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水家二宝

从冥主那里办完事,朔很快便回了自己的山头。他将自己的神识度去人间,回到了之前的旅馆房间。

天色已经渐晚,轻纱般的暮色,笼在了睢城上空。

神识刚从冥界度来人间,他恰好听到六爷说有个办法,颇有点兴趣,化出人形立在三人面前。

“老头,你有什么办法?”

朔揣起双手拢进衣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对于这位冥界鬼神几次三番突然出现或离开的作风,三人已经逐渐适应。

六爷直起背板,昂首直视这位鬼神,朔看起来并不像是凶神恶煞的性格,六爷觉得自己的计划应该有戏。

咳咳声后,六爷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祖灵有言,水家有二宝。”

“一是断水刀,能斩断世间一切。”

“二是织魂镜,可永续人魂心脉。”

“你觉得,这俩物什可以救她?”

朔微微挑眉,心下觉得这鬼师老头还算有点头脑。

可惜,怕是没那个时间。

他声线里的冷意多了三分:“这两件东西几千年前就没了,你要是能找得着,也不会等到现在。”

不等六爷解释,他又追加了两句。

“观察期已过,鱼姑娘。”

“冥主有令,一月之后,要见到司幽。”

听完这话,三人都愣了愣,花了点时间理解其中意思。

张真言则是直接发问:“朔大人,什么意思啊?什么民主私有?”

看到三人都盯着自己看,目光里都是询问和探究,朔有些不耐烦。

他踱步走过三人,逐个盯着看了一眼。不大的房间,也没什么好转悠的,他又回到原地。

“大哥、大姐、大爷,你们上过班没?算了,一看就没上过。”

三人顿觉错愕,这和上班有什么关系?

而面前鬼神原本清冷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疲态。

要多费口舌解释自己的工作,朔的声音里充满了乏累:“冥界做事,要走流程的嘛。”

“都是因为你。”

朔抬手指向鱼九,这个女人,就是他加班的源头。

“把本该镇守鬼门关的桃妖,司幽,封印在了体内。”

“司幽失踪了,那镇守鬼门关的活不就没人干了?要落到我头上?那怎么行,我就上报给冥主,然后冥主就派鬼差在人间找她。”

“但鬼差它们不起作用啊!”朔叹了口气,又把手指移向六爷。

“都是因为你。”

“你这老头,带着她天南海北的跑啊,造成了各地鬼差的效率低下。虽然,它们都是些小鬼,肯定没什么心力和能耐去加班找人,又没有加班费。”

“冥主不就生气了,几十年了,都没司幽的线索。”

“手下的得力干将失踪了,哪个老板不生气?你说是不是?换你你不生气?”

朔问向张真言,张真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继续听朔滔滔不绝的吐槽。

“冥主生气了,最底下的小喽啰不管用,那就得派一个厉害的呀。”

“这事就落我头上了。”

朔重重叹了口气,他并不是自夸,而是真不想管这事。司幽不在,镇守鬼门关的活自然就交给了同在度朔山的自己。所以为了不加班,他也只能应下这个差事,去人间找司幽。

他的手指又移到张真言脸上。

“都是因为你。”

“你一个道士,和鬼师怎么牵扯上了?”

“当时,我这一缕神识正好巡查到毛山。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毛山有司幽的气息!这我不得下去看看?”

“但插手人间的事情,寄托神识、现身化形、施术做法,这些冥界都有规范,要走工单的。”

“负责工单的那该死的瞎眼狐狸,它居然把我的神识,封在了你的山鬼花钱簪里!”

“所以我只能跟在你身边,观察司幽是否在鱼九姑娘体内。”

“等我确定之后,就上报给冥主,等下一步指示。”

“现在,观察期结束了,正式进入执行期。”

“据我观察,司幽在你体内的状态,已是人神共存,人识神识都交融在一块了。换言之,只有你的人死了,司幽的神识才能回到幽冥。”

“我去生死簿查过了。鱼姑娘,你的寿命只剩一个月。”

“一个月后,等你死了,司幽自然会回到冥界,我也能给冥主交代。”

“懂了吗?”

快速说完一切,朔的神态瞬间切换,他把手拢回袖中,神色重新清冷淡然,端起了挺拔的身姿审视三人。仿佛刚刚那个滔滔不绝、指指点点、怨气十足的打工鬼神形象,是幻觉一般。

在场的三人都愣了半晌。

六爷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很快就消化完了一切,想继续提刚刚的想法:“这位……度朔鬼神?”

“度朔是冥界官名,叫我朔就行。”

朔又正了正身形,快速说完后,下巴微微扬起,双眸保持冷峻,维持自己令人敬畏的鬼神形象。

鱼九却压了压嘴角,把笑意压在心底。

她对于自己死期将至的信息没有害怕和担忧,从她不同寻常的出生,直到现在活了这么多年,心里预想过,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反倒是这位鬼神的性格,与传说中令人胆寒、望而生畏的形象不太一样。

张真言还在发懵,他脑子转的略有些慢。

六爷重新整理思绪,说给朔听,也在说给鱼九听。

“一个月的时间,够了。”

六爷目光坚毅,不似玩笑:“找到断水刀和引魂镜,人神分离。”

用断水刀斩断人神联结,用引魂镜护下鱼九的命。

在不伤及鱼九性命的情况下,将鬼神司幽分离。

想起来简单,要实现的话肯定艰险困难,但只要有一线生机,也要试试。

这就是六爷的想法。

“随你们折腾。”

朔淡淡一句,不置可否。

他的工作是监察鱼九身体内的司幽,确保一个月内不出变故。至于鱼九的生死,不归他管,那是判官的范畴。

“去哪找那把刀和镜子啊?”

张真言好奇后续做什么,他看向六爷。

“夜问祖灵。”

六爷说完,缓缓坐回到木椅上。

先前站立之时,尽管他身材矮小,可脊背却挺得笔直,身形清瘦,浑身都是冷峻之气。然而坐下后,整个人仿佛又矮了几分,那原本抖擞的精气神儿,也一下子削减了大半。

鱼九愣愣的看向六爷,她的面庞,突然落下两行泪来。

夜问祖灵。

不是吉年吉日,强行问祖灵,无论结果如何,只会折寿伤身,六爷竟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一瞬间,鱼九感觉自己脑袋里思绪翻涌。

她嗫嚅着想张嘴阻止六爷,双唇却像是麻木了一般,一瞬间,感觉舌头像千斤沉重,双目有些模糊,双耳有些失聪,呼吸有点停滞。

六爷看到鱼九呆滞流泪的模样,正欲说话,就看到她快速转身,招呼也没打从房间跑了出去。

只能听到楼道里逐渐变远的步声。

张真言和朔都没看明白,鱼九她人就跑远了。

“这是怎么了……”

张真言指了指门外,正要问六爷。

六爷便摇了摇头:“随她去吧。”

不逢辛卯,不问祖灵。

这是鬼师的规矩,可这次,他却要以身犯险。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一把年纪了,像这样折腾一回,不知道会给身体带来何种不可逆转的损害。

但他实在是心疼鱼九这丫头,出生时就没了母亲,一辈子只能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如今母亲的死因还没有彻查清楚,却被鬼神告知只余一月寿命,还要来心疼他这把老骨头……

她和她母亲一样,把自己隐藏的很深,只一门心思的操心别人。

思及鱼红叶,六爷忍住心中渐渐升起的悲愤,将张真言请了出去,他需要自己静坐一会。

张真言站在旅馆走廊,发起了愁。

他没搞明白,气氛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事情不是还有可以解决的机会吗,怎么被他问了一句具体怎么找宝物,鱼九就哭着跑了,六爷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

“你在发什么呆?”

一旁的朔看他站在走廊半天,突然发问。

张真言倒是被吓了一跳:“朔大人,你还在啊。”

“那我走?”朔不爽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真言连忙摆手,想着旅馆隔音不好,声音压低了些。

“我有点担心鱼九。”

张真言感觉到鱼九刚刚的状态不好,和以往说笑的样子大不一样。

她好像一直都是乐呵呵的,总是笑着对人,还能向陌生人张嘴就打招呼套话。

但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

朔拍了拍张真言的肩膀,淡声说:“走,去找她。”

睢城的老公园,离车站并不远。

身侧停运的喷泉已经干涸,遥远天际的夕阳快要消失不见。

鱼九静静地坐在破旧掉漆的木椅上,她微微低着头,望着地面出神。

视线里,自己的左右脚尖正在有节奏的一上一下,鞋底交错拍地,一下又一下,不断发出闷响声。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

今天是2010年4月25日。

庚寅年、庚辰月、乙巳日。

不逢辛卯,不问祖灵。

慎勿违训,天惩神罚。

鱼九默念完整的祖训,心乱如麻。

水家鬼师一脉,只有逢六十年一轮的辛卯年的辛卯日,才能与祖灵建立联系。如果强行耗灵祭祀,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灾难,从来没有人去试验过。

她在心里算了算,下一次辛卯年,是2011年,明年。

可距离明年,还有大半年呢。

而自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等不到明年了,六爷他既然要夜问祖灵,他一定说到做到。

一直以来,六爷都是沉默且固执的,一旦他决定了某件事情,就不会产生悔意,还会倾尽全部的精力。

就像为了阿妈追凶这件事,一晃大半生,已经变成了他生命的重心。

但鱼九扪心自问,她其实对父母没什么感知,毕竟她根本没有见过生父生母。

生母鱼红叶的事情,都是六爷讲给她听的,生父的信息更是空白。

所以,一直以来,四处漂泊的日子里,六爷才是那根指引生命方向的风筝,时刻牵引着鱼九。

出走水寨、追凶寻疑、摆摊赚钱、沟通阴阳、斩妖伏魔……年复一年。

鱼九抬起头,夕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天色昏暗,树木交错的枝桠缝隙间,漏出些许傍晚时分独特的蓝调色彩,四周一片静谧。

她想起张真言那句话。

“人间那么大,我还没看完呢。”

是啊,人间那么大,自己却来不及细细欣赏。只能盯着六爷那道风筝线,亦步亦趋的跟着,就好像是自己的宿命。

六爷自己的人生线,也是陷在了一片漩涡中,一辈子被阿妈影响,又要因为自己折寿伤身……

鱼九重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上一下。

视线里出现一道人影,鱼九抬起头,眉目冷淡的朔和傻笑的张真言,立在面前。

“你是在怕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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