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谁派你们来的?”他低声,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怒意。
四面都是百姓人家,他们喊他殿下,行着跪礼,只要被人看见,他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随属下去隐蔽之处。”被挟持那人提议。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跪着的两人眼见秦影不信,远处又有官兵集结的声音,不免焦躁。
就在这个时候,被秦影抓住的男人,突然将脖子送上短剑。
脖子被剑送进去一半,霎时咕噜声传来,身前的男人抽动着身躯,瘫软倒地。
献血溅湿脸庞,饶是秦影也没想到这一出。
“殿下,不能耽搁了,我等带您去见大人。”跪着的两人赶忙起身,将还在诧异中的秦影拉走。
绕出民巷,两人将他带至一处粗大树荫下,四处寂静无人。
“你们要带我见谁?”他跟在两人身后。
一人侧身,示意他就在树荫下。
天色灰暗,就算有月光也看不清树下是否有人。
他眯了眯眼,没有选择走近。
树影攒动,他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人,正要开口,此时后背突然一记刺痛。
尖利之物刺入后背,似乎是把匕首,同时那两人的声音从后响起,“得罪了,殿下。”
后背之人又推进几分,推得秦影朝前走了两步,他反握短剑,扭身朝两人刺去。
又是一股刺鼻之气扑面而来,霎时,他只觉得天地旋转,手脚发软,紧接着胸前被利刃划开,寒气瞬间钻入衣襟。
胸前又被刺入一剑。
他竟然被他们暗算了,太愚蠢了!
刺入胸口的剑不算太深,他用力握住剑身,鲜血从手掌中滴落,此时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但意志还在。
寸劲迸发,长剑瞬断,他朝前一扑,抓住一人衣领,短剑横在那人脖颈。
手和脸被溅上了血,月色明耀,他的目光似虎般狠厉,叫戴着面具的两人有些不寒而栗。
“殿下,我......”不待那人说完,短剑直直刺入心脏。
“你......”解决了一人,他强撑着发软的四肢,将剑对准了最后一人,“......谁派你......你......来杀我......”
他撑不住单膝倒地,剑尖还抵着地面,想要再杀一人,但视线越来越模糊,那人的身影也马上要看不清了。
不能......不能倒下......还有一个人......他,他得杀了那人......
这几个人是冲着他来的,还知道他的身份......不能留......
身体在摇摇欲坠,恍惚看见最后那人在朝他走来......
“将军,这里有血迹。”
元成姣的方向,一无所获,她绕了回来,朝秦影追的方向而去,却在一处巷口发现了倒地的,戴着青鬼面具的两人。
官兵也在她抵达后,列队而来。
她跟着发现血迹的官兵,一路行至巷外湖旁,一眼便看见了昏迷不醒的秦影,还有两具已死的青鬼面具。
“秦副尉!秦副尉!”
她将人翻过身,只见秦影身上的伤口不断往外渗血,浸湿了外衣。
她推了推秦影,见他不省人事,将人扶起。
一枚圆环从衣襟中掉落出来。
元成姣眼疾手快,接住了圆环,可一触到此物,她便感觉不对劲。
这是枚扳指,奇小,月光下看不清真颜。
她看着这枚扳指,面色逐渐凝固。
将秦影放平,她转到有光亮之处,擦干净扳指表面血迹,抬手将扳指对着月光。
月色照耀下,扳指透出墨绿。
这纹路,这质地还有样式,踌躇半晌,又试着将扳指戴上手指......扳指的大小,只能戴小指。
戴小指的墨玉扳指,天下没有几枚,恰好,她知道三枚。
一枚在先帝陵寝,一枚在当今圣上手中,而第三枚,则是随着旭太子之死而失踪。
此时,她手上又出现了一枚墨玉扳指,这一枚,和失踪的第三枚扳指,是何关系?
她沉着目光,看向因失血而面色发白的秦影。
一夜过去,林英之是被鸡鸣声叫醒。
她在路旁就着月光眯了一夜,期间只有打更的来,丝毫没看见的秦影的身影。
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伸了下懒腰,四下已经有百姓支起了早饭摊,热气腾腾,还有油香。
她随意在路旁点了碗面,只觉得疑虑,若是有事耽搁,为何不派人报个信呢?总不至于是忘了,或是寻她开心吧。
背着箩筐的中年男人聚在一起,吃着面,嗦着汤,谈话声传到林英之耳中。
“甘塘区都封了,别去了,换个地去跑摊。”
“我不信,咋会封呢?”
“哎呀老哥,我才从那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官兵都守在那呢,不让外人进去。”
“官兵?为什么封了?有人死了?”
“听里面的人说,昨天......”有人东张西望,“昨天有什么刺客,死了四五个,后半夜就封起来了。”
“甘塘区?刺客?那能有什么人物,老哥你别吓人。”
“你要不信就自己去,我还要去别的地跑堂呢。”
几个中年男人吃了早饭,又背起箩筐,朝着来时的方向去。
林英之拧了眉,放下吃了一半的面,朝甘塘区去。
从错文司到飞池门,会经过甘塘区,倘若刚刚那几个男人没记错地名,那秦影昨夜的失约很可能是因为刺客。
天蒙蒙亮,大部分人还在梦乡。
她路过了甘塘区,没有进去一探究竟,而是直奔元府,但门房告诉她,元成姣昨夜入了宫,不知何时会归。
秦影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第二日午时。
他现在,在宫中,身旁无人在侧。
宫殿是淡雅的,又有点奢华,他没见过宫殿应该是什么样的。
动了动手脚,除了身上伤口有些疼痛,没别的......除了扳指不见了。
他在身上摸索,视线又在殿内搜寻。
没有,扳指被人发现了。
他既然躺在宫里,扳指又被人拿去,那他的身份定然暴露了出来,被人怀疑。
他没喊人,静静回想和梳理昨夜之事。
昨夜,是个局,那几个刺客,大概不是无面者。
这个局是针对他的,是真的为了杀他,还是借机显露他的扳指?
他昨晚昏迷前,分明记得还有刺客活着,但他现在却完好无损,说明这些人不是真的来杀他的。
那就是后者。
那几人,是不是高陆离安排的?
他们安排这一出,就是为了让自己顺理成章现出扳指?
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已经凝了起来。
这个高陆离,没有和自己通过气,直接安排了一场刺杀,只是为了让自己显露人前。
他静静躺了许久,直到有脚步声入殿,他才装作刚刚转醒。
“秦副尉,感觉如何?”
是元成姣。
他起身披了一件外衣,苦笑了一声:“不怎样,没想到在梁都还能伤成这样,真是......”
“四个无面者青鬼,秦副尉,你又立功了。坐,小心。”
四个......他不动声色,最后那人,是自杀。
“我也没想到,行凶者会是无面者。错文司全国抓捕,他们还敢在梁都犯案,也是有胆色。”
元成姣转头盯着他,“只是可惜,没有留下活口。”
感受到视线,他迎了上去,装作惊讶:“一个都没救活吗?青鬼暗算我,我后来眼睛看不清,完全靠着本能,下手就没了轻重。”
“可惜不能审问。”
她的可惜是含了几层意思,他不知道,也没法思考,他现在面对的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女人,人心的遮掩被她吃透了,多一分少一分,都会露出马脚。
他只是秦副尉,做的和想的,只能是一个副尉该做的该想的。
“将军,我就算立功,也不至于......”他指了指上头,意指宫殿,“这里是皇宫里头吧?我何德何能啊......”
“何德何能......”元成姣重复了他的话,咬字清晰,目光含着隐约探究,“如何无德无能呢?”
“啊?”
“秦影,你为什么想做官?”元成姣收了目光,替他倒水。
曾经她欣赏这一点,现在也不免质疑这一点。
“将军这是何意?”他不解。
她轻笑一声,“关心下属,是做将军的必须温习的功课。”
现在的秦副尉,面对将军突然的关心,是不解的,但是将军既然问,他便也如实回答。
他抿了抿唇,定心回答,“我老爹是个木匠,不知道他得罪了谁,从我记事开始便一直四处流浪,躲避仇家。最长没有在一个地方超过五个月,我没有家,也没有上过学堂,最危险的时候,仇家就与我们隔了一堵墙......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得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摆脱过去。”
“知道仇家是谁吗?”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自从他去世之后,就没有人来追杀我了。我也想知道老爹到底得罪了谁替他报仇,但是他从不对我说他年轻的事,只是留了一个......”
说到此处,他顺利摸上了脖子,却一愣,随即在身上狂摸,又起身在床榻上着急摸索。
“在找什么?”元成姣没有动,静静看着他在找寻。
他摸索了一阵,什么都没摸到,不免着急,“就是一个扳指,一个很小的扳指,那是老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找不到了......我就把它挂在脖子里的,不应该啊......”
他又开始在挂起来的衣物上摸索。
“这扳指,很值钱?”
“值钱?”他停了下来,“我也不知道值不值钱,但是看起来应该是值钱的......我曾经怀疑老爹是不是因为这枚扳指才得罪了人......但是,现在也无从得知了......”
他摸索不到,转头问:“昨夜可是将军找到的我?”
元成姣抬头,对上他期盼的目光,点头,“是。”
“那,将军可有发现附近有什么圆环,那应该是我的扳指,就这么小......”他比划了一下大小,“能让属下自己去找找吗?”
两人的目光就这交汇在一处,怀疑、期盼、探究、单纯......各怀鬼胎。
“不用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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