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追花(一)

这次的梦还是如上次那般,画面像是将一幕幕戏曲拼凑在一块,晦涩又混乱。

蓝色的鸟儿驻足......在空旷的平野上奔跑......在人群中接受信仰......

忽然自己又变得与天一般高,将地面上蚂蚁般大小的人吓得四处奔窜......

星空下,篝火旁,穿着怪异的男女老少拉着自己,在翩翩起舞,所有人慈眉善目,欢声笑语充斥了梦境的最后时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林英之醒来后没有惊慌,她静静躺在床上调息,稳定心神,边回忆着梦境边等待这阵眩晕褪去。

大约几息过去,眼中之物不再旋转,眼前渐渐清晰。

噔!

接着是倒吸凉气的一声。

她爬起查看,闻清语捂着额头半趴在地,手上正好接到一滴自己的鼻血。

屋中无端响起一声轻笑,闻清语捂着鼻子眯着眼睛辨认出声之人,那抹银白色倒是叫他一下子认了出来。

“你没说醒来竟然如此难受。”闷声传来,他盘坐在地,久久不能平复。

“忘记告诉你了。”她复又躺下,“这次的梦和上次差不多,只是又多了一些画面。”

“传说白玉骨刺是祖先的祝福,就这么被毁了,有些可惜。”

“祝福?我倒觉得是诅咒。”

闻清语起身坐到榻上,“不过,既然我也能进入梦境,倒是验证了那红色气息确实只能被我们吸收。你的方向没错。”

他思量几分,”梦中的自己,是祖先吗?”

“应该是。很怪,又说不上哪里怪。”

二人沉默了几分,各自回想梦中的场景,屋中又静了下来。

“不想了,现在还有件事未了。”

林英之答应帮冯昇查西渠情报,冯昇帮她找玉衡。

现下,他的承诺已经兑现,但纳来歌一事还不知进展到几何。

“我得帮冯晟查案。”

脚边摆了数十盆花,色彩各异,在冬日里,甚是少见。

秦影在那间花坊中对照花册辨认花的种类。

“死伤加起来足有上百,活捉的四人里,听说一人在狱中自尽。”范越在向秦影汇报消息。

他们是通过花坊的后门悄悄浅进来的。

“这消息也探得到?老范你也可以啊。”秦影抬眸。

“哎嘿,公子过奖了。还得有人不是......”范越嘿嘿干笑,“但是也只能探到这里了。”

“纳来歌有交代什么吗?”拿起一盆花嗅了嗅,交到范越手上。

“交代了,她说西渠安插在新河的那位情报大人,叫柳生。这名字娘不兮兮的,估计是个假称。柳生除了让她递消息,就是在某些时候去做些事,像是午时点某家茶楼听戏,或者点一些酒馆的菜这种。”抱着花范越跟在秦影身后。

“明白了,应是上下几层交织,互相为下一层任务。”

范越点点头。

“这个柳生为什么要他们袭击百姓?而且是自杀式的袭击?那个时候太守和纳来歌都已中毒,难道是为了他们吗?不像......难道是为了旁的?调虎离山?”

秦影蹲下思量,自言自语。

范越也蹲下。

“这种命令一旦执行就回不了头,他们同为大霁人......真的能下得去手?”秦影疑惑。

“公子,这种人都是过得刀口舔血的日子,兄弟们私底下查这些走狗的关系,发现大多是行事怪异,平常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不与人交好,谁知道他们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龊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干得出这种目无遵纪,、丧尽天良之事。”

沉默寡言......不与人交好......怎么听都觉得范越在说林英之,秦影奇怪瞥了他一眼。

“行了,差不多了,去见纳来歌。”他拍拍手,将最后一盆放在范越怀中。

城东秀坊中,四种花依次摆在纳来歌面前,桌上还摆了一本账册。

一绿一白还未绽放,一粉一浅黄已经濒临凋谢。

“眼熟吗?”

秦影在她面前坐下,自他上次隐晦提了可以放走她之后,就没有再来见她,给了她充分的时间思考自己的未来。

不过他话也只能说到这,就算真的可以放她走,她前路如何,也不关他的事了。

纳来歌歪头,翘起的脚尖一点一点,“公子觉得忘情水藏在这四花之中?”

“这四种花不难养,一年四季都能培育,却偏要从其他地方运来,你说可疑不可疑?”

纳来歌不说话,秦影继续:“你的房间每天都有下人换当日最新鲜的花,但是这四种,却是换花时,你在场,而且亲自挑的。我想,真正的毒花只有一盆,其余三种只是掩人耳目。”

“是。”纳来歌肯定道。

得到肯定,秦影继续:“我对比了这四种花的价格,在去年八月到十一月间,价格平稳,但是十二月,”他指着粉花,“这种花价格突升,因着颜色好看,各地都在争抢订货。既然量小了,那么用来运毒怕是有风险。”

他踢掉了粉的这盆,指着黄花,“这花味道香,花瓣却易折,你们楼里经常会挑走送给别的楼馆的花,而把折了花瓣的花留下。这么看来,要是黄花带毒,也有送不进楼里的风险。”

他又踢掉了黄花,指着剩下两盆,“这两盆的价格,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送来时花苞未开,如果毒粉抹在花瓣上,又在你房中绽开,你会不会就拿到毒粉了呢?”

“公子辨不出是白花还是绿花吗?”

“这两种花采买的数量相差无几,但是在路上押运的人,”秦影指着绿花,“比白花多付了银子,这是为何?”

纳来歌对上秦影的视线,他眼中没有不解,而是藏着淡淡的自信,嘴唇若有似无地勾起,想来心中已有答案。

“此花名为绿尾,来时已涂了毒,我只需要将花瓣泡进水中,就成了忘情水。”

纳来歌声音平稳,眼神平静,“忘情水之毒,意在让人消磨意志,掏虚人的内里。此药毒性不强,碰上一般的情香也不会激发毒性。只有痴情香,闻到的人会堕入强烈的**中,不可自拔。你顺着花的来处查下去,应该能查到更多。只是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秦影点点头,盯着她的眼睛和表情,对她的配合很满意。

“你先前提到柳生,我倒是想问,是柳生要你同太守同归于尽,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纳来歌沉吟片刻,“他告诉我,为西渠奉上一切,就能让我的家人得到我的荣誉,过上最好的生活。”

难怪纳来歌一心想死,这一切可不得包含她的命?

看来这柳生是有意在引导纳来歌去死。

他拍拍膝盖站起,“我知道了。要委屈你一段时间,陪我去查查这花了。”

“我对你已经没有用了!”见他要走,纳来歌叫住他,“他们怎么跟我传得消息,我都告诉你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

迎着光亮,他顿了脚步,对着纳来歌露齿而笑,眼中透出少年人的纯真。

“对自己自信些,你用处可大了。”但转过头眼中便没了笑意。

他无法判断纳来歌在这场暴动中占了多大的因果,但到底自己是大霁人,无论如何同情她的遭遇,他都不能轻易放走她。

范越迎上前,等着他的吩咐。

“准备准备吧,之后要带着她上路。”

“去哪啊公子?”

伸了个懒腰,他扭了扭脖子,走到人声嘈杂的大街,此时街上人山人海,道路两旁挤满了人,都在观望一路囚车。

囚车上押着一白色,蓬头垢面之人,手上戴着木枷,头不住地下点,看着不大精神的模样。

秦影跟着囚车走了一小段,看清了车上之人的模样,是新河太守。

“这是州牧的令?”他问范越。

“是。”

他望着太守的囚车,不禁好奇,他幼时来新河的时候,这个人也是太守吗?

自己活了十几年都在乡野,却从来没有好好定居在某地过。

听说当今皇帝曾经也不如意,不知和自己充满血腥的童年相比,谁能得意些?

一旁的范越见秦影动了动唇却没听清,“公子您说什么?咱们去哪?”

听着范越叫自己,他回过神,吐了一口气道:“梅山以东!”

梁都,精致雅韵的重宇别院内,脸型方正的红衣男子气定神闲地向小池里抛洒鱼饵,但池中并未见有鱼的身影。

“阿徐。”

一黑衣男子快步走来,正是在暗室中杀了范越两名手下之人。

“大人,范越呈上的书信。”

方脸男子接了信,负手慢慢踱步到内室,眼神快速扫了一边信上内容。

他已读完了内容,但是还在品味。

“这孩子,到底是年轻气盛。”方脸男子勾唇而笑,“他想做就让他做,让范越好好护着他,也让我看看皇室的血脉有几分本事,扶不扶得。”

“是。”黑衣男子应声。

新河,或者朝廷,对新河的暴动只称反贼作怪,意图谋财害命,而悄然掩去了西渠在此事中的推波助澜。

秦影心不在焉地步入客栈,脑中思索,为何皇帝对西渠暗探一事按下不表,是隐忍,准备积小成大再大做文章,还是畏首畏尾不敢对西渠发作?

自己会被皇帝发现吗?

老秦到底是不是被皇帝派人毒死的?

这个被他刻意忘记的问题又萦绕在心头。

没想到十年前他带着一身血逃离新河,十年后,新河又经历了另一场血。

转动脖子,他推开房门,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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