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也不见白毛狗子的身影，反倒是看到了脸色黑沉沉的姜正清正站在门外当门神。姜绾绾吓了一跳，联想到戴月的问话，立时明白这是因为她的遗书，赶紧上前哄人：“爹，您怎么站在这里啊？娘亲在屋里头呢。”

姜正清冷冷地哼了一声，一位端庄君子愣是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以至于嫉恨的情绪：“我不找你娘亲，我找程御，程御在哪呢？”

姜绾绾心道我也正找着呢。

她弯着眼睛，十足的乖巧模样，张口就是鬼话连篇：“找程御做什么？他又不在这儿，娘亲方才还念叨您呢，您快进去看看吧。哎呀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就一下，马上就回来。”

趁着姜正清分神的功夫，她迅速跑了，戴月出来时就只见她的背影，不由摇头失笑：“她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做什么？我看她身子似乎好了许多，这天衔山来对了。”

姜正清臭着脸，闻言若有所思，对啊，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莫不是去会情郎？

那姓程的小子跟他们当人的可不一样，随时随地传消息就不说了，蛊惑人心的本事更是一绝，而且，自家的白菜还巴巴地往上赶。

姜正清光是想想都要气死了，面色耷拉下来，语气凝重：“阿月你就先待在这儿，我跟去看看，也免得出什么事。”

听他这么一说，戴月也隐隐担忧起来，这天衔山里情况不明，还是得看好女儿才是，因而她赶紧催姜正清出去看着人。

姜绾绾并没走远，外边护卫也多，看她出来就连忙跟上，她转了一圈，又向护卫打听了一番，都说没看到白毛狗子。

她心下起疑，想起昨夜那地方，提起裙子就准备顺着昨夜的那条路走去那个大石块，谁知没走几步就被一片石壁给拦住了。

石壁陡峭，前方根本没有路。她愣住，下意识问：“这里没有路吗？”

护卫答道：“没有，昨日属下等就已经探查过，这边只有石壁，最近的上山小路在另一个方向。”

一条死路。

姜绾绾愣在原地，她清楚地记得昨夜就是这个方向，毕竟是她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原来那竟是幻象？

所以，程御那厮昨夜将她拐出来到底是做什么来了？今早就不见人影，倒像是不辞而别一样。

她百思不得其解，回过头去就发现姜正清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看她回了头，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生怕她听不见。

“找谁呢？”

姜绾绾蹙眉：“找我的狗。”

姜正清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也帮她回忆：“今早起来就没见过，不过昨夜它不是进屋睡的？你们有没有瞧见那只白毛狗？”

护卫一致摇头。

姜正清犯了难，他只知道这条狗是云和观养的，结果死活赖着绾绾回家，但说到底那还是道观的狗，这下丢了可怎么交代？

姜绾绾心里更急了，程御昨夜语焉不明地说了那么一通，跟交代遗言似的，偏偏后来她还睡着了，都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她脑子里如有一道闪电劈下，难不成程御要用自己的妖心？！

这事她从来没想过，即使当初在书里看到妖心可用药，而程御正好成了大妖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想过程御的妖心。

因为，实际上在她心里程御仍然是作为人而存在的，程御有血有肉，他们年少相识，就算中间决裂了好几年，那关系也没淡去。

她……没法那么容易地接受程御变成大妖的事实。

姜绾绾郁闷地坐在椅子上，只看着窗外的小树，小树的叶子在风里刮出沙沙的响声，倒像是在唱着歌似的。

她凝神听了一会，觉得不对，那些叶子好像是真的在唱歌！

“啦啦啦大魔王的手上握着砍刀，大魔王的脚上踩着刀鞘，哈哈哈哈他摔倒啦，摔成一个大马猴啦啦啦……”

这个歌词……怎么听起来那么幸灾乐祸？

姜绾绾忍不住好奇心，直接走到树下去抬首看，那些叶子还在高高兴兴地唱着歌：“哎呦嘿大魔王的妖心要死啦，死啦死啦全没啦，大魔王的妖术要废啦，废啦废啦全没啦……”

这歌词听着简直毛骨悚然，姜绾绾拍了拍树干，一瞬间，所有的叶子都止住了歌声，表现正常得让姜绾绾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她试探着问：“大魔王是谁？”

叶子一动不动，她都感受到风拂过自己脸颊了，偏偏那些叶子稳得很。

过了一会儿，树上突然垂下一枝枝条，枝条顶端卷了一个小卷儿，这卷儿非常大胆地蹭上姜绾绾的侧脸，勾了勾她耳边的碎发，又戳了戳她的鼻子，然后呲溜一下又收了回去。

姜绾绾满头黑线，这树叶太有灵性了，莫不是又是个妖怪？

这年头，怎么什么都能成妖啊？

这设定一点逻辑都没有，姜绾绾气呼呼地伸手扯它枝条，枝条却比她想像的还要有力气且灵活，故意躲来躲去逗着她玩，良久才发出声音来：“嘻嘻嘻你输啦。”

姜绾绾眼睛一亮，立即问：“你刚刚唱的歌真好听，不过大魔王说的是谁啊？”

小枝条晃来荡去，哼着歌儿告诉她：“大魔王是邪恶的山神，他凶狠又霸道，他无理又嚣张，他活该没人帮~”

姜绾绾问：“那他在哪里呀？”

小枝条人模人样地哼了一声：“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好贱呐。

姜绾绾用手指勾了勾它的卷儿，好声好气地商量：“告诉一下嘛，我正好找他报仇去，我们俩不和，正要寻仇呢。”

小枝条犹豫了下，大概是不知道人还会撒谎这种事，非常痛快地说了：“我瞧见他上山了，看样子还挺虚弱，趁他病要他命，你现在上去肯定能干翻他！”

它气势汹汹地给姜绾绾打气，顺道又给了两个小技巧：“他现在可弱了，你上去就踩他一脚，然后捏他耳朵，还有尾巴，都是他的弱点！”

姜绾绾套到情报，立马转身就走，那背影还真像是去急着寻仇的。小枝条欣慰地点点头，看这个小姑娘就挺厉害的，这回大魔王肯定得栽，叫他以前那么嚣张！

只是姜绾绾的寻仇之路并没有它想像中的那么顺利，她刚要出门就被姜正清和戴月给拦住了，好说歹说才答应再留一日，原本他们打算今日就启程归京了。

午后，姜绾绾又回到了小树下，小树谨慎地垂下一根枝条，勾着她发梢小声打听：“你打败大魔王了吗？”

姜绾绾不想理它，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个妖怪，肯定比她有办法。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很大声地叹气：“哎呀我上不去山，真是可惜了。”

小树比她还着急，枝条一下一下抽着自己的树干，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坚定道：“等天黑了，我带你去，哼，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大魔王的下场！谁叫他烧了我的头发！”

烧了头发啊……这真的是深仇大恨了。

姜绾绾同情地摸了摸它的枝条，真诚地说：“那我帮你报仇，也烧了他的头发。”这话是半点不虚，她心下也气程御那厮不辞而别，恨不得掐着他脖子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既那么想舍己救人，干脆直接烧了他的头发，剃度出家算了！

程御自是想不到山底下有个盼着自己倒大霉和树妖和急着要来寻仇的姜绾绾，他保持着妖身窝在山洞里，当初他初到这个世界，满心惶惑无人知，身上的力量挣扎欲出，他只能避在这山洞里，生生熬过烈火诛心的那几日。

如今他连人身都维持不住，妖身也比原形小了一大圈，整个看起来更像条狗了。

他心想，果然世间因果循环，总要遭报应的。当年他主动决裂，姜绾绾放下狠话，谁要主动求和谁就是狗。

他那时打定主意，就算当了狗那也不会主动求和的。

谁知世事难料。

暂且不想那些烦心事，他又想到了姜绾绾，也不知昨夜借着月光施加的念欢法术有没有用。念欢这种法术并非妖术，而是正统的道术，这还是他向张敛颐学的。

念欢，顾名思义，只思念欢愉，即忘却烦忧。而张家这个道术的厉害之处在于不仅能忘却烦忧，且还能忘记施加法术的这个人及与之相关的一切。

这法术经由张敛颐的宣传显得神乎其神，程御初时也是不信的，但后来亲眼看见张敛颐施法，后来那个姑娘果然忘了有关于张敛颐的一切。他这才起了兴趣，妖术多为蛊惑嗜血，还真没有这种清新独特的道术好玩，便勉为其难和张敛颐学了来。

昨夜也是头一回施法，也不知效果如何，若是好的话，她应该已经忘了他，若是不好……应该不怎么好，毕竟他不怎么熟练，昨夜还是有所保留，总不能让姜绾绾那只小白眼狼真彻彻底底都忘了自己吧？

所以，因为那一点私心，程御在这道术里头夹带私货，意图让姜绾绾忘记大部分，然后只记得前世他们年少没有误会的时候。

啧，小白眼狼。

程御换了个方向趴，心口可真疼，只有想到小白眼狼的时候还能好受一点。

也不知道那个小白眼狼还能记得多少，好心救她一命，别到死都想不起来。

他越想越气，开始自我剖析，程御，你什么时候成这种舍己为人的圣父了？救了那只小白狼不求回报就算了，还让她忘了你？你特么是被姜绾绾的小说给荼毒傻了吧？

他还是记得的，姜绾绾写的这本小说核心思想就是治病救人，女主角救了好多好多人，全书里头就死了一个，那就是顶着他名字的程家少年！

越想越是怨气横生，程御猛地蹿起来，只是一动心口又是一疼，只能恹恹趴回去继续咬牙切齿。

等他伤好了，不，明天，明天他就趴在姜家马车前面去，看那只小白眼狼还认不认得，不认得的话，他就赖在她家不走了！

死也得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