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太液湖上,画舫轻漾,荷风送香。萧承熠倚栏望远,目光掠过万柄青盖,忽在岸边柳荫下瞥见一抹藕荷色身影,瞧着像是苏叶身边的一个丫头。他侧首吩咐李德:“靠岸。”

碧桃远远瞧见画舫往这边来了,心头一喜,忙整了整衣襟,双手交叠于腹前,垂首候在石阶。舫身泊定,萧承熠踏上岸沿,碧桃忙上前,李德见是她,未加拦阻,直接让她到了陛下跟前。

碧桃扑通跪下,额头轻触青石:“奴婢给陛下请安。主子特遣奴婢来邀陛下去蓬莱宫对弈一局,望陛下圣慈。”

萧承熠闻言,眼底那点惯常的冷意倏地化开,似冰湖乍裂,春潮暗涌。

这些日子,后宫献殷勤者络绎不绝,歌舞、羹汤、香囊,他来者不拒,有意放任,就是想看看苏叶到底会作何反应,究竟会不会急。

如今,她急了。这还是她入宫来,头一回主动遣人寻他。

他唇角微勾:“去蓬莱宫。”

一直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夏美人闻言,指尖死死扣住琴弦,绛红流苏在风里乱颤。

她眼睁睁看着陛下头也不回地上了御辇,銮铃轻响,辇影渐远,仿佛忘记了还有她站在身边似的。

被人如此轻视,她喉头一哽,强压下那股酸涩,莲步上前,屈膝恭送:“嫔妾恭送陛下。”

御辇远去,尘土不扬,只余荷香与琴音残韵。

夏美人缓缓起身,心中涌起万般不甘和恼恨。

这些日子,不只是她,后宫其他人也都在陛下面前争相露脸,可苏叶却稳坐蓬莱宫,纹丝不动。

偏生今日,她好不容易得此良机,陛下刚刚在画舫上分明很喜欢她的琴音,谁料苏叶只遣了一丫头,轻飘飘一句“邀他对弈”,便如利刃断水,让她一切成空。

陛下若真想对弈,她也会,何必大老远跑到蓬莱宫去。

她自问自苏叶入宫来,一直对她恭敬有加,晨省问安从不缺礼,每每江才人出言不逊,她还会劝阻几句,怎料她竟故意来截自己的宠。

难道是御花园那次让她记恨上了?可那次她虽有心,但到底未成事。

一手抱着古琴,一手撑着伞的贴身宫女冬梅,见主子神色低落,上前低声劝:“主子,天热,您先去凉亭里坐坐吧,莫中了暑气。”

“昭嫔腿伤未愈,陛下自然多怜悯些,奴婢瞧着,陛下心里还是惦着您的曲子的,您风华正茂,时候长着呢。”

夏美人望着御驾远去的方向,抬手用帕子轻轻拭去额角细汗,冷冷开口:“去凤祥宫。”说罢径直往前去了。

冬梅见状忙抱紧怀中古琴,举着油纸伞快步跟上。

夏日近午,殿外蝉声聒噪,殿内却静得只闻窗棂风铃轻响。萧承熠的御驾到蓬莱宫时,苏叶正伏在紫竹书案上睡得正沉,看了一上午的账册子,纵然灌了好几盏提神茶,她还是没抵住困意,不知何时睡着了。

知夏站在一旁,手执团扇,轻摇慢送,扇风掠过她鬓边,带起一丝茶香。

萧承熠悄然入内,知夏见状赶忙跪下:“陛....”

却看到陛下抬手虚按,摇了摇头,她会意,放在扇子,叩首退下,轻轻阖上了殿门。

萧承熠落座苏叶身侧,拿起团扇,指尖轻摇,扇风如水,拂过她微红面颊。

美人伏案而睡,乌发如瀑,散了一肩,压在臂下,衬得颈侧肌肤愈发莹白。脸颊微贴账簿,墨字印了她半边面颊,格外娇憨。唇瓣轻抿,鼻尖微皱,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呼吸轻浅,偶有轻轻的鼻音,像猫儿梦里哼哼。

他心口一软,唇角不自觉弯起,好一幅潦草却生动的睡美人图。

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账册上,圈圈点点,还有些隽秀小楷批注,条理井然,他细看几行,不觉颔首,眼光毒辣,写得亦颇为在理。

许是身旁人气场太强,亦或是他身上的龙涎香太过袭人,苏叶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迷迷糊糊间,案上账簿模糊,旁侧却站着一道明黄身影,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嘟囔一句“陛下……”,又阖眼倒回臂弯。

萧承熠看着她这懒猫似的模样,不忍叫醒,只继续摇扇,目光柔得能滴水。

未几,苏叶忽觉不对,她好像是让碧桃去请陛下来着,游离的意识慢慢回归。她猛地睁眼,坐直了身子,待看清面前人真的是陛下后,也没下榻行礼,只抬手理了理头发:“陛下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承熠放下扇子:“有人邀朕对弈,朕巴巴赶来,某人却睡得香甜。”

苏叶有些尴尬:“账册子实在是枯燥得紧……”

见萧承熠一直盯着她右侧脸颊,眸中笑意如春水荡漾,压都压不住。

苏叶被他瞧得心慌,抬手摸了摸脸,疑惑道:“陛下笑什么?”

他却不答,只起身去梳妆案上取来一柄菱花妆镜,递到她面前:“自己瞧。”

苏叶接镜一照,镜中人右侧脸颊印着几行墨字,一时杏眼圆睁,耳根瞬间烧得通红。她忙捂住脸,站起身子,推开萧承熠便往外走,口中急唤:“知夏!”

萧承熠看着她那副慌张滑稽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笑声肆意回荡在殿内。

苏叶再进来时,已重新梳妆妥帖。乌发挽成松散的堕马髻,斜簪一支白玉兰簪,额前碎发细细理过,脸颊莹白如新剥荔枝,杏眼含水,唇色嫣红,耳尖却仍烧着薄薄的绯色,像晨霞落雪。

她径直坐到萧承熠对面,背脊笔直,杏眼微鼓,也不看萧承熠,只自己提起茶壶,斟一盏茶,慢慢抿着。

萧承熠倚在软榻,单手支颌,目光追着她不放。见她不理人,他自己抬手执壶,也倒了一盏:“把朕巴巴请来,怎还故意渴着朕?”

苏叶指尖一顿,茶盏轻碰案面,发出清脆一声:“臣妾以为陛下在画舫上,早已喝饱了茶水,哪里还用得着蓬莱宫这盏粗茶?”

萧承熠低笑,鼻尖轻嗅:“朕怎地闻到一股酸味?”

苏叶白他一眼,继续喝茶。

“朕还以为朕的叶儿是谪仙下凡,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也会拈酸吃醋。”

忽又问道:“叶儿不喜欢夏美人?”

苏叶抬眸:“是,不止夏美人,这宫里的女人,臣妾一个都不喜欢,尤其是爱往陛下跟前凑的。”

说他喜欢听的话,又不会让自己掉块肉,而且她也确实不喜欢后宫里的这些莺莺燕燕,嗯,如今她也是这莺莺燕燕之一。

萧承熠笑意更深:“气性还真大。”

他起身凑过来:“朕瞧着你腿脚已利索,若你肯把朕喂饱了,其他女人哪还有机会往朕跟前凑?”

苏叶“啪”地放下茶盏,脸颊瞬间烧得通红,杏眼瞪圆,羞恼得几乎要起身。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陛下说话竟像个登徒子!

萧承熠最爱看她这副脸红模样。

那绯色自耳尖蔓延,晕开在温玉般的颈侧,像晨霞初染梨花,杏眼含羞带嗔,水光潋滟,唇珠嫣红,教人移不开眼。

他心口一热,臂弯探出,将她打横抱起,苏叶惊呼未落,已被圈在他怀里,稳稳坐在软榻上。

他一手揽着她腰肢,另一只手则随手翻着案上账册,指腹摩挲纸页,灼热的气息拂在她耳畔:“既然这册子无趣,朕为叶儿寻些有趣的来?”

苏叶扭头看向他,呼吸微乱:“什么?”

他低头,趁她唇瓣轻启,薄唇覆上,辗转吮吸,带着茶香与龙涎,缠绵一瞬,随即贴在她耳廓,声音低哑:“避火册子。”

苏叶耳根轰然,夏衫轻薄,感受到他的斗志昂扬,心里一慌,双手更是用力推他肩头。

可饿了好些天的猛兽,又如何会让嘴边的猎物逃脱。

萧承熠双手如铁,牢牢扣住她腰身。苏叶头使劲后仰,掌心捂住他欺身而来的唇:“臣妾尚未用午膳……”

他声音含糊:“稍作活络,午膳方香。”

说罢腾出一手,擒住她双腕,反剪于背后。他是习武之人,腕力大得很,苏叶被他禁锢不得脱身,挣扎间反而使衣襟微乱,温香软玉若隐若现,恰送入虎口。

软榻轻晃,夏风穿窗,吹得榻边风铃叮然。

他低头,唇沿她颈侧缓缓而下,呼吸灼热,拂过锁骨,四处点火。苏叶颤得如风中柳,十指蜷紧,指尖陷进他掌心。榻上只铺了薄薄一层凉簟,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混着她喉间溢出的细碎呜咽,撩得人心口发烫。

晃动间,苏叶侧首,眸光掠过窗棂,恰映入静思湖面粼粼波光。一阵风掠过,荷叶摇曳,波纹层层推开,她鬓发乱舞,仿佛与他一同浮沉在水面上,浪涌无痕。

她杏眼失焦,湖光碎金在眸底荡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呼吸碎在风里,香汗沿颈蜿蜒,欲焰暗燃,愈烧愈盛。

殿外伺候的众人,早就耳尖听出里头动静不对,悄无声息退至回廊尽头,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夏风穿过檐角,蝉声绵长如一缕银线,偶尔被林间鸟啼剪断,又复连起。余下的,便只剩静思湖上那片被风推开的涟漪,一圈圈荡远,似永无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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