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十四(哥哥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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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忱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考到年级第一的, 似乎自有记忆开始,他就从未掉出过年级第一。

他是别人口中的好孩子,亦是妈妈的乖儿子。

母亲说, 他是骄傲。

是母亲对这世间所有的希望与热忱。

所以,他不能退步。

徐忱还有一个小了他三岁的弟弟, 叫做徐嘉铭。母亲对阿铭的爱没有对他那样深, 他不知道为什么。

嘉, 意为美好。

铭,是永久的纪念。

给弟弟取这样的名字, 可母亲, 却不爱他。

徐忱有时很羡慕阿铭,羡慕他不需要得到母亲太多的注意, 可以肆无忌惮地和小区的孩子玩,不用喝咖啡提神,更不用去上各种补习班和兴趣班。

别人都说,徐忱是个优秀的孩子,听话, 成绩又好。小小年纪就学了钢琴和萨克斯,甚至还会去参加竞赛。

在别的小朋友还想着玩的年纪,他就已经成了整个小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徐忱其实脾气很差, 所以他的童年过得并不愉快, 母亲说,好孩子是有礼貌的, 是不能随便向人发脾气的。他为了做母亲心目中的乖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温和一笑,装作没一点脾气。

而阿铭不一样,比他爱笑许多。大概是年纪小, 又没有压力,所以他的心里不装心事,总能及时安慰到他。

所以,徐忱从小想做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而他的阿铭,想做个能保护医生哥哥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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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过优秀,徐忱总被小区里的家长拿来对比,小区的孩子们都不喜欢和他做朋友。

有次他们拿着石头砸了他的头,是阿铭冲出来替他打跑了那些孩子,可事情并不算结束。

家长们找来家里,要母亲给个说法。

母亲在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并没有偏袒,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教训了阿铭。无论徐忱怎么解释,母亲都还是不听他的话,就觉得是阿铭做错了。

那晚,阿铭被惩罚跪在客厅。

阿铭是个固执的孩子,明明只有七八岁,再怎么被罚也不愿意承认错误,明明他们都知道,只要认了错就能回房间睡觉。

到了这会儿,徐忱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这么对待阿铭。好像差别对待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一碗水永远也端不平。

慢慢地,徐忱发现只要母亲心情不错,就会对阿铭好一些。所以他让自己永远保持年级第一,为的就是让母亲对阿铭能像对他那样。

只是这样的日子越久,他越喘不过气来,他很爱学习,但不爱母亲只要他学习。母亲的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不爱也是。

徐忱中考那年,头一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瞒着母亲报了临江的一所高中,是个一周回来一次的私校。

理由是,每年的省高考状元都是临江一中的年级第一。

果然母亲得知这个,并没有怪罪他,反而开始为他托人找关系,为的就是他能在一个好一点的班级,能成为年级第一,成为高考状元。

入学那天,母亲告诉他有一个女生名次和他并列,名叫温俞。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以至于后来没再忘记。

他和温俞开学一个月几乎零交流,那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女生。因为他是班长,所以坐在了第一组第一排,温俞就坐在他的后一排。

上课时候只有温俞的同桌靳诗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哪个男生帅,谁又和谁谈恋爱。话题无论扯多远,温俞都会给她一句回应,虽然只是简单的“嗯”、“是么”。

温俞话少,但并不透明。她的成绩,样貌,是绝对出众的。只是因为性格太冷很少被人提起。

第一次和温俞接触,是在国庆后那一周的下午,那会儿临江还很热,温俞穿着校服站在他的座位前,因为他的出现显得慌张。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简单的擦肩而过,他所知道的温俞,是个连笑都不怎么笑的人,一点多余的情绪都不会有。

徐忱觉得奇怪,看到自己的书似乎被人动过,他拿起来随手一翻,看到了里面的一个粉色的信封,里面的彩纸上写着对他的喜欢。

对温俞的误会,是从这里开始的。以致于后来他总会想,为什么这封信不是她写给他的。

月考过后,他拿了年级第一,压了温俞一分。他听见身后的靳诗意在和温俞讲他的成绩:“徐忱也太厉害了,那道题你最后都没都没解出来,他居然满分,你就差了那一分。”

他屏住呼吸,很想知道温俞是什么反应,身后的女生默了几秒,声音听起来冷淡极了:“知道了。”

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徐忱,偏偏得不来温俞多看他一眼,在她眼里,他似乎和普通同学没有任何区别。

就算连个竞争对手,更多的也只是无所谓。他没办法得来她的注意力,这是他第一次感觉,会有人不喜欢他。

整整一个学期他们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元旦晚会那天他和靳诗意作为主持人主持节目,靳诗意却溜了。

后来她又折返,托他把围巾给温俞送过去,他才第一次有了接触她的理由。

母亲给他买过一件粉色的大衣,他不是很喜欢,却又不得不带来学校,只是一次也没穿过。他就顺带着给温俞送了过去。

温俞穿着礼服,背对着门坐着,还时不时装一装肚子疼。他把大衣给她披上,为了不被拒绝,他第一次同人撒谎,第一次同她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这之后他们就又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久到徐忱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她。不然,为什么他不能像别人那样主动一点。

或许他只是不甘心,他这样安慰自己。直到高一下的某天班里的一位名叫何茜的女同学家里出了事,温俞帮何茜找律师,借钱给她。

在何茜生理期,血迹染到了裤子上被人嘲笑的时候,只有温俞什么话也不说用自己的校服帮她遮住血迹。

看到她维护何茜的模样,他才知道原来她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冷冰冰,她是所有人里最热心的那一个。

他好像,更喜欢她了。

可他还是没有勇气跟她说第一句话,怕太过冒昧,怕她不喜欢自己。

时间一直到了高二,阿铭来学校找他,担心阿铭乱跑,在征得老师的同意后他才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阿铭这天莫名的很开心,来找他也很奇怪。虽说逃课不好,但对于阿铭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也都纵着阿铭。

温俞喜静,他总担心阿铭会吵到她,可她似乎并不在乎。下课的时候阿铭坐着没事,一直朝着温俞傻笑,那是他见过阿铭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阿铭。”担心打扰到温俞,徐忱提醒他,“转过来。”

阿铭转过来,偷偷趴在他的桌上,压低声音问他:“哥,这个姐姐你认识吗?”

徐忱疑惑:“怎么了?”

“她好好看啊。”

阿铭似乎很喜欢温俞,下午回去之前还让他务必要把棒棒糖送给温俞,这才有了两人为数不多的接触。

徐忱一直知道温俞是曲州人,也知道些她和宋祁阳的事,只是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他对温俞的喜欢一直藏的很深,怕她发现,又怕她一直不知道。

宋祁阳欺负温俞,他不能替她出头,因为母亲不允许。他只能偷偷去教务处举报,在教室没人的时候把从医务室买来的药偷偷放进她的抽屉里,而这些都不敢让别人知道。

他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喜欢不能表之于口,甚至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只能沉默和退缩。

他甚至觉得,温俞不喜欢他,是应该的。没人会喜欢一个懦弱,只能听母亲话的乖宝宝。

那个时候学校很流行星座占卜,他偷偷算过自己和温俞的星座,在看到配对指数最高的是天蝎座时,那是他头一次有了想和阿铭身份互换的想法。

那是他,头一次,想成为徐嘉铭。

直到他发现,不爱吃糖的阿铭开始在口袋里装糖果,发现他的许多行为都和温俞相似时,他才后知后觉。

他同阿铭提过许多温俞的事,有关的性格和喜好,他总喜欢和阿铭诉说,却没想到那个小小的孩子原来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徐忱什么也没说,还是和之前一样没变过,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时候他在想,再等等。等到高中毕业,等到他有能力向母亲说出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等到自己到了可以做主的年纪。

所以,他等了很久。

很久。

意外发生那天,他们谁也没想到。

之前每次回家都是母亲或者父亲过来接他,这一次因为阿铭在学校惹了事,母亲被老师叫去学校,父亲在外出差。母亲没办法只能让徐忱自己回家。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很开心。他有了可以和正大光明温俞走在一起的理由,他知道靳诗意不回曲州,每回都是温俞一个人。

只是他被拒绝了。

他没想到,温俞并不想和他一起打车去车站。好在他习惯了,温俞对谁都是这样的,并不是针对他一个人。

徐忱笑着说没关系,好在他们还是一起抵达车站,在买票的时候在一起排队,始终不说一句话,但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上车后,坐位上很快就坐满了人,他不能坐在温俞身边,和她隔了过道。之后有人许是看温俞太冷,犹豫不愿意坐在她的旁边。

徐忱在想,这或许是个机会。他鼓起勇气提出交换位置,终于他来到了温俞里排的位置。

温俞不说话,等到车子发动后就一直戴着耳机听歌睡觉,耳机里的歌隐隐约约传到他的耳边,仔细听是一首老歌。

还没出城,温俞已经睡着了,随着车子的晃动,她倒在他的肩膀上,耳机也跟着掉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温俞睡着,他捡起掉在空中的另一只耳机,放在自己耳边。

是JS的《杀破狼》。

大巴拐了弯,换了方向。光正好从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温俞的颜眼睫处。

她蹙了蹙眉,但是没醒。

为了不被温俞察觉他和她在听同一首歌,他抬起手替她遮住照进来的阳光,让她睡得踏实些。

等大巴上了高速,车上的许多人都睡了,徐忱也有了倦意,但他更想珍惜这短暂的亲近。

哪怕只是因为她睡着。

至少此刻,他可以理所当然地给她依靠。

死亡来临时,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这片刻的宁静美好,带来的生与死,直到生命被火焰燃尽。

大巴突然剧烈晃动,冲出了大桥,从山坡下滚了下去。昏天黑地的那一瞬间,徐忱的第一反应是护住身旁的温俞,他第一次没有退缩,护住了他喜欢的那个姑娘。

迷迷糊糊之际,他的大脑已经没了意识,身后的刺痛感愈加强烈,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死亡的来临。

黑暗之外,是温俞的声音。

徐忱勉强睁开了眼,为了不让温俞害怕,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回应她,直到救护人员的到来。

这是他第一次距离她这么近,紧紧抱着她,不需要顾虑的,抱住了他想拥抱的人。

却也成了,最后一次。

在失去意识那一刻之前,黑暗被驱散开,模模糊糊回到了某个下午,教室里穿着校服的女生,神色淡漠从他身边走过。

那本该成为他们的开始,却未料止在了这突如其来的事故中,他的喜欢,他的不顾一切,连同他自己都永远被封印在了山坡下的尘埃里。

幸好,他还能再说最后一句话。

让她好好活着。

是他能做到最后的事了。

还有母亲,

原谅他抛下母亲,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

他的阿铭,再也不能保护他了。

他食言了。

-

徐忱死在了喜欢温俞的第三年,他那么喜欢的姑娘,他和她正式说过的话只有那一句“新年快乐”,甚至她都不曾对他笑过。

他去世的第一年,母亲承受不住打击精神崩溃,逼迫阿铭成为了他。

温俞也因为他的死遭受了许多欲加之罪,所有人都在怪罪她,怪她为什么不去死。

他想保护他们,可他已经被掩埋在了冰冷的墓碑之下,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年,母亲渐渐好转,家里还是有一个叫做徐忱的儿子,于母亲而言,似乎他的离开并没有改变什么。

第三年,温俞回来了,他看到阿铭开始接近她,多年前的那个猜测终于还是成了真。

看着阿铭逼迫温俞,做着和他截然相反的事,温俞没有他想象里那般,反而他们越走越近了。

从前他以为温俞不会喜欢的行为,却成了阿铭拥有她的捷径。

他看到了阿铭维护温俞,看到了他对她的信任和偏袒。

第四年,他们在一起了。

他看到了不一样他眼里的温俞,原来她笑起来是那么好看,原来她也会那样爱一个人。

看着他们拥抱,接吻。

可都不是为他。

第七年,阿铭在他生日那天向温俞求婚,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贪婪的想,这也算是他给温俞求婚了。

在他离开后的第十一年,温俞怀孕了,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姑娘的女孩有了新的身份。

他才彻底明白自己没有了留下的必要,在他离开的几年后,所有人对他只有惋惜,甚至他在意的母亲也只是想要一个优秀的儿子。

徐忱还活着,而他却已经死了。

那一刻,他连嫉妒都没有。

母亲,从未教过他。

什么是,嫉妒。

他的生命只留在了十七岁。

……

徐忱离开前,回了趟家。

母亲拿着他的照片,眼角的泪痕像是刚哭过,她慢慢地告诉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

退出母亲的房间,他又来到了曾经住过的房间。书桌上旁那个上了锁的日记本摊开着,里面的有一页:

听说,她喜欢乖孩子,和母亲好像。

不过很庆幸,我是个乖孩子。

我喜欢的姑娘,她的眉眼生的漂亮,却乏明艳张扬,她仿佛有自己的世界,总是独自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写完每一道数学题。

最后,拿到最优异的成绩。

似乎这是能让她最开心的事。

时间日不暇给,浮云朝露,只有相思无尽处。

他本想和她慢慢来。

但愿下辈子,他能告诉她。

那个,终其一生也无法说出的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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