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见到时,秦影吓了一跳,随即又疑窦丛生。
这具容貌完整的尸体面容是个年轻男子,皮肤凹陷青灰,血管突出,像是没死几年,被特地风干保存。
但是近几年只有那伙被抓的盗墓贼进来过,难道是那伙人中的一个?
在火光的帮助下,他仔细端详那柄匕首。
这纹路和形状,怎么看都和玉衡极其相似,但是却被铁绣包围,完全不能和白玉联系起来。
他朝另一边喊了一声,同时握住玉衡将它拔出。
这边,林英之进入墓室,就见秦影手上拿着青灰的玉衡。
一看到玉衡的形态,她心中咯噔一下,再看那干尸。
惊愕。
心跳突然加快,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抬头看向四周,这个亲手将玉衡插进自己身体的人,竟然躺在这里,躺在一座不知名却深入地下的墓中。
而他自己,被以同样的方式封存。
她被丢进了不知名的水里,但他......她可没有把干尸放在墓里。
她知道,因为他身上的玉衡也是自己亲手插进去的。
变相的同归于尽嘛。
秦影已经拔下了玉衡,棺内的人很快就会苏醒,若不阻止,他们的秘密就会被秦影知晓。
她的思绪发散得很快,但是这一瞬却举棋不定。
良久的沉默和纠结的表情让秦影略有不安。
他正要开口,却见林英之将生锈的玉衡重新插回那具尸体。
不作任何解释,只是离开。
他一头雾水,追上林英之问,“为什么要插回去,不拿走吗?”
她不答亦不看他。
“玉怎么会生锈呢?你知道原因对吗?”她越是沉默他越是好奇,他一边追问一边观察林英之的脸色,“那具尸体看着很新,肯定不是来自这个墓室主人的朝代,他是谁?你认识?”
“你一进来就脸色不好,你肯定知道什么对吗?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她顿住脚步,深呼吸一口,“你问题太多了。”
“我也不想,嘿嘿,“他挠了下后脑,”是英姐你太神秘了,我忍不住好奇。”
“我们要在天亮前回客栈。”
“那玉衡呢?”
“明晚我自己来取,你不用跟着。”
真无情啊林英之,将一个秘密放在他面前,马上要揭露了却不给他看里面是何芯子,单纯让他抓耳挠腮。
“英姐你太可恶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立马闭嘴。
二人爬出小洞,裹上斗篷,与来时一般原路返回。
次日,他们休息了半天,再到夜间时准备第三次探墓。
“哎呀!”
客栈里,秦影被林英之过肩摔到地,匕首横在他颈间,“我有长进吗?”
“没有。”她无情道。
“那要如何才能有长进?”他躺在地上,四仰八叉。
“义无反顾。”她拿起一根筷子,在手指上旋转,“非要赢却打不赢,就抱必死的决心,杀人和打架本就不是体面的事。”
筷子在她手上转出残影,忽然如离弦之箭射向秦影的大腿。
他整个腹部抽搐一下,这才堪堪翻身避过。
“出去。”她下了逐客令。
秦影看着窗外,街上仍有人流,她这次为何要去得这样早?
她将头发盘起,套了不显眼的斗篷隐到人流稀少的小巷中。
然而林英之前脚刚走,晏家主就找上了门,两厢刚好错过。
“秦少侠,林女侠这是去哪了?”
客栈仍然被包下,除了他们几人,再无旁的声音。
雅间内,晏家主慈爱询问秦影。
“我师父没来过空原,到别处逛去了。事先不知家主前来,请见谅。”他有礼道。
“如此啊,倒是老夫来的不巧。”晏家主作谦虚之态,“老夫的提议,林女侠考虑得如何?”
他就知道晏家主来必定是为这事,他作为难状,“这......师父不曾透露她的思虑,小辈也不好去探听,只是......”
“少侠有顾虑?”
“我瞧着大公子与我师父年纪相仿,还恐年长于我师父,这可如何让我师父教习?”他搓着手,“而且大公子尊贵,万一我师父下手没轻重,伤了大公子就不好了。”
他靠近了小声说:“实不相瞒,我愚笨得很,经常被我师父打骂。”
晏家主却不以为然,笑道:“少侠这就多虑了,师无长幼,达者为师。严厉是好事,我儿正是需要林女侠这样的有才之辈教导,他这一身的气力才不算白费。少侠若能传达老夫之意,老夫感激不尽。”
说着使了个眼色,下人便端上一袋锦囊。
想也知道,里面装着不俗之财。
秦影大眼睛一亮,顿时欣喜,一把抓起锦袋,“这怎么好意思!家主放心,我定跟师父好好说道。”
又是随意客套了一番,这才送走了晏家主一行人。
秦影翘起的嘴角瞬间抚平,瞥了眼桌上锦袋。
经过昨夜的探路,很快便摸到了藏有玉衡那间侧室,将火把查在缝隙中,林英之没有犹豫,拔下玉衡。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她这次很有耐心,她要亲眼见证尸化状态是如何解开的。
先是玉衡产生了异变。
青灰色宛如蛇蜕,慢慢从表面消失,白玉原本的润泽在逐渐浮现。
干尸也是一样,青灰褪去,凹陷的皮肤在慢慢回弹,重新焕回生机,血管也逐渐隐到皮肤之下,不再可怖。
男子原本的肤色透上来,胸膛也有了起伏......
僵硬,眼皮沉重,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他的思绪有些混乱,睁眼,是昏暗的室内......
“好久不见啊,闻清语。”
声音在头顶响起,他顺着方向仰头,是林英之倒过来的脸,她微眯着眼,微弱的光亮看不清她的表情。
记忆霎时涌现。
他撑着手正要坐起,玉衡点在他额头,他一愣,复又躺下。
“知道自己在哪吗?”
“不知道。”
“在一个墓里。知道我在哪醒的吗?”
“不知道。”
“湖里捞出来的。”林英之踱步到他正前方,用玉衡点着他心脏的位置,“你知道些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显然比我更早苏醒。”男子声线温和。
“别人把我当做尸体扔到河里,可以解释。但你怎么解释?”她在高处打量着男子。
轻轻呼吸一口,推开玉衡,闻清语从棺中爬出。
他身形高瘦,宽肩窄腰,行动款款,目光平静。
似是不信,他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真的是个墓室。
“是你把我放在这的?”
“不是。”
“你是来救我的?”他开始提问。
“我有必要救你吗?”
二人互相对视着,试探着,期待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不一样的内容。
只见男子的目光在她脸上乱飘,不解道:“你的头发和眉毛怎么变黑了?”
她静了一息,一脚蹬出,冲向男子疾利如风。
向后单手撑地翻过一圈,又借手掌之力绕后一圈,他弯曲膝盖猛顶林英之。
她抬起手肘迎击,二人缠臂,在小幅度中拉扯力量,互不退让,匕首在两手之间不断来回又被截。
他手长腿长,她单凭力气不得优势,便放弃匕首,抓住他衣襟,用强大的腰部力量转移重心。
被突然爆发的力量扭身翻转,二人同时翻转到离得最近的棺中,男子反手握匕首,利刃紧贴着手臂。
林英之跨坐在他身上,玉衡卡在他颈间。
她凝视着男子的双眼,眸光闪动,“外面的一切已经翻天覆地了。”
“什么意思?”
林英之收起玉衡,坐靠在棺里一侧,平缓道:“我醒来时,世上的一切都变,我找不到后裔一族的踪迹。”
在男子疑惑的目光中,她讲述了从醒来、寻找玉衡、玉衡断裂、再到现在探墓发现他的过程。
这几个月的经历说起来,好像很短。
男子认真倾听,不曾打断林英之,但眉眼始终挂着一层困惑。
很快林英之就说完了她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她静静等待,等着对面的人吸收和消化信息。
良久,“闻清语,你听明白了吗?”
他闭眼,眉眼始终困惑,“你是说,消失了?就这样消失了?”
“我找了很多地方,记忆里的地方和名字,找不到任何踪迹。就连我的样貌,也没有引起过多的注视。”
他摇着头,“我们上一刻我们还在打架,下一刻你就告诉我外面的一切消失了,我......实在不知该怎么理解。”
“等你出去后就明白了。我有一个推论,我怀疑我们被埋了太久,时代更迭,过往的一切全都被埋了。”
闻清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个解释很牵强。”
林英之承认,“确实牵强,但我现在想不到其他可能。而且,我在醒来前,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她艰难讲述了一遍,这个梦晦涩难懂,她不知道在梦里自己是什么角色,究竟是不是她自己,画面的衔接似乎也没有逻辑关系。
她描述得艰难,闻清语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骨刺,眼睛,还有......被你杀了的人,难道是某种预示吗?”
“不知道。你刚才醒来前有梦到什么吗?”
“刚刚?”他视线偏到一旁,认真回想,略有头疼,“我想不起来了。”
“罢了。”
她将玉衡递给他,“看这些纹路。”
“那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吗?”
“没有。”
闻清语轻轻抚摸玉身,语气透露出不可思议, “骨刺竟然会断,前所未闻。这可是......祖先的骨骼啊......”
“你看到的那些画面,会不会的祖先的记忆?毕竟这里封存的,是祖先的血。”他点着红色纹路,抬眼相视。
白玉在闪动的光亮下呈暖黄色,玉中的一点红质依稀可辨。
“或许吧。”
“若不是巧合,那祖先的这滴血,应该只能被他的后裔吸收。”
“我想也是如此。”
趁他不注意,她收回白玉,“所以我们要找到更多的骨刺,也就是玉衡。”
他一怔,她的举动,明显是在设防。
他很清楚,对于他们一族,一旦被骨刺钉入心脏,没有外力帮助,他们会被永久封存。
就像他们所处的陵墓,不被挖掘便永沉地下。
他没有点破,“你要怎么做?”
“我现在得到一些线索,等我解决这里的事,再出发。你也趁着这段时间,熟悉一下外界。”
她忽然想到秦影,她和秦影的秘密本互不掺和,但是这少年的好奇心很重,又来历不明,她不得不防。
“还有,我身边带了个少年,就是他昨天在这里发现了你,你露面的话,不好解释。”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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