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似乎是要下雨。
“死者叫王瑞，二十岁，家里三代都是佃户，村民的反馈都说他是个热心和善的大小伙，平日里耕田种地，没什么不良嗜好。”傅弈拿着卷宗向众人简单复述。
“妖怪害人可不挑你有没有不良嗜好。”萧铭宇扔给他一个巴掌大的乾坤袋，头也不回地伸手把季越拉到身边，低头仔细在他腰带上系上另一个乾坤布袋。
“好了，给我一个。”他拍拍季越的腰，示意他从架子上拿一个乾坤袋。
傅弈继续念：“被发现死在家里，死因是掏心。”
“掏心？”萧铭宇接过布袋，从里面拿出三张缩地符，然后胡乱把袋子系在腰上，“不排除是人为吗？”
傅弈摇头，脸色略微严肃：“死者死的时候是在夜里，门窗紧闭，且没有发现打斗或者挣扎痕迹，人应该做不到这点。”
宋锦一边系袋子，一边猜测道：“不会是画皮鬼吧？就是那种为了维持美貌或者增加修为其实丑的令人发指的恶鬼，披了一张画的极美的人皮，专门诱惑青年壮丁，然后挖心吃心的画皮鬼。”
宋锦说着被自己的猜测给吓的一阵哆嗦，他凑到萧铭宇身边问：“老大，我们伏妖堂管抓鬼吗？要是是真的遇上了鬼，能打的过吗？”
萧铭宇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一眼，故意道：“那要真的是那样，估计我们全都完了。”
宋锦哽住：“啊？真的打不过吗？”
萧铭宇哼笑一声：“当然，我们尚且对付妖怪都略显吃力，更何况是没有形态的恶鬼呢。我想也许到时候我们会并肩躺成一排，挨个儿被挖掉心脏吧。”
宋锦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直接傻眼。
傅弈在一旁咬牙憋笑，肩膀直抖。
李长生实在是过意不去，摸了摸宋锦后脑，安慰道：“小锦别怕，老大他骗你的，不论是人还是妖，死后三魂归天七魄归地，压根儿不会鬼魂这一说法。”
宋锦愣愣问：“那、那为什么寺庙的和尚和和道观的道士总喜欢超度冤魂？”
李长生表情略微有些为难：“大概是情怀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弈爆笑出声。
甚至是季越都忍俊不禁。
“佛家道家所谓的超度，不过是度化今生的苦难、因果，了结还未了结的情缘，以求无牵无挂，来世一切顺遂。”萧铭宇大概是出于对小孩儿那点微末的关照之下，破天荒解释了一番，并顺手捏了个诀。
三张符咒散出金光，而后消失。
脚下法阵一闪而过。
季越略微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萧铭宇温声道：“一个催动符咒的小法决，璞云教的，不过不需要灵力。”
“有的符咒是需要催动的，不过我们用的过于低阶，不用灵力，只需要辅助掐个诀或者画个阵法就好了。”李长生笑呵呵说，“我们都要学的，不过季大夫你来的时候衙门里太忙，等过段时间闲下来你可以和小锦一起学。”
萧铭宇凑过去小声道：“季大夫，不要和宋锦一起，我单独教你，如何？”
季越抬头看向他。
青年的眼底带着些许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压低声音说话，像是在讨论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一样。
季越垂眸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冷淡却又温顺，像只猫一样。
宋锦在一边有气无力地嘟囔：“老大你怎么可以这样，走后门开小灶不利于我们团队的和谐。”
*
缩地符顾名思义，缩地成寸一日千里。
不过由于是低阶符咒，从伏妖堂到村子的距离需要三张才可以把路程压缩到小半炷香的时间。
不远处大片田地里，空无一人。庄稼青黄不接，在春日里略显凄凉。
大概是村子里死了人的缘故，进了村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会带着既惶恐的眼神看着他们。
王瑞家门前已经聚了些许人，但更多的村民是躲在家里，透过门窗缝隙偷窥。
王瑞的尸体被抬到了堂屋，由于过于凄惨，被盖上了一张白布。
暗红色的血液沁透白布，更显的诡异。
王母抱在儿子尸体旁边，号啕大哭，一旁的婶子一直拉着她劝慰。
王父在一旁，和村长商量事情。饱经风霜满是刻痕的脸强忍着悲痛。
“呀，官爷们来了！”上一次见过的王婶原本正跟在人群身后向屋子里张望，眼尖地发现了萧铭宇他们。
萧铭宇悄悄用力，把宋锦推了出去。
“婶婶好久不见。”宋锦完美发挥“婶子们都爱”的吉祥物作用，机灵道，“怎么都聚在这里？”
王婶捂嘴压低声音对宋锦说：“嗨，听说这里闹了妖怪，都想来看看。”
中年妇女眼珠子滴溜直转，往日平和的面容露出几分猥琐，语气甚至略带讥诮。
宋锦：“有没有妖怪还未有定论呢，况且真的有妖怪，大家聚在这里岂不是危险？”
眼神明显带着几分不赞许和严肃。
王婶看了讪讪道：“那这样，我就先回去吧。”
不等她离开，傅弈和李长生已经率先开始疏散围堵的村民。
“伏妖堂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大家快散了吧！都散了！”
吵吵嚷嚷一片，村民七七八八结伴离开。
萧铭宇已经领着人进去，宋锦还站在门外，季越叫他：“小锦，怎么还不进去？”
“啊？”宋锦回头，有点愣神，“哦，这就来！”
他小跑到季越旁边，眉头微蹙，面露纠结。
季越问：“怎么了？刚才被萧铭宇吓到了吗？”
“没有没有！”宋锦连连摆手，语气带着些许困扰，“就感觉，王婶好奇怪啊，我也说不上来的感觉。”
天空阴沉，仿佛没有边际，延伸至天边的黄土路上，妇女粗木麻衣，身形微胖，揣着双手迈小碎步，扭腰拧胯，渐行渐远。
季越淡淡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宋锦手臂，道：“别多想，我等会儿告诉萧铭宇，没事的。”
“哦。”宋锦嘴上乖乖回答，不过总心神不宁。
和王父简单交涉完毕，他们打算在屋子布一个寻灵阵。
和寻灵司南一样，是一个可以辨别妖怪的法阵。不过寻灵司南更多的是用来确认是不是妖怪，寻灵阵则是用阵法来确认附近是否有妖气和灵力残留。
且法阵维持时间很短，因而更加适合来确认案件是否是由妖怪引起的。
王父把萧铭宇领到王瑞的房间就退到了门外。
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大半床褥，甚至还有些濡湿。
萧铭宇面色沉稳地看了一眼，随后走到桌边，二指并拢沾了点杯子里过夜的茶水，在木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阵法。
季越递给他一张寻灵符。
他伸手接过把符咒贴在阵法正中央，低声问：“你刚才在跟宋锦说什么？”
季越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道：“王婶不太对劲。”
萧铭宇抱臂看着桌上的符咒消失。
季越：“小锦很不安。”
符咒彻底消失，下一刻地面浮现出淡金色的六边形法阵，一瞬间扩大，覆盖住整间屋子。
萧铭宇酸溜溜道：“啧，你们这么亲密吗，还小锦。”
季越：“……”
房间角落开始出现淡灰色的影子，床上灰影面积最大。
季越最后扫了一眼屋子，若有所思，转身出去对李长生他们道：“确认了，有妖气残留。”
王母听了身子瞬间瘫软差点倒地，好在旁边邻居大婶帮忙扶着。
王父好一些，不过也是坐在椅子上右手握拳悲痛地捶桌子，苍老的脸上两行清泪，忍着悲痛道：“这都是做了什么孽啊！”
萧铭宇出来，问季越：“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妖？”
季越原本正在蹲在地上掀开白布看王瑞的伤口，闻言头也不抬分析道：“妖气颜色浅淡戾气稀薄，应该不是杀孽过重的妖物。”
萧铭宇点头表示赞同，顺便半蹲下去握住季越想要伸手去扒开伤口仔细观察的指尖，随后拿出一副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的灰色手衣给他戴上：“别光着手去碰，也许带毒带戾气带怨气再或者是带毒呢。”
“这是玄阳观道士做法衣剩下的料子，虽然是边角料，不过上面有法纹符文，专门做成手衣供给伏妖堂办案用。”他低垂着眉眼仔细给季越戴好，“你的乾坤袋里也有，不过你应该没注意。”
季越难得地对他说了句“多谢”。
萧铭宇轻笑一声，只是松开手的时候隔着手衣捏了捏季越的手指骨节。
想了想，又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符咒塞到季越衣襟里：“这个是平安符，上次璞云给我没用完的。”
他凑到季越耳边小声道：“驱鬼辟邪，给季大夫保保平安。”
微小的气流擦过耳廓，带着一股奇异的氧意。
季越侧头用肩膀蹭了蹭耳朵，冷淡道：“你离我远点。”
“小没良心的。”萧铭宇笑骂一声，起身走开。
傅弈李长生已经开始盘问王母王瑞最近是否有奇怪的行为或者际遇。
季越面不改色地直接摸上尸体，甚至盯着王瑞惨白的脸陷入沉思。
宋锦略有些惴惴不安地打量着昏暗窄小的屋子。
王父坐在阴影里，倒三角眼半阖，看不清神情。
萧铭宇又淡又快地瞥了他一眼，道：“宋锦，出来一下。”
“诶——”宋锦一个激灵，“来了来了。”
屋外黑云沉沉，天色都暗了几分，死气沉沉的风吹过，带来几分阴森。
在几个人没注意的王瑞卧室，淡灰色的妖气逐渐浓郁，甚至快要溢满整个屋子。
村民已经散尽，屋外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隔着门窗缝隙偷窥的视线也没有。
萧铭宇抬眼环顾了一圈四周，神色不变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宋锦在他身后问：“老大，什么事？”
萧铭宇直接问：“你觉得这个村子如何？”
宋锦又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小声道：“我觉得……非常不好。”
萧铭宇沉默片刻，道：“嗯，知道了，回去吧。”
“可是……”宋锦语气带着些许焦急，“老大，我觉得我们需要尽快离开！我、我的预感总是很灵的，我觉得焦躁的时候总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没事。”萧铭宇拍拍他的手臂，一如方才季越一样，语气沉稳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有我们在。”
“轰隆——”天边一道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
萧铭宇拉着宋锦飞快进屋。
季越已经检查完尸体，手衣扔在一边。
萧铭宇走过去从怀里拿出一张素净的手帕，替他一根根把手指擦干净。
季越乖顺地由他折腾，但眼底带着些许探究和好奇。
萧铭宇勾唇一笑，解释：“芸姐非要塞给我的，说男人在外也不要灰头土脸，丢人。”
春日里难得下起像夏天那样的瓢泼大雨。
雨声霹雳，雷电轰鸣。
季越站在门口，面色微沉：“这雨一时半会儿像是停不下来。”
雨珠砸在地上，溅起不少水花，微微沾湿了他的鞋面。
萧铭宇把他往里拉了拉：“雨势太大，也不能冒雨出去，你给我站进来点。”
“不好啦！不好啦！又死人了——！”一个穿着蓑衣的中年男人踩着满地泥泞冲到屋檐下。
沉重的蓑衣和雨水把他本就不高的身体压的脊背佝偻，雨珠顺着他平扁的五官滑落。
他急促喘息道：“不、不好了！又死人了！”
萧铭宇季越对视一眼，两人均是神色不显。
傅弈：“哪里死人了？”
那汉子抹了一把脸，眼里全是惊恐：“村、村尾，刘大牛！整张皮都没了！！！”
宋锦漂亮的杏眼瞪的溜圆，心底恐惧呐喊：完了！真的是画皮鬼！
闪电划过，惨白的光照的昏暗的屋子明明灭灭。
紧接着天边又是一阵闷响。
手衣就是手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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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鬼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