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廷远最近很忙,几乎是早出晚归起早贪黑。虽是夫妻,同床共枕,但陆时瑶已经快两天没和他好好说过话。
听说是他们之前抓的花妖又逃了,伏妖司给了压力,要求在十日期限内重新将妖怪抓回来。
陆时瑶不懂,也帮不上忙,只是很心疼丈夫的操劳。
今早倒是难得,陆时瑶醒时,祝廷远仍在睡梦中。
往日这个时候,身旁大多数是没人的。
大概是这两天过于忙碌,祝廷远看起来有些憔悴。
陆时瑶轻轻摸了摸他浓密英挺的剑眉。
她和祝廷远的亲事是父母定下来的,两人之前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成婚五年,两人相敬如宾,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幸福和乐。
陆时瑶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运,因为祝廷远是个良人。
美中不足的是,至今还未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稍微惆怅片刻,陆时瑶起身去厨房,打算给祝廷远做些丰盛的早餐。
至于为什么不是午饭和晚饭——
因为祝廷远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回来。
陆时瑶没有发现,在她离开屋子的瞬间,祝廷远突然浑身抽搐,脸色面如金纸。
接着,银白光辉闪过,祝廷远停止抽动,脸色很快恢复,只是呼吸微弱,脸色苍白。
*
小尾巴因为回了一趟妖界,吸收过多比人界精纯的灵气,看起来似乎又要突破一层境界。
萧铭宇说不会有什么变化,顶多是外形更加接近龙族。
季越却十分期待。
在若云山,小尾巴为了保护他不被白泯带走,阴差阳错化龙,但季越没有亲眼见到,为此觉得十分遗憾。
并且因为小尾巴当时是强行冲开经脉进阶妖丹,不是稳扎稳打修炼,导致若云山之行过后,他再也变不成小龙的模样。
小尾巴为此闷闷不乐了很长时间。
他原本十分期待地想等季越醒来后,变身给他一个惊喜。
总之,除了萧铭宇之外,家里的其余两位成员极其重视这次的化龙时刻。
“不用担心,他现在的状态是为了养精蓄锐,等待最终的蜕变。”萧铭宇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季越的腰。
小尾巴并没有激动太久就因为力量增强需要沉淀而陷入沉睡。
季越在窗边用竹篮锦缎和柔软的棉絮给他做了一个窝,方便小尾巴吸收日月星辰的精华。
萧铭宇将下巴放在季越肩头,困倦道:“他现在就像是龙族孵化前的状态,不过因为他是直接用我们的血肉灵力先修炼出的灵体,所以就略过了从龙蛋中破壳出生的过程。”
小尾巴蜷缩成一团,身体随着平缓的呼吸有规律的起伏着。
季越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就这两天吧。”萧铭宇揽着季越的腰将人转过来面对自己,凑上去索吻。
季越顺从地抬头,接受萧铭宇的一切索取。
属于爱人之间的亲吻温柔又缠绵。
一吻结束,萧铭宇道:“不过就算他真正化龙,也没什么用。”
季越:“?”
萧铭宇微微扬首:“因为我的龙躯比他威武雄壮得多,你到时候最喜欢最欣赏的肯定还是我。”
如果忽略他疲惫的脸色的话,那的确是自信又张扬的喊话。
季越忍俊不禁,伸手充满爱怜地摸了摸萧铭宇眼角。
这两天就连他也无法控制萧铭宇魂魄妖力紊乱的情况,现在萧铭宇眼角又出现细小地龙鳞。
季越低声道:“嗯,我会永远最喜欢最欣赏你。”
萧铭宇定定地看向季越,半晌,将头埋进季越颈侧,闷声道:“季大夫,你变了。”
季越搂着他的背:“我没有。”
“你有。”萧铭宇道,“你竟然如此坦然地说出这样的情话。”
“我一直很坦然。”季越捏着萧铭宇发烫的耳垂,语气含笑,“你在害羞?”
萧铭宇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落下一个温热的吻:“我是在因为你的情话而心动。”
两人目光相接,都从对方充满笑意的眸中看到挂着明朗笑容的自己。
萧铭宇拽着季越袖子:“不用管他,陪我睡会儿。”
季越任由他将自己拉向床铺。
突然,萧铭宇目光凌冽地看向小院。
接着女人的惊叫响起。
“啊——妖怪!”
季越按住萧铭宇:“我去看看。”
萧铭宇反应有些迟钝,没能跟上他。
季越几乎是瞬间冲出大门。
门口小巷不知何时被淡淡的妖气覆盖,形成一道结界。
四周静悄悄的,年轻的妇人跌坐在地。
季越目光瞥到角落一闪而过的玄色衣角,飞速跟过去。
“站住!”
对方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阴暗的角落,不太明显的光亮只能隐约看清他的侧脸。
季越愣了愣。
那是季越很熟悉的轮廓,某个角度几乎同萧铭宇一模一样。
如此细细分辨下来,连同周围的妖气都和萧铭宇的妖气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对方的微弱得多。
“你是什么人!”季越第一反应是有人冒充萧铭宇。
妖气缓缓聚拢,逐渐湮没男人的身躯。
季越挥出灵力想要阻拦,被一道温柔但不容置喙的力量化解。
转瞬间,男人消失在巷子尽头。
“季越!”萧铭宇在看到季越神色时愣住了,“你看到什么了?”
季越胸膛因为刚才的惊讶和“萧铭宇被冒充”这个想法产生的愤怒起伏略微明显,他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眉间满是烦躁。
“有个人,长的和你很像。”季越走到男人刚才站立的地方,不断用灵力试探。
“会不会是蛇妖假扮你,他要用你身份做什么?”灵力控制不住从季越身体中翻涌而出。
“冷静些。”萧铭宇掌心放在季越颈侧轻轻摩挲着,低头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我的魂魄告诉我,你现在很焦躁,很不对劲。”
季越眼中露出转瞬即逝的茫然:“我……有吗?”
“你有。”萧铭宇手掌放在季越心口,他的瞳孔不知何时变回冰蓝色。
季越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恍惚中,好像落入深邃的大海,海浪温柔地包裹着他,又将他轻轻托举上岸。
脑中骤然传来剧痛,冷汗顿时落下。
不知何时起,意识的混沌消失,就像是薄纱被掀开,朦胧的五官终于变得明晰起来。
萧铭宇手掌从季越心口滑落,一点金光将散未散。
他脱力向前倒下,被季越稳稳搂住:“萧铭宇?”
“嗯。”萧铭宇下巴靠在季越肩头,龙角不受控制生长,细密的鳞片在眼角眉梢接连冒出,“好些了吗?”
“我没事了。”
季越想给萧铭宇输送灵力,被对方阻拦。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萧铭宇站直身子,“白榆想要摄取你的魂魄,所以你才会情绪暴躁不稳定。”
他用手指蹭了蹭季越脸颊:“不过不用担心,我把他拦住了。”
“是我疏忽了。”季越看着萧铭宇露出的龙角和鳞片,目光有些难过,语气懊恼,“本来都快好了。”
“这没什么。”萧铭宇将季越结结实实抱在怀中摇摆着晃了晃,语气含笑,“魂魄的变化自身很难发现,多亏了提前将魂力注入你体内,这样我就可以无时无刻都关注到你的状态。”
季越沉默着任由他抱着,杀意和恨意一点点在眸中凝聚。
萧铭宇捂住他双眼:“打住,你现在不适合想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
季越别开脸,不让他看。
萧铭宇轻笑一声,牵起他的手:“走,我们去看看那人。”
陆时瑶按照记忆找到萧铭宇的家。很幸运,她在门口遇到想找的人。
她焦急地上前,不顾礼节搭话。
那个高大的男人却猛地回头,带着一股浓郁的幽香扑面而来。
他眼中弥漫的浓郁黑气里,隐约可见一点猩红,充满阴森的寒意和狠戾。
陆时瑶发出惊叫。
男人被惊动,身影鬼魅般消失在转角。
陆时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束缚住。
接着季越冲了出来,萧铭宇紧跟其后。
陆时瑶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坐在原地,结界带来的死寂笼罩在周围。
“嫂子?”
直到萧铭宇叫她时,她还在因为身体无法动弹而惊恐。
季越解开她的禁锢。
陆时瑶瞬间瘫软在地,狠狠喘气。
萧铭宇问:“嫂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陆时瑶颤抖着手抹掉眼泪,抬头看到萧铭宇额头张扬又漂亮的龙角时,差点再次惊叫出声。
方才遇到的黑衣男人逐渐同眼前萧铭宇的面容逐渐重叠,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季越冷冷道:“那不是他。”
陆时瑶脸色惨白:“什……什么?”
“嫂子,你刚才看到的那人不是我。”萧铭宇指着龙角,“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陆时瑶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虽然眼前的人生着龙角,脸上长着鳞片,但没有方才那人骇人的压迫感。
“出了点小意外,我暂时变成这副模样。”萧铭宇道,“廷远呢,怎么就让你一个人过来了。”
想到丈夫,陆时瑶克服恐惧,扑到萧铭宇面前,反复确认:“你是萧铭宇?你真的是萧铭宇?”
萧铭宇扶起:“是我,廷远出事了?”
眼泪涌出眼眶,陆时瑶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哀求道:“求你,求你救救廷远吧!
*
祝廷远家。
陆时瑶站在床边,双眼哭的通红:“早上我怎么叫他他都不醒,而且体温越来越低,我求过伏妖堂,可是根本没人管。”
后来猛然想起祝廷远同她讲过,萧铭宇是有本事的人,陆时瑶没有办法,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求到萧铭宇这里来。
季越正在把脉,神色有些严肃。
陆时瑶眼巴巴地看着。
萧铭宇问:“如何了?”
季越收回手:“有人要摄走他的魂魄,不过被某件东西挡住了。”
“应该是璞玥给的。”萧铭宇道,“璞云曾经也给我们类似的护身符,可以抵挡一次致命伤害,我在里面发现了月华之力。”
陆时瑶听不懂,只知道有人要害祝廷远:“廷远他要紧吗?”
季越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他走失了两魂五魄,不尽快找到的话,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陆时瑶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她六神无主道:“那、那怎么办?要招魂吗?我在家乡见过神婆招魂,需要开设祭坛吗?要准备什么?”
她用力擦掉泪水:“两位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求你们千万救救廷远。”
说着就要跪下。
萧铭宇单手托住她臂弯:“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只需要抽取他一点魂气,用来指引方向就好。”
陆时瑶:“会有什么危险吗?”
“不会,等他魂魄找回来,休养几天就好了。”
魂气不同于魂力,抽取魂气不会让魂魄的力量流失,造成的副作用也很少。
听萧铭宇这么说,陆时瑶稍稍松了口气。
季越渡了一丝灵力保证祝廷远剩下的魂魄不散。
萧铭宇问:“廷远最近在查什么案子吗?”
陆时瑶道:“他最近在抓捕一只花妖。”
“还没抓到?我记得他很久以前就在处理这桩案子。”
祝廷远怕陆时瑶牵扯进妖怪的事情,很少同她细说。她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大概知道这花妖逃跑了很多次,闹得大家不得安宁,廷远才同我多说了几句。”
陆时瑶犹豫道:“是妖怪来寻仇吗?”
“暂时不清楚。”萧铭宇道,“嫂子不用担心,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会确保你们的安全。”
祝廷远同萧铭宇一同长大,萧铭宇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危险而不管。
另一边,季越将祝廷远的魂气小心收进一个透明的水晶球中,而后问:“你在萧铭宇门口是怎么遇到那个男人的?”
他还是对和萧铭宇长得相似的那个人心怀芥蒂,隐隐觉得不安。
陆时瑶有点怵眼前这个清隽漂亮但眉眼含霜的大夫:“我来时他就站在门口,我以为是萧小哥,但没想到——”
季越打断她:“他在门口做什么?”
烦躁仍然萦绕在心头,让季越语气显得有些粗鲁。
萧铭宇不动声色握住他冰凉的手。
季越深深吸口气,强压下暴躁。
陆时瑶没有发现这个小插曲:“他就一直站着,看着门口。”
她看着季越紧蹙的眉心,犹豫道:“但我觉得他和萧小哥不是很像。”
季越:“什么意思?”
“只是某个角度很像,还是有区别的。”
陆时瑶当时被吓得动弹不得,现在所说的都只是留在心中的第一印象和感觉,再多的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寻找祝廷远魂魄要紧,两人没有再多逗留。
季越用灵力遮盖住萧铭宇脸上的痕迹。
两人跟着指引出了京城。
祝廷远的魂气将二人带到千鹤山附近。
萧铭宇道:“我就知道此事同白榆脱不了干系。”
季越神色凝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萧铭宇失笑,捏了捏他侧脸:“不准想其他男人。”
季越侧头躲开,神色不悦。
萧铭宇道:“我觉得这不是白榆做的。”
季越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萧铭宇道:“他没有理由大费周章弄一个和我相似的人出来,也没有需要我身份达成的事情。比起抹黑我的形象,他更想杀掉我以绝后患。”
萧铭宇道:“也许是巧合。”
季越固执道:“我会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萧铭宇亲了亲他侧脸:“等找到廷远魂魄,我和你一起。”
搜寻魂魄对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况且还有明确的指引。
两人来到千鹤山山脚。
四周山林如绿色帷幔,抬眼看去,高大粗壮的树木矗立,枝叶交缠,遮天蔽日,藤蔓如蛇一般缠绕在树干上,灌木林立,几乎遮挡住前路。
萧铭宇道:“这里林子密的有些不对劲,完全看不到上山的路。”
玄阳观便在千鹤山上。
季越手持不阿,斩掉拦路的树丛。
萧铭宇道:“就在前面。”
淡绿色光点从树林深处缓慢散出,越往前走,光亮越多。
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站在一棵树树下,他从小腿开始,躯体变成流沙一样细碎的光芒,几乎和空气融为一体,只能看到些许闪光的亮点。
那是祝廷远走失的魂魄。
在他周围,还有很多半透明的灵魂,所有人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仰望着千鹤山。
场面诡异又安静。
在大片魂魄的包围中,一道玄色背影格外明显。
从季越的角度看过去,那人几乎和萧铭宇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他!”
萧铭宇看过去,那男人正好回头。
两人视线相交。
脑子里一根弦“啪”一声断裂,灵魂开始不断撕扯,理智逐渐瓦解,季越怒吼着冲上去。
萧铭宇根本来不及抓住他:“季越,回来!”
灵力像是撞上一堵坚固的墙壁,无法撼动眼前男人半分。
四周安静的魂魄提线木偶般纷纷回头,怨毒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季越,让人头皮发麻。
属于魂魄强大的力量从玄衣男人身体涌出,将季越死死禁锢在原地。
“叮铃——”
铃铛清脆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
魂魄们开始吼叫。
尖利刺耳的声音不断冲击着灵魂。
鬼影在密林中飞速移动,接连不断冲击季越的身体,甚至有的开始往他身体中挤。
九尾狐虚影现身,想要挣脱禁锢,被黑蛇死死缠绕,咬住脖子。
暗红色咒文在黑蛇表面流动。
那根本不是什么印记,而是白榆留下的诅咒!
刻进血肉,深深烙在魂魄上的诅咒!
铃铛声越发急促,像是在催人性命。
季越双眼被黑气吞噬,发出痛苦的喊叫,心中却充满暴虐,只想毁掉眼前所有的东西。
绯色灵力铺天盖地散开,高大的树木被拦腰折断。
直到远方传来悠长肃穆的龙吟。
温暖的金光驱散阴霾,一股温柔但强势的力量包裹住季越伤痕累累的魂魄,驱逐掉一切企图侵占他身体的恶鬼野兽。
金光和绯色灵力纠缠交融,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季越被卷入一个温暖又充满安全感的地方。
模糊的视线中,他仿佛看到了浩瀚深邃的大海。
温柔的蓝色让他为之沉迷。
金色巨龙小心翼翼地将爱人卷入怀中,目光看向京城方向时,却凌厉而充满杀意。
灵龙强大的妖力伴随着灵力横扫开来,压迫感十足的气息让附近的妖怪恐惧臣服,纷纷跪地。
通天塔塔底,凫屠吐出一口鲜血。
白泯大惊:“师傅!”
凫屠伸手示意别慌。
“噼啪——”
花纹精致小巧玲珑的铃铛碎裂,一缕黑气被金光剿灭,稳稳护住摇摇欲坠的绯色微光。
白泯沉声道:“师傅,霁泽发现我们,摄魂铃被他打碎了。”
凫屠抹掉嘴角的血迹,温和笑道:“是呀,真可惜呢,好好的法器就这么坏了。”
他看着交缠在一起的金色和绯色光芒,眸中露出疯狂偏执的笑,阴沉道:“就让我看看,你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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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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