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梯下来的男人,一头柔顺的长卷发,肆意地散落在肩头,面庞也很是精致,眉毛细长微微上挑,眼眸宛如一湾幽深的湖水,高挺的鼻梁下,一抹薄唇不点而朱。
他身穿剪裁得体的新中式唐装,微敞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身材轮廓虽是男性的硬朗线条,但整个人流露出一种阴柔气质,是个精致的美人胚子。
不思茶馆的老板,谢烛息。
他手指修长纤细,执着一面折扇轻轻摇着,眯着眼扫了眼鱼九这边,便看向大堂里的老熟客们。
他先回答了客人们的问题,声音富有磁性:“瞎子妺去城南了,诸位下午来我这听大鼓戏就是,今天唱《龙为媒》。”
打牌的老头们一阵骚动,顺着话头又唠了两句。
“还是谢老板神通广大,瞎子妺去哪说书都晓得。”
“就说嘛,瞎子妺虽然说书一绝,但行踪真是随心所欲,很少有人晓得。”
“算了,下午就在谢老板这听戏吧。”
“我也不想去城南,是不是闹鬼啊最近……”
“听说昨天那边村里人,有听到鬼哭声,可瘆人……”
老头们说起了隐秘的八卦,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出牌洗牌的声音大了起来。
谢烛息脸上依然微微笑着,他收起折扇,径直走向了鱼九这边。
他在鱼九身侧的空位坐下,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敲敲桌面,说给前台的老伙计听。
“海叔,给美女上两碟小食来。再去买几个烧饼,简单吃个早饭。”
“哎!好!”老海应了一声,给桌上放了一碟葡萄一碟花生,便往门外走。
他对自家老板见到年轻漂亮姑娘就去凑近乎的举动,已然见怪不怪。主要是谢烛息生的标志干净,虽然已经近三十了,外貌上不输二十岁的年轻帅哥,很是讨姑娘们的喜欢,大部分美女客人都不会因为他的搭讪拉下脸子。
不过此时的鱼九,脸上可没有被美人帅哥搭讪的羞涩,她心里十分警惕,面上从容不惊。
谢烛息正对着常人看不见的鬼神度朔,目光看向鱼九:“这位美女,哪里来的呀?”
鱼九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才闲聊回应:“从南边来。”
“美女贵姓?”谢烛息客气一问。
“鱼。”鱼九简短一答。
“谢烛息,这家茶馆的老板。”
谢烛息礼貌的自我介绍,然后自然的拿过一个空茶碗,给自己倒了一碗:“鱼小姐第一次喝吧,觉得这茶如何?”
鱼九轻轻一笑:“我是俗人,喝茶就跟喝水一样,只图一个解渴。”
“解渴也是好的,只要愿意喝这茶,那就算没白来一趟。”谢烛息捧起自己的茶碗,轻晃了晃,碗中的茶汤色泽红艳,泛着热气。
他看向茶水,悠悠继续说:“有道是,不到濉溪非饮士,未来临涣憾此生。”
听到这句诗,鱼九倒是来了兴趣,她浅浅一问:“濉溪?”
看见话匣子打开了,谢烛息放下手中的茶碗,轻轻摇起了扇子,给鱼九说道起来:“古茶镇有个别名,叫临涣镇。”
“临涣临涣,便是紧临涣水之意。镇南有条浍河,古称涣水。”
“而濉溪,在古时候名为睢水,与涣水都是发源自河南商丘。溪县古茶镇,正是处在睢涣之间,有了水脉的滋养,自然人杰地灵。”
“不过可惜,涣水如今仍在流淌,睢水可就几乎绝迹断流了。”
谢烛息说完眯眼看向沉思的鱼九,眼底有一抹深意:“这位美女小姐,也对水有研究?”
“也?”鱼九收起心思,一个字便把问题抛了回去。
谢烛息嘴角一勾,对于身侧这位话少的美女生起探究的心思,他不紧不慢的说:“研究水,可是我这行的要领。”
“茶好不如水好。沏茶品茶,水最重要。”
“水有天水、井水、江水、湖水、泉水等等之分,茶对泉水情有独钟。”
说到这里,谢烛息眸中带笑,看向鱼九。
“鱼小姐,又对哪种水情有独钟?”
“自然也是泉水。”鱼九眨了眨灵动的双眼,顺着话头对答。
但其实,她心底的答案是睢水,但谢老板刚刚说睢水几乎绝迹断流,也就没什么问的必要。不如顺着他聊,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谢烛息对她的答案将信将疑,耐心的给鱼九介绍起了泡茶择水的讲究。
坐在鱼九对面的张真言,捧着茶碗默默的喝,看着这俩人有来有回。因为知道这茶馆老板大概率是风家的人,他心里紧张不敢出声,偶尔在喝茶时瞥一眼旁边静坐的小朔大人。
朔其实知道,面前这个阴柔的男人看得见自己。但谢烛息没有明面上的动作,朔也就不甚在意,只用冷冽的眸子扫了眼他,便去细看身旁装模作样的恬静少女。
鱼九好一张巧嘴,心思又百转玲珑,要是像她一样,自己在幽冥应该能混得更好,但那样太劳心伤神,就跟那瞎眼狐狸一样,上千个猜不透的心眼子……
想来,自己的神识已经脱离幽冥很久了,那该死的狐狸,还没把山鬼花钱簪的通道修好,等回去得治他一个疏忽渎职的罪责……
朔在心里想着有的没的,盯着鱼九姣好的面容突然叹了口气。
鱼九听到他一声没来由的叹息,目光微微一动,虽然不着痕迹,但还是被谢烛息收进眼底。
“鱼小姐,怎么往那边看?”谢烛息笑意更深,明知故问。
“有扰人的蚊子。”鱼九答得随意。
“……”朔无语了一秒,端坐了身姿不再看她。
正好老海从门外回来了,他买好了烧饼,知道自家老板在搭讪美女顾客,贴心多买了两个。他把烧饼放到桌上,便识趣的去给隔壁打牌老头服务去了。
“来,请鱼小姐和这位……吃个简单的早饭。”
“这马蹄烧饼,可是临涣三绝之一。”
谢烛息接过烧饼,分给鱼九和她的同行男伴,这才多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张真言。
张真言接到手上,直愣愣说了句谢谢。
谢烛息装作惊讶的神色,用折扇挡住了口鼻,发出刻意的一声:“哎呀,原来你不是哑巴。”
“……”
张真言咬了口烧饼,求助的看向鱼九。他也不知道这场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鱼九反应很快,她当作感同身受到了张真言被冒犯轻视的样子,直接站起身说:“谢老板,多谢你的好意。茶已经品过了,我们还得四处逛点别的呢。”
说罢便将估算过的钱放在桌上,示意张真言一起往外走。
谢烛息倒是没做表示,微眯着一双细眸,看着他们离开,便就着茶水吃完了自己的烧饼。
远处的老海瞧见他吃完了,才默默走来收拾桌面,没成想自家老板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海叔,你瞧着这位鱼小姐,怎么样?”
怎么样?这话问的,跟看上人家了一样。老海在心里腹诽谢烛息一天天拈花惹草,嘴上却说得圆滑:“跟鱼小姐一起的,瞧着不像是男朋友。”
“我看也是。”谢烛息慢摇折扇,笑出一抹深意。
鱼九出了茶馆所在的巷子,便放慢了脚步。
跟在身侧的张真言,低声问她:“这茶馆有问题吗?”
“你说呢?”鱼九反问。
“我看着都挺正常的,除了那个谢老板,有点……有点轻浮。”张真言挠了挠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长得如女子一样白皙美貌,还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一上来就能和陌生姑娘聊的熟络。
听见张真言的评价,一旁的朔倒是笑了出声,笑张真言的愚钝。
他回想起谢烛息下楼就投向自己的目光,淡然说道:“他能看见我却没有声张,不太正常。”
张真言这才后知后觉,顿时后怕:“那他……岂不也是通灵之人。可为什么装的看不见小朔大人一样?”
“人家是那地盘的老板,茶馆里那么多老熟客,总不能当着普通人的面说……哎呀,你们是什么来头?身边怎么跟着个大妖怪?”
鱼九压低声线,模仿起谢烛息柔润磁性的腔调,引得张真言笑了起来。
朔倒是不满“大妖怪”这个称呼,强调自己的身份:“是鬼神。”
二人一神走在古茶镇的主街,白天的烟火气息充斥在人来人往之中,氛围也变得轻松愉悦。
古茶镇的白天,大大小小的茶铺茶楼临街而立,门外都摆放着老式茶桌,大都是上了年记的老居民们在坐着喝茶拉家常。沿着街道一直逛,还能看见各式各样的烧饼铺、小吃铺、特产商店等,路边停了些拉货晒货的三轮车、电动车。浓浓的市井生活气息,彰显着古城生活的惬意质朴。
他们在街上闲逛了一上午,最大的感受就是,镇上上了年龄的老人扎堆。他们围坐一起,抽着长杆旱烟,喝茶聊天,或是打牌笑谈,空气中混合着烟草和茶水的味道。
鱼九想起六爷了,不知道他在隔壁县城探查鬼媒人的事情顺不顺利。这么想着,手机铃声正好响起,是六爷打了电话来。
鱼九刚把电话接到耳边,突然就被一个人撞了。
胳膊一个不稳,手机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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