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死了……”

靡靡之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妖异怪觉的阴冷气息，丝丝缕缕弥漫在空气里。

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

程简捂着胸口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正在播放国民宅斗剧的液晶电视不断闪烁，随后‘嘭’的一声巨响，屏幕黑屏龟裂。

裂纹逐渐扭曲旋转形成一道旋风，一团黑雾从里面喷涌而出，很快这些黑色雾气充斥了整个病房。

黑雾聚散，一张人脸轮廓逐渐分明。

程简呼吸急促，努力睁大眼，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十六七岁少女的脸，容颜似晨雾笼罩的水晶，娇艳透亮。红发飞扬，在黑雾里若隐若现，身体则隐没其中。

她很美，美得似坠落凡间的精灵。

程简看呆了。

少女的脸缓慢凑近，近到程简可以透过那对红宝石般璀璨的眼眸，看到自己的模样。

少女纤细雪白的手指从她眼前晃过，漆黑狭长的指甲勾起她的下巴。

她的声音轻柔，充满魅惑。

“你快死了，不妨将这身躯交于我。”

话本中的妖魅惑人，总是一开口就能让人甘愿奉上奇珍异宝，甚至身家性命。

程简捂了捂心口。

跳的很快。

这种时候，她竟有些理解小说中那些被妖精蛊惑到不可自拔的书生到底是什么感受了。

不怪书生没定力，实是对方太美丽。

而她作为一位漫画师，她太想将这美轮美奂的画面记录下来了。在这之前，她得先用手机拍下来。

突然，下巴上锋利的指尖如鹰爪般刺入她的肌肤。

嘶，好痛！

这不是梦？

一滴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痛的好真实。如果不是做梦，难不成她是真的见鬼了！

还是只美艳女鬼。

不过，有没有卡错性别了？就算临死之前回光返照，她也希望遇到的是一个帅到没边的男鬼。

“还不快把身体交出来？”少女眼神变得犀利。

想要她的身体？

程简：她还没死呢，就来讨论这个了。

这礼貌吗？这真的不是什么新型人体诈骗？

见她久久不语，少女的脸骤然贴近，与她耳鬓厮磨，蛊惑之音在耳畔响起。

“这仙门如此污浊，你在青山派饱受欺凌，无人在意，可怜啊，真可怜。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妨将身躯交于我……让我来替你活，我可以保证替你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程简一脸疑惑。

“凡是欺负过你的仙门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剁手、挖心、凌迟，让他们生不如死，受尽折磨而死。只要你心甘情愿将这具身体供我驱使，这些很快就能实现。”

少女微微抬头，上下打量着程简，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她提醒道：“反正你就快死了。”

貌美女鬼平淡无奇的口吻，好像只是讨论着人世间最平常的交易，而非事关他人生死。

程简在恍惚中回神。

什么仙门俗世，饱受欺凌，这真的不是她看多了仙侠小说在发梦？

程简举起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女鬼像一道黑烟被她打散，又重新凝结。

似乎被她的举动惊到了，少女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程简开口:“我的生死，由不得你来操控？”

她是病了，不是活腻了。

哪怕生命只剩下三两天，她也想努力的活着，感受着日出日落，脉搏跳动。

女鬼这般，张口闭口，你快死了，你快死了，你快死了！

像只乌鸦，真的是，很遭人厌啊。

少女闻言，超绝变脸，美艳的面庞瞬间爬满黑色蛛丝，无数黑色雾气兜头而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痛痛痛！

黑雾缠身的程简像被无数丝线绞缠，起初是一股冰凉，紧接着是火辣辣的痛意。当这些丝线开始收紧，黑雾如密密麻麻的活物嵌入肌肤。

她的每一下呼吸起伏，身上这些无形的黑雾都在来回摩擦，绞肉之刑不过如此。

少女满意地看着程简脸上露出的痛苦表情。

“如何？这濒死的滋味？”

程简抬眼，不可置信又满是讽刺。

疯婆子！

“不怎么样！”

这痛苦比起她生病时的折磨，也差不了多少。忍忍就过去了，忍不过也过去了，没什么好怕的。

“你！”

少女勃然大怒，抬手化爪，朝她刺来。

程简下意识后仰，抬手相挡。

呲！

想象中疼痛没有传来。

程简睁开眼。

美艳女鬼的利爪锋芒近在咫尺，她的动作却停滞不前，五指颤抖，面容扭曲，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少女缓缓低下头，程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柄冰透长剑从她后背贯穿至胸口，银芒闪烁，锐不可挡。

这距离，程简都能感受到剑身上传来的寒意。

“啊！”少女尖锐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程简忍不住捂住耳朵，眼睁睁看着女鬼的身体从伤口处撕裂，剑光凛冽穿破其身，她化作无边黑雾疯狂席卷。

嗖嗖，那柄剑就与黑雾斗上了。

程简目不暇接的看着长剑在黑雾里极速穿梭，万千光影，风驰电掣，这不是五毛钱的特效！

它每刺一下，黑雾就消散几分。

不过片刻，女鬼惨叫声再次响起。

“臭剑修，你不放过我，你也休想好过！”

说完，突然从雾气中飞出一物，直直撞向程简额头。

‘嘭！’

程简躲闪不及，被撞个头晕眼花。

不是吧，这女鬼，嘴里喊着臭剑修，招却是冲她来的，典型的欺软怕硬啊。

下一瞬，程简陷入一片黑暗。

无垠的黑暗悬浮着无数光影，似被碾碎的星辰，密密麻麻，宛若一条银河。在那底下是蛛丝一般延展出去的白线。这些白线流淌着金色的光点，闪闪烁烁。

整个空间沉寂，在程简眼中展露出所有。

星辰、银河、白线、金光，所有的一切组合在一起，是一道类似与古老符文的图腾。

图腾最中央，白线、金光汇聚之处，是一只闪着金芒的铃铛。

叮——

似深山鸟鸣，寒露坠落古潭，远方的僧人执手诵经，悠扬古朴的声响穿越尘世喧嚣，在耳畔涤荡。

程简脑海中的杂念顿消，墨色眼眸里盛着一片清明。

女鬼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愿奉上你的躯体？”

程简:“不愿。”

少女:“……”

她的声音变得急切:“你不愿也得愿！”

这时，原本悠扬的铃铛声变得刺耳急促，上面逐渐冒出一段与黑雾纠缠的金光。

它们在程简眼前迅速流淌，像是书写着神秘的符文，最终在空中定格。

程简是看不懂符文，却不知为何竟能知晓上面的意思。

【以汝之愿，祈天之命】

程简:让她许个愿？

如果不是女鬼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催促，程简定会觉得这是个天降的馅饼，就像仙侠文套路里，捡到块玉佩里面就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教仙法。

现下她明白，无论许什么愿，都是以她这副身躯作为代价。

少女再次催促:“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若再不说，接下来等待你的就是魂飞魄散！”

不许也不行？

程简:“什么愿望都可以？”

少女兴奋:“自然，你放心，无论是什么，这圣天佛铃都会满足。这也算我在你临死之前送的一份大礼了。”

程简:……我谢谢你啊！

不过，这铃铛叫圣天佛铃，这很不符合女鬼的气质啊。

迟疑间，程简浑身上下真的感觉到一丝丝灼烧的烫意，是连着灵魂都在发疼的感觉。

害怕再不许愿真要魂飞魄散了，程简连忙双手交握，虔诚闭眼，进行着类似一年一度的许愿仪式。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我，程简，祈一道护身符，保我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话音一落，金光大盛，温暖自圣天佛铃而来，自头顶流淌而下，一股暖流包括她的全身。

与此同时，少女发出凄厉的鬼叫声:“不，这个不可以——”

程简：早说啊，她都说习惯了，一时间想不到其他的。

程简额头有一道金光消弭，周身鬼声不再。

她昏昏糊糊双眼发沉，就要晕死之际，却见长剑来势汹汹，划破黑暗。

天光乍亮，天地变色。

整个空间仿佛都被扭曲撕裂。

病房白墙不在，目之所及，溪水河畔，绿草如茵。空气里常年弥漫的消毒水味被泥土的芳香所取代。

程简顾不得头疼，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距离她五米开外的地方。

长剑的主人执剑而立，如果说方才那女鬼美艳到炫目，那么眼前的男子就像是冰山之巅的雪莲。

葳然不动的身上是霜白如雪的衣袍，眉眼淡漠，凝着寒意，如冰刃雕刻的脸庞上没有表情，却让程简觉得他这张脸上写满不耐。

他盯着刚收回来的长剑，好像有些不满残留在上面的一丝黑雾。

程简：“这是？”

给她干哪来了？女鬼呢，死了吗？

对方瞥了她一眼。

那股窒息感又上来了。

这眼神，自上而下，好似看了，又仿佛没看她，总结出来就像是在看什么垃圾。

什么鬼？

男人的目光在她额头停顿了一瞬，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很快移开眼去，把手里的剑也一并扔了出去。

不理她，好冷漠啊。

不过她好喜欢，不是她有受虐不要脸倾向，而是她想到了自己养了许久的一只猫。

谁懂啊，她那只高傲冷漠，气质超绝的缅因猫。

下一刻，程简瞪大眼，她注意到那柄被丢弃在草地里的剑突然竖了起来，追在男人身后蹦蹦跳跳。

“洗。”男人头也不回道。

‘活蹦乱跳’的剑停住了，好像懂了他的意思，一个调头就朝程简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剑光一闪，程简身后的溪水起了巨大的水花，闪躲不及的她顿时被淋了个透心凉。

程简扭头要怒骂，却瞥见了水中倒影。

她愣了愣。

水中倒映的女子一身宽袍白裙，领口滴了血渍。虽然衣服脏了但看起来质地不错，很飘逸，是在地上摩擦半天都没有破的高端料子。

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程简拨开遮挡额头的长发。

这张脸，她熟啊！

是她自己啊，好漂亮！不再是苍白憔悴，而是面容白皙，白里透着那个红。原来元气满满的自己长这么漂亮！

老天爷，是她许的愿直达天听了吗？

还没欣赏够，水中倒影就晕开了。

是那把剑！

它在水里高速旋转，搅起河水浑浊，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这回程简学乖了，刚要拔腿就跑，她的双脚却突然跟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水柱回落，巨大水花扑面而来，冲得她头晕脑胀。与此同时无数画面在她眼前走马观花。

一段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程简捧着脑袋，像是要爆炸了。

‘噗通’一声，她人一头栽进了水中，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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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佛铃一响万物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