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这个时辰依旧有许多的人来来往往,他们大多是附近的农户要趁早将自己种的菜与饲养的鸡鸭牛羊带到集市中买,步伐匆匆。
大道的一旁有辆马车。
微风吹过,无意掀起帷幔,却瞥见一抹惊鸿。
容貌姣好,气势出尘的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周身贵气与简陋的马车格格不入。
除了少年外车内还有三人皆为男子,年纪与少年相仿,少年坐在主座,不难看出他是主子。
车外小雨淅沥,却仍见阳光。
“殿…少爷,我们真的不回去了吗?”许安趁顾亦安未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时,及时改口。
“想回去就自个回去。”顾亦安似有些心不在焉。
许安哪里敢再说些什么,只是偷偷在心中想:要是回去了,我要挨板子的!可是不回去,要是那一天被抓到了或者殿下又想回去了,我这不劝阻和帮凶的罪名也是要挨板子的!
他纠结不已。
顾亦安虽面上冷峻,但内心却是有些雀跃的,这陌生的感觉又让他多生出了几分欣喜。
这是难得的。
在顾誉活了十六年里,印象中却只在幼时离开过紫京,唯一的那一次还是因为祖训不得已让他离开,可也不过离了紫京二十里路。
他平生到过的最远的地方。
对于顾誉来说皇储之位并不重要,或者说他甚少看重怎么东西,不知为何他生性便一直是淡泊的,可能是他生来便是什么都唾手可得的身份吧。他甚至连他日后注定要坐上的位置都是不在乎的,没人在乎他想不想要,他们不会认为有人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他知道自己是皇储,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孩子,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人。
人人都羡慕他投得一个好胎,他也曾以为他能够当好这个皇帝,舍去自由扮演好旁人眼中的好皇帝,可是他发现他不能,即便他从小学的是中庸、掌权之道,在他人眼中受这世间最大的宠爱,他依旧不想走上这一条命定的路。
说他胡闹也罢自私也好,他暂时都不想顾及太多了。
这个身份并不自由,皇帝更是如此,他很自私他清楚,可越是这样他这个储君这个皇帝越是越发当不得的,一个对皇位不感兴趣的皇帝很可怕,一个对皇位不感兴趣且自私的皇帝更可怕。
权衡利弊之下,只能如此。
顾誉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雨声渐停,顾誉将帷幔拉开伸出手想探探还是否落雨,刚刚下完雨的空气十分湿润,像是一滴雨落入了他的手心,顾誉感到了一丝凉意。
许安突然捏着嗓子,学着宫中那位每天杞人忧天的齐公公道:“哎呦我的殿下,小心着凉了!”
顾誉不轻不重看了他一眼,许安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闭上了嘴,他赔笑道:“旅途枯燥无聊我开个玩笑,让大家开心开心,且我怕少爷不习惯宫外的生活。”
顾誉也习惯了他这一副模样,他静静盯着手心看,许安见他这一副模样也悄悄凑过去看,“这雨水怎么是红色的?”许安皱了皱眉。
顾誉冷静地擦去手心的“雨”,随即将帕子扔出窗外,“清,隐。”
得到主子命令后清、隐即刻飞出马车,片刻后抓了一只死狸猫回来。
“请主子赐罪。”两人回来后双双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
如此寂静,竟有人在他们的车顶上动手脚他们都毫无察觉。
“先起来吧,一只死狸猫罢了,许是不知道过哪里时自己撞死在车顶的。”顾誉轻描淡写道,似有些胡说八道。
许安没敢看那只死狸猫,听到顾誉的这一番话吃惊的看向他,这不是睁眼说瞎话是什么?
不等许安开口,顾誉的那两位木头暗卫就马上反驳他道:“殿下这不可能,这只狸猫的伤口平整,一看便知有人在刻意为之。”
你们原来也知道这一看就知道啊?
顾誉在心中道:他们心智不熟,切莫与他们计较。
许安看懂了顾誉的心思,匆匆道:“怎么能让公子见到这种晦气之物,快拿去埋了。”
前路未知,才出发不久就出了这一档事,是警告还是威胁?
清、隐处理好后他们才接着上路,顾誉用拇指摩挲掌心,狸猫换太子,会是谁那么心急?
可惜顾亦安从来就不曾畏惧过什么,他遵从本心离宫,就预料到自己会遭遇什么。
车轮溅起的泥渍,沾染到了顾亦安丢弃在车外的帕子,可即便如此那一抹殷红还是晃眼。
顾誉又撩起帷幔,看着飞驰而过的竹林,马车行极带动竹叶响起沙沙声。
都与他无关了,真的会与他无关了吗?
……
宫中。
齐公公刚刚醒过来,便发觉到后颈疼得不行,但这并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皇储不见了要是摄政王怪罪下来,他的脑袋是要第一个掉的!
他急匆匆跑到国师的住处,却遭阻拦。一个稚嫩小童挡在他的面前:“齐公公,国师正在清修容不得外人打扰,若有要事告知也要等国师清修结束。”
小童不敢让他打扰到容止“清修”,要知道就连摄政王打搅了国师也是要着从清律楼滚出来的……
可人急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齐公公固然知道打扰容止清修的严重后果,但总好过自己掉脑袋!
小童见拦不住他便喊了几个侍卫过来帮忙,齐公公极力挣扎,瞧着楼内大声喊道:“国师,奴才有要事禀告……”
这声也算的上声嘶力竭了
小童哪里敢让他接着喊下去,连忙堵住了他的嘴。
即便是被堵上了嘴,齐公公还是紧紧盯着楼内看,那么大的阵仗怎么样都该听到了吧?
果然,侍卫将齐公公五花大绑后,楼内才传出容止清冷的声音:“发生什么了?”
小童被吓了一跳,心慌暗道:完了,他一个月的俸禄没了,吃不了五福楼新出的糕点了!
他不满地看着五花大绑的齐公公回道:“没事,是齐公公不知何缘故非要见您。”
这事非同小可,齐公公不敢轻易向外人泄露。
容止听到是齐公公,便想到了应该是东宫顾誉发生了点什么事。
“让人进来吧。”他直接吩咐道。
小童给齐公公松绑后,他立即跑进内殿连行礼都顾不上,跪在屏风前气喘吁吁道:“皇储,皇储不见了。
了当却足够让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屋内容止的动作顿了顿。
一柱香后,白乜就来了,他刚刚处理好政务,齐公公便来请他说国师要见他,白乜还有些纳闷,要请他怎么也该是容止身边的人来人才对,怎么会是齐公公?
且齐公公神色慌张,应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同容止想到一处去了猜得出些一二,于是白乜便马不停蹄的来了。
他脚刚刚踏进清律楼,便听到了容止的声音传来一句:“顾誉跑了。”
语气神情轻快,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愿意赏给白乜。
看他若无其事的模样,白乜认为自己听错了,他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这次容止没有回他,只是静静喝他的茶。
白乜气不过,将容止手上的茶杯夺去,容止看了他一眼,白乜又将杯子放下。
“你还有闲工夫喝茶?”白乜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容止边将刚刚白乜抢走茶杯中的茶水倒掉,边反问他:“为什么没有?”
他不过是个国师无实权,又有个摄政王师兄护着不用上朝,皇帝跑了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何况是储君?
白乜更气了,却也不能发作。
他这个摄政王本就是为了还恩才当的,结果顾氏一群人个个当甩手掌柜,留他独守着顾氏的江山,他们一个个顾家人真是好得很!
容止换了个茶杯接着喝茶,白乜实在气不过将他刚接满的茶水一饮而尽,他没敢看容止:“你下山来就是为了喝茶吗,师傅的茶不比宫里的好?”
或是气坏了,白乜都口不择言起来。
小童见两人有些嚣张跋扈的苗头,他弱声道:“国师今早被扰了清修,心情自然不好。”
等小童说完,容止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白乜谈谈道:“好,我现在就回去。”
白乜说得是气话,容止却实实在在的在回答他,不带一点情绪。
他在山下呆久了,回去看看师傅并非不可,事实上师傅的茶着实要比宫里的好上那么几分,只是回去了不一定能见到人。
这话一出,白乜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哪里还记得先前的事,一切把小师弟稳住再说。
于是我们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叫小童先行出去,把门关上。
他示弱道:“师兄不懂得师弟没休息好,语气冲动了些,师弟不要同师兄计较可好?”
虽早已习惯,可无论多少回见到白乜这个样子容止依然想笑,但面上却不显,装着真的要一走了之的模样。
白乜真是怕了他了,他柔声道:“师弟。”
容止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他眼,道:“这些日子宫中还有事要办,我过些日子再走。”
这话未掺半分假,过些时日白乜也就明了。
其实当初容止下山,一是为了白乜,二是因为师傅说他该下山磨练磨练了,说白了就是嫌他茶喝得多,嫌他才把他赶下山来。
两人闹够了,便商讨正事来了。
“要告知大臣们吗?”容止问,没等白乜回答,他又说:“不行。”
确实不行,如今皇上皇后不知去了哪里,将公务全权交给皇储和摄政王处理,本就惹得人心惶惶,如今皇储又不见了,即便是白乜没有干系,也难免会有人往他头上安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更何况他本就是个乱臣贼子。
摄政王摄政王,听起来是个帮忙处理朝政的职位,可史书上每一位摄政王无一不是想谋权篡位的人,挟假天子,做真皇帝。
所以百姓们和大臣们难免会对这五年前突然出现白乜产生误解。
可实际上的摄政王也仅仅是一个因为报恩而被利用的工具……
白乜顺着容止的话说下去:“那就先瞒着,反正顾誉那小子平时事都交给我办的,真的不知道到底他是太子还是我是。”白乜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容止笑了笑,“虽说纸包不住火,但也只能这办了。”他顿了顿又道:“要偷偷派人去寻他回来吗?”
平心而论,容止不希望白乜去找顾亦安,那孩子差不多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明白那孩子想要干什么,也心疼他,志不在此却被逼着做着天下共主。
容止同顾亦安谈得上是一类人,并不认为万人之上有多么的好,无论是身处世外桃源还是无间地狱自己不喜欢终究是牢狱。
他每每见顾亦安望着天边出神,他都清楚小皇储究竟有多么渴望自由。
这不禁让容止想到一个久远的故事,那也是一个无奈至极的故事。
如今真的再好不过了,让他什么时候想回来便回来吧,毕竟这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的地方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家。
可这话即便是容止也不敢明着跟白乜说。
白乜明白自己家师弟得很,知道却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都有着他们的身不由己。
看向窗外,清律楼建得极高,比宫墙都要高许多,可皇宫那么大,宫墙的外面还是宫墙。
他垂眸,不知为何带些咬牙切齿地道:“先派些人暗中寻他。”
容止点了点头,同白乜一起看向窗外。
不知为何容止心中有几分不安,似乎有什么风浪要起来了。
开文啦,这是第一本,兴奋!兴奋!!兴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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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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