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馆被夜晚的黑色与满目的红色笼罩,只有舞台中央进行着绚丽的灯光舞美。
红色的火焰,与荧光棒照映的红色人潮几乎融为一体。
按照火魅子往外窜的速度,不到半小时整个场馆将被全部烧灼。
鱼九一路连走带跑,到了南面观众席的上方,此时南面整块已经快要被火焰漩涡覆盖,左右也延伸到了东西两侧。
时间刻不容缓。
制服火魅子的关键,在于火源中心的魅核。
鱼九初步判断,魅核应该就藏在上方左右几排的某个人体内,需要施术逼出。
两边的观众们,看不见火焰的存在,但此时好像也看不见鱼九的存在。
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逐渐放空,嘴唇微张呢喃歌词,面容了无生气,胳膊都在机械式的挥舞着荧光棒。
舞台中心的风有时,似乎没有注意到远方的观众席上,在黑夜和荧光中走动的鱼九。
她和伴舞们**唱跳,正在进行中的歌曲节奏欢快,场馆里的氛围躁热如火。
但鱼九顾不上去欣赏。
这些被灼烧有一会的观众,人魂已经被火魅子抽离吸食,变得痴呆麻木,再拖下去就会彻底失去意识,严重的话将直接停止生命体征。
鱼九在荧光棒的红色灯光照映下,低头看见一旁的座椅边上,有个半满的矿泉水瓶。
她赶紧把瓶里的水洒在半空,同时念咒掐诀,给自己周身构建护体之气。
只见水流环绕鱼九身侧,转瞬飞向观众席上空,顷刻散落成密集的小水珠,肉眼难见的成百上千颗都整齐排列停滞半空。
鱼九变化手诀,数千颗注入灵力的水珠从天而降,一一落在几排观众的头顶,随后消失不见。
观众席光线暗沉,只有荧光棒闪着微弱的光亮,她有些艰难的扫过每一排观众,想从中找出魅核藏身之处。
远处的张真言,透过雾纱看的一清二楚。
他知道鱼九有些本事在身上,但也不确定她和这些观众会不会出事。
“朔大人,我们不过去帮忙吗?”
“你要去就去。”
“我……我下不去呀。”
张真言心里叹气,实在惭愧自己没什么厉害的本事。
“不会有事情的。”
朔冷言说道,语气里充满笃定。
观众席上,鱼九还没有找出魅核,却瞥见火焰中心,飞速旋出一簇更加暗红狠戾的火舌,直直朝她而来。
速度极其之快,她根本没时间出招防备。
火魅子不是没有意识的东西吗!?怎么会主动攻击人?
鱼九心下大惊,却来不及躲闪,任凭那股火舌将自己覆盖,烧灼护体之气。
远远瞧见在外层漩涡火焰里的鱼九,又被里层一道凶猛的火舌包裹,张真言下意识把头上的山鬼花钱簪拔下。
过肩的墨发散落下来,他神色忧心,对着簪子忙问:“她有危险!”
“别急啊,你继续看。”
朔还是那个散漫淡然的声线。
张真言往南面看去,鱼九好端端的站在观众席过道呢。
那股火舌平静的附在她身上,而外圈的漩涡火焰,也逐渐消散,慢慢归于虚空,消失不见。
“她……还真是厉害!”
张真言以为鱼九制服了火魅子,心里对鱼九的赞叹又多了一点,同时暗暗为自己的普通感到无力。
但另一边的鱼九,自己也在懵逼。
她站在过道里,火舌居然没有伤害自己,而是温和的包裹着自己。
鱼九看了一眼观众席,大火已经全然消退,她试探着伸出左手。
摊平的掌心上,开始聚拢火舌的力量,最后凝缩成一颗小小的暗红色光核,莹润剔透。
看着观众席上,每个人的神色仍然麻木无光,鱼九伸出右手,对着魅核轻轻一捏。
细微的碎响,魅核破碎消散,里面抽离的众人的魂气一缕一缕逐渐散出。
虽然变故来的突然,过程发生了没能理解的意外,但鱼九还是歇了口气,她经过每个恢复鲜活样貌的观众,走回了自己的座席。
远处,音响塔上的张真言重新把头发盘好、簪子簪好。
然后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浮了起来,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着,离舞台越来越远,往场馆外面飞。
“走吧,我们去车站等她。”
朔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了一点。
张真言却苦恼:“可鱼九他们都不希望我跟着。”
“那你就编个理由,顺路、巧合,有了理由就不算跟吧?”
“额……用什么理由?”
“你自己想。”
“……”
坐回位置的鱼九,经历过刚刚那一遭,看演出的心思骤减半分,她低着头打开了手机。
台上正对着鱼九这边走位的风有时,唱跳之余,扫过一眼台下低头的鱼九,戴了美瞳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
耳畔仍然是热闹的音乐与人潮共鸣,鱼九把随手拍到的几张现场照片,给十字路口发了过去。
九九归一:小十!演出现场真的震撼!
九九归一:你没能来真可惜,还是VIP票呢
九九归一:有机会我们见面一起看!
九九归一:[比心表情]
对面没有回,鱼九切回手机主屏,时间显示晚七点四十分。
鱼九把当前的这首曲目看完,又拍了几张风有时的舞台照,就收心定神,往场馆外走去。
等打车回到车站八点多了,离发车时间还有半小时,来得及。
鱼九已经换回了牛仔裤和朴素的防风外套,她两手各拎着塑料袋,一袋是看演出穿的衣服鞋袜,另一袋是给六爷带的吃食。
候车大厅里,鱼九坐回六爷旁边。
她用其他人听不懂的水语和六爷说话。
“我在市里见到了火魅子。”
六爷啃玉米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有些诧异的看向外出了几个小时的鱼九。
“有没受伤?”
“没。”
鱼九摇了摇头,一边回忆一边说。
“它一开始很稳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攻击我的架势,却没有给我造成伤害。”
鱼九张开左手,不久前这里还轻松聚拢过一颗魅核。她继续说:“很奇怪,突然我就控制住了火魅子。”
“然后我把它捏碎了,旁边的人也都没出事。”
“波及的人多吗?”
听到六爷问,鱼九哈哈笑了一下,摆了摆手,看了眼车站的大屏。
她心虚的回了句“不多不多”,看明星演出这件事情她没跟六爷讲,只说出去随便逛逛。
“还有发生什么?”
“没,我就四处看了看南京。来都来了嘛。”
六爷继续啃着玉米棒,他沉思了一会,才不太确定的说给我鱼九听。
“那东西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城市,你没出事就是最好。虽然凡事都有例外,可能就是偶然碰上了。”
“但警惕心多一点不是坏事,你以后对身边的人事物都留点心。”
“嗯好。”
鱼九应付的答完,就听到播报去往睢城方向的列车开始检票。
她和六爷都站起身,各自背上了包,鱼九另外拉上了自己装衣服鞋帽的行李箱。
在站台进车厢时,鱼九的余光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但往那边车厢门口看时,只有几个叽叽喳喳的乘客在推搡。
张真言?不可能吧?
开往睢城的列车凌晨才到,夜里有点冷。
第一次坐火车的张真言,本来就有着十足的精神,被冷风一吹,哆嗦了一下更清醒了。
他跟着人流往外挪动,看着周围有没有熟悉的身影,却在跨步刚出站的时候被人一拽。
鱼九把他拽到一个拐角,厉声问。
“你跟着我们干嘛?”
她打量了一眼张真言,他已经没有再穿惹眼的道士服,换了现代人常见的服装,一件卫衣和一件长裤,简简单单。
头上的道士髻和山鬼花钱簪倒没变。
看张真言低了低头没说话,鱼九把语气放温和了一点:“连衣服都换了,当我认不出来?”
张真言看到少女狐疑的目光,又瞧见六爷就在后面抽着烟袋锅,他结结巴巴开口。
“啊?不……不是。”
“好巧啊鱼九,你……你们也在这趟车呢。”
鱼九看他撒谎都磕磕绊绊的,不觉好笑,她点了一下张真言的脑门,没好气的说。
“那你说说,你来睢城干什么?”
“我……来这找我师父……”
说着说着,张真言自己都底气不足了。
“行了。跟就跟呗,大方点承认。”
鱼九摆了摆手,拎起行李箱继续往街上走。
她和六爷也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几次这样的,在给顾客们除妖抓鬼的期间,总有一些想跟着开眼界或是找刺激的毛头小孩,但都被她或软或硬的打发掉了。
但被张真言一路跟着,她和六爷平时都很仔细的人,这次居然没早点发现,还被跟到了睢城!
鱼九决定先观察观察,回头看了眼默默跟在后面的张真言,瞥了眼他头上的簪子,心里已经有了一点苗头。
“那是可以带上我了吗?”
“我不会添麻烦的……”
昏暗的路灯下,张真言有点期待的问,慢慢跟着前面的一高一矮俩人,鱼九和六爷在用自己听不懂的方言说着话。
张真言就低头看着自己稀薄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长又拉近。
听到鱼九拉行李箱的滚轮声音停住,张真言抬头,看见旁边几个打烊的店铺中间,还有个小旅馆亮着灯。
“先在这睡会,早上六点起来。”
鱼九没有直接回答张真言能不能跟,只给他交代了一句,就把行李箱推到他旁边。
“添不添麻烦另说,有点眼力见先。”
“好!”
张真言会意,赶紧帮鱼九拉起行李箱。
他敲开旅馆的门,和睡眼稀松的老板付过钱,三人各自住了一间客房。
张真言又把鱼九的行李箱给拎上了楼送过去,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没敢多睡的张真言早就起了床,六点不到,在附近的小摊买了油条豆浆往回走。
旅馆门口,鱼九换了身外套裤装,收拾好了刚出来伸懒腰,旅馆本身不大还脏旧,房间的空间逼仄,不如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还以为你想通,走了呢。”
鱼九看着小跑过来的张真言,打趣他。
“没有没有,给你们买早饭去了。”
他老实一笑,自觉这事做的应该还不错。
“六爷呢?”
“问路去了。”
说完,鱼九接过一份豆浆油条。
“问路?今天起早要去哪呀?”
早上还有点冷,张真言把早饭袋子往怀里捂了捂,问旁边的鱼九。
“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鱼九把塑料吸管插在豆浆杯上,和张真言坐在马路牙子边吃早饭。
今天是放出雾蛇的第二天,但是跟踪黑衣人跨越的距离过远,痕迹有点消散。
雾蛇在外的行动路线,会逐渐在六爷脑海中形成大致的走向,六爷可以判断东南西北为坐标的标记方位。
追至睢城,雾蛇的具体行迹再往北走就断线了。人生地不熟的,六爷就出去问了几个街道上的环卫工,打听北边的情况。
六点多些,已经把行李箱和包拎到路边的鱼九和张真言,等到了六爷。
“去汽车站,坐往北的班车。”
六爷说完,看了眼递油条豆浆过来的张真言,接了过去,还是温的,他面色柔和了一些。
“走吧。”
鱼九打了个哈欠,示意张真言拉着行李箱跟上。
睢城是个规模中等的县城,汽车站和火车站离得很近,附近的路上已经陆续有了四面八方来坐车的人。
鱼九把行李箱寄存在车站,给班车管理窗□□过钱,就往停车区走,找他们要坐的班车。
车头标有[城区-小河村]的早班车即将发车,大腹便便、头顶稀疏的中年司机站在车门边上,时不时看看腕表。
“哎!那边的赶紧的!发车了要!”
司机看到朝这边走过来的三个人,各自都带个包,面相瞧着是外地人,就多打量了两眼。
一个戴黑帽扎双马尾的女青年,一个穿的普通却扎个丸子头的男青年,约莫十六七岁。
旁边跟个矮老头子,穿的灰蓝褂子,像是少数民族穿的,应该有个七八十岁。
“三位看着面生,赶紧上车吧!”
司机一嘴口音很重的普通话,打了个招呼,就回了车头驾驶位。
赶上的是去小河村的早班车,前面都被一些上年纪的人坐了,带着大包小包的,有的在用方言互相唠嗑。
简单观察,看起来都是经常往返的普通村民、县城打工等,应该都是常坐班车的熟客。
鱼九皱着眉,和张真言、六爷往后走,坐到了最后一排。
经常县里乡里来回跑,这辆班车从外观就看得出年份已久,外壳已经被尘土浸渍,只有“顺风客运”大字明显可辨,内壁贴了泛黄的广告单页,车里的汽油味、陈年脏污味更是混杂一团,鱼九的鼻腔非常不舒服。
早知道不吃油条豆浆了。
她心里唉声叹气,幽怨的捂住口鼻,希望能早点下车,希望不要晕车吐车上。
早晨凉意不散,班车已经提前发动热身,大肚司机看了眼腕表,到点了就关上车门,拐弯上路。
班车行进途中,乘客慢慢都不再说话,只有车体发出的震动声响不绝于耳。
路过一些岔路口、路边平房、工业厂子时,都有零散的乘客喊一嗓子上下车。
“后排你们去哪啊!车是随喊随停的哩!”
司机看他们一路沉默,大声提醒。
“就去到终点。”
闭眼假寐的六爷睁眼看了眼车外逐渐荒凉的景象,朗声回了句,重又合上眼。
他在仔细构建雾蛇最后的方向线索。
“去小河村啊!”司机热情的说道,“是看亲戚去呀?”
鱼九笑声接过话:“司机师傅,我们来做调研的呢!”
“研究生啊!”司机师傅笑起来,敦厚的声音多了点敬佩之情,“你们也是来研究小濉河的呀!”
旁边村民打扮的乘客听见,也搭上腔:“去年还来了一队呢!那个学者还采访过我嘞!”
“把你给能的!你个农民能晓得什么了!”
“就是说,世世代代生养在这,也没见我们村出过什么专家学者!”
“哎看你说的,你们家小孩不就在外面上大学,以后出人头地嘞!”
车厢里的乘客操着地方口音,你一嘴我一嘴的续上了话,一会就聊出了各种话题。
鱼九短暂放下了防备心,努力放空脑子,抵抗晕车体质。
旁边的张真言倒是紧张的手心出汗,他真是佩服鱼九睁眼说瞎话的应变能力。
不过到底去干什么?
总不可能真是搞研究吧?
张真言在心里暗自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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