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餐,宋莺在席间留了一会儿。
正好于薇冉下午没什么事做,便主动提议送她回家。
途中经过一家银行,宋莺想起欠陆观阳的现金,下车到自助取款机里取了几张百元钞票出来。
于薇冉瞧见了也没多问,只随口提了句:“对了莺宝,你的车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宋莺想了想:“修车行的人说明天就能去提。”
“这么快?”于薇冉扬眉,“用不用我接你去?”
宋莺摇摇头:“没事,我下班直接打车过去就行。”
总归宋莺的公司离修车行不远,于薇冉没有坚持:“也成。”
刚将宋莺送到小区楼下,于薇冉便接到于父打来的电话。
两人在电话里“父慈女孝”地日常争吵一番,于薇冉很快插上车钥匙气冲冲地走了。
宋莺一个人闲在家里无事可做,窝在沙发上挑了部去年上映的爱情电影。
结果还没看到三分之一,就忍不住开始昏昏欲睡。
她盯着屏幕下方电影男主角老套的台词和夸张的演技,最后决定遵从本心眯一会儿觉。
牵过毛毯盖在胸前,靠着沙发就这样睡了过去。
兴许是昨晚睡得不太好,一觉醒来,天居然已经黑了。
宋莺懊恼自己没被闹钟闹醒,顺手捞过放在沙发尾的手包,拿出手机点了家熟悉的外卖。
正要将手包放回原位时,钱包突然从里面滑出来,“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早上的回忆因这碧绿色的钱包铺天盖地涌来,男人磁沉的嗓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等你哪天有现金了,来‘505’找我就成。”
宋莺默默盯着钱包良久,弯腰捡了起来,从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
她眼神放空,片刻后直起身来,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刚迈出两步,脚步又蓦地顿住。
半晌,她抓抓睡得略显凌乱的长发,只用皮筋随意扎了个低马尾,拿上钱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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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定在“505”门口,宋莺长长吁了口气。
抬手正要敲门,温润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从后方传来:“宋莺?”
宋莺心里咯噔一声,回头,对上陆观阳漆黑如砚的眼。
他还是早上见时的那身装扮,西装长裤,看起来温和有礼。
手里拎着装满了果蔬零食的购物袋,一看就是刚从超市买完东西回来。
昨天重逢得太过突然,宋莺整个思绪都被猝不及防打乱,早上又只在车里近距离接触过,再无其他。
其实,宋莺一米六五的个子在南方姑娘里算是中等偏高的了,可跟陆观阳迎面对上,顶多只能够到他的肩膀,还需要仰起头来瞧他。
此时此刻,随着男人脚步迫近,清浅气息悄无声息地将她重重包围。
宋莺第一次觉得,住户与住户之间留的这个过道还是太逼仄了些。
宋莺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注意到她的举动,陆观阳停在原地,隔着两个身位的距离,不疾不徐启唇:“你——”
宋莺将钱拿出来:“我来给早上的车费。”
陆观阳敛眸,目光下视,轻飘飘落在那张百元钞票上面。
过道惨白的灯光打在他头顶,在他浓密似小扇的眼睫下铺上一层浅淡的阴影,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陆观阳才慢条斯理开口:“我没有零钱找你。”
宋莺摇头:“不用找了。”
她现在只想快点和陆观阳算清账了事。
“十几公里的路就能赚一百?”陆观阳挑眉,“这不是明摆着在占你便宜?”
“你可以占。”话刚出口,两人皆是一怔。
宋莺最先反应过来,维持许久的冷淡表情有一瞬的崩坏。
救命。
她都在。
说些。
什么啊。
宋莺在沉默中扯掉皮筋,如瀑的乌发尽数散开,遮住微烫的耳根。
她无所适从地低头盯着地面,干巴巴地解释:“我是说,你可以收下这一百块。”
过了半晌,陆观阳才低低“嗯”了声。
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解释听进去。
“所以,”宋莺把钱往前递了递,“你收下吧。”
陆观阳平静地说:“拿回去。”
“为什么?”宋莺蹙起眉心,终于抬起头,认真盯着陆观阳的脸,试图同他讲清楚其中道理利弊。
“我坐了你车,你拿了我钱,我们两清。”
她顿了顿,更多的话没再说出口,但她知道陆观阳一定明白。
两清。
谁都不欠谁,从此继续各自的新生活,又是陌路人。
话音刚落,陆观阳唇角的浅淡笑意散去,逐渐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
他无声看着宋莺,眸底意味说不清道不明。
女人瓷白的小脸被乌发衬得更加白皙,微润眼瞳泛着透亮水光,里面盛着的全是不解与迫切。
想要与他两清的,迫切。
陆观阳轻哂,快到连宋莺都没捕捉到他微妙的神情变化,就又勾起了唇角。
嗓音温温,态度好到令人挑不出毛病。
“两清是很好,但很抱歉,我不喜欢占人便宜。”
“所以,要么我们加个微信,要么就等你有零钱了再来找我。”
宋莺:“?”
陆观阳这是哪里来的毛病,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有这么事儿精。
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只肯用现金付钱的“习惯”,突然就觉得自己没有了指责他的立场。
有句俗话说得好,大哥不说二哥,她和陆观阳顶多彼此彼此而已。
宋莺撇了下嘴,小声嘀咕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陆观阳扬眉,似是觉得这话从宋莺嘴里说出来很是新奇:“骂我?”
宋莺:“......”
她着实没想到这也能被陆观阳听见,自知理亏,声音弱了些:“没有。”
她手里还拿着那一百块,此时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正琢磨要不要再说些什么时,陆观阳已经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吃晚饭了吗?”
宋莺眼里未散的倦意在灯光的映照下无处遁形。
陆观阳猜测她应该才睡醒不久,一醒来就急着拿上钱来敲他的房门,急着同他......两清。
果不其然,宋莺摇摇头:“点了外卖。”
话刚出口,她又暗自在心里面懊悔。
怎么陆观阳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陆观阳“嗯”了声:“家里有牛奶吗?”
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却令宋莺微微一愣。
她用力捏了下长裙裙身,觉得自己大概猜出了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盛夏的燥热充斥着这逼仄的过道,将人猛地拉进回忆里。
高中学业繁重,常居年级前十的宋莺也不是同学眼中的天才,全靠自身的勤奋与努力才能稳住成绩。
没日没夜地学是常态,代价则是经常睡不饱觉,咖啡和茶当白开水喝。
一模前夕的某天黄昏,宋莺实在困得不行,喝了一整杯黑咖啡都还是昏昏欲睡,于是躺在床上眯了半个小时。
这一眯可不得了,直到做完两套题、数羊数到凌晨一点半她都还精神抖擞,没能酝酿出睡意。
宋莺在数到第五百只羊时正式宣布放弃,烦闷地摸出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
那时候她还没和陆观阳在一起,准确地说,那时的陆观阳估计就跟段旭则一样,把她当半个妹妹。
只不过宋莺难得贪心,不光是想当妹妹而已。
她的微信聊天置顶就是陆观阳,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陆观阳为她讲解数学题发的语音。
宋莺戴上耳机,想试试看能不能听着数学题解析入睡,没想到一个手滑,居然误发了一个标点符号出去。
Y:【,】
宋莺本就所剩无几的睡意顿时被吓得全无,直接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捧着手机不知所措。
她迅速瞄了眼时间,这个时间点陆观阳肯定早就睡了,只能在心里祈求他没被她吵醒。
觉得那个逗号留在聊天界面里太呆,宋莺局促地舔舔嘴唇,想要撤回,未曾想手机突然接连震动了两下。
【“观阳哥”拍了拍我】
观阳哥:【还没睡?】
宋莺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唯独剩下两个字,完了。
陆观阳肯定被她吵醒了。
宋莺咬住下唇,纠结半晌,还是说了实话。
Y:【下午睡了会儿觉,现在就睡不着了。】
Y:【对不起观阳哥,我真不是故意吵醒你的。猫猫磕头jpg.】
陆观阳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第二句话,就像是完全没有在意她为什么会在睡不着的时候点开和自己的聊天框一样。
他只是问:【能接电话吗?】
宋莺一愣,身体比大脑反应还快,一个“能”字就已经发了出去。
下一秒,陆观阳的电话打了进来,宋莺踌躇几秒,按下接听键。
温润清浅的男声通过耳机传进耳朵里。
因才从睡梦中清醒,陆观阳嗓音微哑,带着几分惑人的倦意,似教堂里音色低沉的大提琴,低声唤她:“小夜莺?”
宋莺心里面更加愧疚,忙不迭应:“我在,观阳哥。”
“家里有牛奶吗?”
“有的,冰箱里就有。”
“那你现在出房间,记得动作轻点,别吵醒宋叔,”陆观阳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去冰箱把牛奶拿出来。”
“好,”宋莺一一照做,“然后呢?”
大概是觉得她的问题有点呆,陆观阳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然后,把牛奶热好,乖乖喝完去睡觉。”
说不清到底是男人低沉的笑声太过勾人,还是“乖乖”两个字烫得人心尖发颤。
总之,宋莺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说话也说不利索:“...哦,噢,好,我知道了。”
她将牛奶放进微波炉里,等待加热的时间里,不安地开口劝道:“那观阳哥,你快去睡觉吧,我喝完牛奶也去睡了。”
陆观阳:“不急。”
不急?
不急什么?
宋莺感到困惑,又不好意思多问。
为了不耽误陆观阳休息,只能尽可能快地将热好的牛奶喝完,重新洗漱后躺回到床上:“我好了。”
陆观阳低低应了声“嗯”。
宋莺试探道:“那,观阳哥晚安?”
“晚安,”就在指尖马上要碰到挂断键时,陆观阳的声音突然再度响起,“别挂电话。”
宋莺停住:“观阳哥还有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应当是陆观阳换了个姿势:“有的。”
宋莺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什么?”
陆观阳低声一笑,嗓音懒倦,似有春风细雨漫过,轻描淡写地漾动心湖涟漪:“当然是,哄小夜莺睡觉。”
“好的...等等,”宋莺陡然瞪大眼睛,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高了几分,“你说什么?”
她刚刚没听错吧?
观阳哥他平时要兼顾学业和兼职就已经够忙的了,大半夜被她吵醒这档子事暂且不说,现在居然还要哄她睡觉?
这怎么能行?
宋莺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陆观阳放轻声音:“小夜莺,嘘。”
“闭上眼睛。”
如鼓似雷的心跳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愈发明显,为了掩饰住自己的紧张,宋莺攥紧被单一角,跟着压低声音,随口开了个玩笑。
“观阳哥,你是想给我讲数学题催眠我吗?”
“想什么呢,”陆观阳真被她逗笑,“闭好了吗?”
“...好了。”
“嗯,别睁,”陆观阳说,“以前没做过这种事,要是觉得不好听的话,就直接跟我说,知道了吗?”
宋莺没懂。
直到低哑舒缓的声音在耳机里悠悠响起,宋莺完全明白了。
——陆观阳在给她唱歌,唱的是《春风十里》。
前段日子她偶然听到这首歌,觉得还挺好听,就习惯性地顺手分享给了陆观阳,没想到今晚他就唱给了她听。
她当然清楚陆观阳唱这首歌没别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宋莺的心脏依旧犹如被无数轻盈的彩色泡泡完全填满,又似有烟花“砰”地绽开,点燃这寂静黑夜。
一首歌的时间很短,为了哄她睡着,陆观阳还陆陆续续唱了许多首别的歌,但宋莺唯独对这一首印象深刻。
就像歌词唱的那样,“我说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枕着男人温柔磁沉的嗓音,宋莺这一觉睡得极好。
说不清是牛奶的效果太显著,还是谁的声音太醉人,令她安然入了梦。
“我说所有的酒,都不如你。”——鹿先森乐队《春风十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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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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