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熹曜一时没有答案，暂时先默默把这个疑问记下了。

还是先顺着他的回答继续问下去吧。

既然他在大学的时候就知道她，那么——

“我们大学时候见过面吗？”

沈嘉昱回答很快：“没有。”

没有见过面，那他怎么能知道她一个藉藉无名的普通大学生？

张熹曜确认了一下：“这次的见面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的。”

她想起他们沈嘉昱见到她时泛红的眼眶和不平静的样子，觉得如果只是知道她，他们也从来没见过面，那怎么想，沈嘉昱也不至于会是那样的表现吧。

倒也不是。张熹曜又想到，如果像是见到偶像明星这些情况的话，有些人可能会比沈嘉昱还要激动吧。

可惜她不是什么偶像明星，除了朋友圈，从来没在网上露过“面”，只有通过文字露过“脑”，也都是匿名发言的。

她又努力去回想她在大学里都参加过哪些活动，是不是能让人关注到她。

可是她想到她的大学生活，最先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场景，就是躺在宿舍的床上，顶着三天没洗的头，在平板电脑前挤出了双下巴，在追剧。

所以，他们在围绕着“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问题时，张熹曜潜意识里就希望是在高中的时候，在沈嘉昱说大学时候知道她的时候，她感到赧然。

回过头来看，张熹曜对她的大学生活算不上满意。

她考的是他们市里的大学。

按照她的高中成绩，其实她可以报市外，或者是省外更好的大学。按照她的兴趣喜好，其实她可以报哲学专业。

可是人往往不能拥有所有好的东西，不能拥有所有想要的东西。所以她舍鱼而取熊掌。甚至，对于一个各方面都普通的人来说，她不能在鱼和熊掌之间抉择，她只是在粉丝和鹅掌之间选了鹅掌。

不知道是不是谁都有过心比天高的时候。

张熹曜曾经想过考外市的f大学。

那是张熹曜高一的时候。期末考试考完，但他们还要补一周的课。而大学放寒假又早，所以他们高中就邀请优秀毕业生在寒假回母校来给学弟学妹们分享学习经验。

优秀毕业生的分享放在了寒假补课的第一天。第一天上完上午五节课，下午的一二节课就到小礼堂去听学习经验的分享。

来分享的是一名学姐，正在f大学就读。具体分享了些什么学习经验，张熹曜只还隐约记得一点，但她至今还记得清楚的是，在经验分享会上，学姐一开始就展示了f大校园内的景色，PPT上照片一张叠一张地出现，等纷飞的杏花、浓绿的柏树、高耸的校园建筑渐次出现在她的眼中，张熹曜听到学姐说，他们的成绩将会成为他们通往世界的路。

在坐满了人的小礼堂里，冬日午后，一些同学昏昏欲睡。可对张熹曜而言，不知道是f大的校园环境太好，还是那名学姐的样子中全然的褪去了高中生的疲惫，成为了一张f大的担保书，张熹曜被打动了。

f大是好学校，可是他们学校每年能考上f大的有几个呢？他们中考时候在自己学校都是名列前茅的学生，可是到了这所重点高中，大部分同学都泯然众人了，而这所高中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同学能考上f大这样的好学校。

张熹曜在学校里的成绩不算拔尖，在班级还能排一排，但到年级里就不算什么了。

想要，又好像够不到。

可到底还是在心里埋下了种子。

原来张熹曜对寒假里这一周的补课怨气连天，今天早上被六点半的闹钟吵醒的时候心里还骂骂咧咧，可是到了下午的课上，她心里的不满好像消散了。

补课的日子里终于是没有晚自习了，不住校的张熹曜回到家里。饭桌上和家人聊起今天的讲座，她说的时候大概是满脸羡慕的，说f大很大很漂亮，说那个学姐很厉害，说大学好像很开心，说得多了连吃饭都停下来了。

她外婆忍不住出声提醒她赶快吃饭：“宝宝赶紧吃饭吧，不然饭该凉了，吃完了再说。”

冬天里饭凉得快。

张熹曜停下了说话的嘴，换成一张吃饭的嘴。

没等她吃一会，她妈妈却问她说：“那要不要试着以f大为目标呢？”

“……嗯……”张熹曜迟疑了一下，“可是我觉得我不一定考得上……”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心里的种子，那颗讲座时候埋下的种子，有一点点破土的迹象了。

妈妈似乎也思考了一下：“朝着目标去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吧。而且你才高一呢，我觉得如果你努力了，是完全有机会的。”

张熹曜又忘记吃饭了，这一次轮到她妈妈被外婆批评了：“你看看，你饭桌上说话，宝宝又不吃饭了，一顿饭要吃多久，怎么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饭桌上的规矩还没有做好。”

张熹曜的妈妈陈玉娴女士，孩子都这么大了，却还会吐舌头。陈女士听到外婆的批评，不以为耻，反而向着自己女儿吐了个舌头。

张熹曜笑起来，没等外婆说话，赶紧往嘴里塞饭菜。

这顿外婆嘴里不知道要吃多久的饭，花了二十五分钟结束。陈女士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里洗，张熹曜擦完桌子把抹布拿去厨房。然后在陈女士身边站了一会，也不说话。陈女士挑起话头：“暑假的旅游想去哪里？”

张熹曜对旅游胜地没什么关注，也没什么想法，就说：“我都可以啊。”

陈女士便接道：“那海南怎么样，那边暖和。”

“好啊。”

“寒假里还有什么想干的事吗？”

“嗯……好像也没什么……何萱好像之前说想去一家猫咖。”

陈女士和她聊了一下猫咖，想起来新买的耙耙柑，让张熹曜去吃。

外婆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张熹曜给外婆拿了一个耙耙柑，自己也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柑子，一边和外婆一起看电视里的养生节目。

等两人把柑子吃完，张熹曜拿了皮去扔掉，走到饭厅看到陈女士正坐在饭桌边上看手机。张熹曜去厨房扔了柑子皮出来，本想和她妈打个招呼回房间，却被陈女士叫住了。

张熹曜也在饭桌边坐下来，听陈女士说：“刚刚我看了一下f大的公众号。f大在寒假期间是开放参观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张熹曜没想到陈女士把饭桌上的事放在心上了，而且行动这样迅速。

她道：“好啊。”

陈女士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换了样子，心虚地往客厅看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有点神秘地和她说：“有时候啊，你也不用总听外婆的话，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只要自己考虑清楚了后果，去做就行了。”

张熹曜不知道为什么她妈妈要和她说这些话，是因为她俩在饭桌上都被外婆批评、教了规矩吗？

张熹曜听这些话，感觉似乎在饭桌上也没发生什么事，突然说这些，一时稍微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心里却是影影绰绰地能感觉到来自于她妈妈的支持，即使外婆不高兴、外婆阻止了，但如果是她自己想做的，她妈妈会支持她，所以她可以勇敢一些。

但事关心情和想法的事情，大多数时候总是让人想不了太明白，就像为什么今天心情烦躁，明天心情晴朗，为什么喜欢这个人而不喜欢那个人，虽然也有缘由，但也说不到那么的条分缕析。

于是张熹曜听到陈女士的一句“去玩吧”，便回了自己房间。

她想：如果想考f大的话，可不能每天晚上都“去玩”了。

回到房间的张熹曜翻出了今天讲评过的期末考试卷，重新做了一遍，开始分析数学大题的思路。

那个暑假里，张熹曜好像触摸到了一点高中和初中一点不同——不仅仅是学习内容和知识难度上的差别，更多的是主动学习和被迫学习的不同。

期末考试的成绩是在他们补课快结束的时候出来的。张熹曜在当时讲评试卷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数学不太理想。

回到家里，她把她的成绩条给她妈妈签字，她自己说的：“数学很差……”

她妈妈只说：“没关系，只要发现自己的问题，及时调整就可以了，不要太在意成绩。”很快又补充道，“刚从初中到高中，一时间没有适应是正常的。”

她考砸了，她妈妈不仅不说她，反而还安慰她，张熹曜想说声“谢谢”，可是又觉得怪怪的，便说了自己的计划，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妈妈，我在暑假里会把上学期的只是复习一遍，然后开始看一下下学期的网课。”

陈女士说：“妈妈知道你心里都有数。如果你觉得自己学习有困难，需要辅导，妈妈帮你联系老师，如果你觉得有自己的节奏，那你就照自己的节奏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妈妈一直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