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多少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雾,薄薄一层,好在不影响走夜路。
魏家兴打着手电走在街上,心事重重。
他家遇上了怪事。
自从老爹入土为安,全家上下就不得安生。
除了自己,家人都被没来由的病气缠身,到医院去查吧,什么都查不出来,也没法子根治。
所以,他大半夜不睡觉,目标是去朝天宫找能治邪病的能人。
——鬼师,六爷。
听说鬼师这个行当,最擅长解决普通人解释不了的灵异事件、邪祟意外。而据老家人的打听,说行踪不定的六爷,近期正在朝天宫的鬼市摆摊。
鬼市,听起来就有点邪乎!
但经过多方打听,他才放下心来。
这鬼市乍一听,很是鬼神怪谈,其实就是些摆古玩摊子的人,聚在一起倒腾旧货老货。
这帮子人为了躲避城管,统一选在大半夜出动,还搞出了天黑开市、天亮即散的规则。时间久了人多了,就搞出“鬼市”“黑市”的噱头。
按白天打听的路线走了半小时,魏家兴拿起手电照了一下前边路牌上的板巷俩字,停在了巷口。低头看了看腕表,凌晨三点多,又抬头慢吞吞拐了进去。
巷子不宽,左边都是五花八门的文玩摊位,没什么精气神的摊主们,一个个在灯光和雾气的映衬下,显得像是妖魔鬼怪似的。
不过细看一眼,也就不吓人了。他们或是直接坐地上、或是坐在个矮凳上,旁边放着手电或者灯筒打着微弱的光,面前简单铺一块布,上面堆着各式的宝贝,右边留了点地面给稀疏的客人走动。
摊主都是看了他一眼就不管了,有的在摆弄整理摊位,有的在盘着腿发呆,有的坐在地上玩手机,都是沉默安静的。毕竟不是菜市场,这样式的买卖都讲个随缘。
“哎老头,摸了要给钱啊!”
“道家老祖用过的宝葫芦,辟邪保平安的!”
旁边专卖文玩葫芦的摊主嚷了一声,引得魏家兴往那边看。
摊前蹲了个人,是一个身形低矮、穿着蓝灰色布褂子的老头,正一手拿着手电,照着摊主手里的一个黑色葫芦眯眼瞧。
魏家兴作为外行人,饶是看不出这葫芦有什么特别之处。难不成里面装了金子,还是能收妖伏魔?
蹲地上的老头就默默看着,手电筒的光照在葫芦上,他也不说话。
摊主坐在凳上,翘着二郎腿快不耐烦,正要开口嘟囔,葫芦上的手电光圈突然上移,闪在脸上晃了眼睛。
“要闪瞎我啊你!”
“照货不照人!你干什么!”
摊主下意识举起手挡了一下眼睛,蹭一下火气上来时,却听见老头开口说了声“我要了”。
说完,他还爽快的丢了东西出来,打眼一看,好几张红绿的纸币!
看到买家这么爽快,比起进货价还赚了几倍,摊主的火气瞬间消失,他殷勤地把葫芦给了老头,这才放缓了语气。
“哎,葫芦您拿好,早说要买嘛!我给您再介绍几个宝贝?还看看别的?”
老头没搭理他,揣起葫芦又去了旁边摊位蹲着。
隔壁摊主是个脾气温和的,从身后的大包里往出掏宝贝给老头子看,热情的说了声:“您老来这么些天了,我可是把好货都摆出来了啊。”
魏家兴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继续往前挪着步子,一会看看各摊位上的瓷器、玉器、钱币、摆件、老式日用品,一会看看摊主长什么样。
他绷直了瘦高的身子,没有一点想弯腰或者蹲下细看的想法,心里不屑。
作为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的人,魏家兴打心里觉得这些地摊上的都是假货,纯粹是忽悠人的。
要真有宝贝,这些人用得着三更半夜摆地摊吗?不然一个个早发达了!
虽然瞧不上这个行当,他也得细细一眼一眼的看,但鬼师六爷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其实也没什么概念。
能不能找着人,他心里没个准。
一步一步挪到巷尾,一个相对精致的地摊引起魏家兴的注意。
摊子的垫布是蓝色扎染的,还有些深浅交杂的蓝白纹样,看起来是少数民族的工艺。
不过蓝染垫布上的花纹,被排列工整的古玩遮住大半,都是些看着有点年代的小型木雕、印章、古钱、玉石和看不懂的法器,感觉上是和宗教民俗有关系。
最惹眼的是摊布最左边,那有把奇特的铁刀摆着。
刀面细窄有小臂长,刀把不像平常印象里的,居然是个圆环形状,环上又穿了几个小环。细一看,刀面刀柄上都刻有细致的纹样。
魏家兴在摊前站着,盯着那把奇怪的刀,正欲弯腰细看。
“这是镇摊货。”
一声脆亮的女声响起,是在提醒他。
说话的摊主,竟然是个年轻女娃子。在一众中老年摊主中,很是惹眼。
她瞧着十六七八的年纪,梳着两股麻花辫戴个棒球帽,长袖外套没拉拉链大敞着,穿着宽松的牛仔裤盘腿坐在地上玩手机。
魏家兴往这边走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心里还惊讶了一遍。他皱着眉打量昏暗灯光里的小姑娘,暗自可惜。
现在的小孩不学无术,怎么不好好学习生活,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鬼混。
鱼九看面前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放下手机,抬眸扫了皱眉沉默的魏家兴,他穿着斯文、戴着圆框眼镜、短发干净利落,整体有股书生气,看起来年龄在五十多的中老年男人。
不像是鼓捣文玩的,倒像个教书的。鱼九在心里给他打上标签。
她神情严肃,耐心解释:“这是镇摊的宝贝,不卖。”
但说完又明媚的笑了起来,她把刀提起,晃了晃刀把上的环铃,手指打开比了个八,弯了弯眉眼说:“你要真感兴趣,这个数拿走,也是可以的。”
鱼九虽然觉得这人不会买,但心里想着万一碰上冤大头了呢,偷偷把阿爷的师刀,以八千或者八万的高价卖了,岂不是发财美哉。
魏家兴的神情突然激动起来,但不是为了那把刀。
他盯着蓝染垫布的左边,那有四个没被染色的白色文字,刚刚被那把刀给盖住了。
“六九鬼铺”——真是巧了,这正是自己要找的!
听说鬼师六爷,摆的摊子,就叫这个名儿。
魏家兴整理了下思路,打算保险一点先问自己要找的人,至于年轻小姑娘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他就管不着了。
“姑娘,这是六爷的摊子吗?”
鱼九眸色微动,她仔细看了眼面前站着的男人,又向垫布,兴致缺缺地把师刀放了回去。
然后整理出正儿八经待客的诚挚表情,抬头笑了一声,目光落在魏家兴身旁。
那儿,正走过来一个穿着蓝灰布褂子的矮小老头。
鱼九音色清爽,缓缓道出一句。
“六爷,有贵客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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