不不,您快躺下,让我来!我应该做这些。”
“西渠人到哪了?”林英之站在一官兵身后询问。
那官兵吓了一跳,但还是好声好气,“这位姑娘别担心,太守大人已经提前布好城防,不会让西渠蛮军靠近。”
“放探子了吗?他们行军何处?”
那官兵狐疑看她,“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这些人怀疑她会散布什么消息,引起民心动荡。
“我是错文司的人。”
几个官兵面面相觑,“姑娘可有文书?”
“被水卷走了。告诉我西渠人的动向,我不妨碍你们布防,也不会散布什么消息。”
小官兵见其从容有度的模样,心中信了几分,便压低了声音,“回大人,收到消息,蛮军在往顺安方向行军,若是想过仙龙江那是不可能的。堤坝被涨水冲毁,他们过不去的,州牧大人已经调来守备军,要将他们尽数歼灭。”
顺安......等等,她记得顺安和封阳之间,是离山,如果西渠人要往仙龙江来,必定路过离山。
“离山呢?”
“我的狐毛都湿了!这可是白狐!”
阿罗提从雨中踏上了钟离氏的府门,携着水汽踏进了山烟居。
“阙主,府里的人好像全跑了,就留了这么个老家伙。”粗声大汉肩上扛刀,地上摆着他们从府中搜出的刀剑。
阿罗提踢了下脚边的刀剑,怀疑地打量几眼。
“就这?也不怎么样啊......好东西全被带走了吧?”他对钟离洛明扬了下巴,“喂,这府上不会什么宝贝都没有吧?”
“宝贝?宝贝的从来不是东西,是人。”钟离洛明把玩着手上的机关匕首漫不经心回答。
阿罗提甩了甩长发,棕色的眼眸放出兴奋的光芒,“有理有理!后山那群人里,就有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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