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沙,裹挟着砾石与尘土,永无止息地抽打着营帐。沈兰玘独立于这昏黄天地间,怀中那枚暖玉与香囊,是隔绝这苦寒的唯一屏障。粮道已通,军心渐聚,他甚至能在呼啸的风声中,依稀听见凯旋时长安的礼乐,看见城门口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倩影。
然而,命运的残酷,总爱在希望初燃时露出獠牙。
一匹来自京城的八百里加急,踏着滚滚烟尘,如同报丧的乌鸦,撕裂了边境黄昏短暂的宁静。马上使者滚鞍落地,高举的不仅是诏书,更像是一纸冰冷的判词。
使臣展开绢帛,声音在风沙中显得飘忽而诡异。那些字句钻进沈兰玘耳中——“北漠王庭”、“出兵相助”、“求娶宣恩公主”、“永结盟好”……直到最后那句“陛下已准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得他四肢百骸瞬间麻木。
“公主为社稷计,已……欣然应允。”使臣念出最后一句,下意识地避开了沈兰玘骤然投来的目光。
“不可能!”
沈兰玘猛地踏前一步,官袍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几乎是劈手夺过了那卷绢帛,目光如炬,死死钉在那“欣然应允”四个字上,仿佛要将它们烧穿!
“公主她……怎么会……欣然应允?!”他声音嘶哑,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带着血气从齿缝间迸出来的。他脑中闪过藏书阁她狡黠的余光,马球场上她飒爽的英姿,宫墙边她强作镇定却微红的耳根……那个曾言“不要任何勉强”的女子,怎会“欣然”接受这等命运?!
那使臣被他眼中翻涌的骇人风暴吓得倒退半步,慌忙补充:“沈、沈御史息怒!听闻……听闻公主接旨时,异常平静,只对陛下说……‘儿臣愿往’。”
平静……愿往……
这四个字,比任何激烈的抗辩更让沈兰玘心胆俱裂。他太了解她了,这平静之下,该是何等绝望的认命,何等沉重的担当!他喉头猛地一甜,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被他死死咽下,灼烧着五脏六腑。
是了。
她是公主。
是这摇摇欲坠的帝国最耀眼,也最终能被献祭的明珠。
皇帝别无选择。
而她……选择了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换边境的援兵,去换这王朝的喘息之机,或许……也间接换了他能在这战场上活下去、挣得功名的渺茫机会。
这个认知,不再仅仅是匕首,而是烧红的烙铁,带着嗤嗤的声响,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阵阵发黑。那怀中的暖玉,此刻竟重若千钧,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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