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溪在许媛伊的照料下,身体日渐好转,可记忆却始终混沌一片。
她会在午夜梦回时惊坐而起,掌心下意识凝出一簇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火焰,映亮她茫然又警惕的凤眸。窗外只有风声虫鸣,并无梦中那铺天盖地的杀伐之影。火焰倏忽熄灭,她按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听着隔壁房中许媛伊平稳的呼吸声,那没由来的心悸才缓缓平复。
白日里,她大多沉默。许媛伊去院中翻晒药材,她便倚着门框看。看那双本该执笔抚琴的纤手,熟练地拣选、切割、研磨那些枯燥的草根树皮,动作轻柔而专注。阳光落在许媛伊低垂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偶尔,许媛伊会轻声同她说话,教她辨认草药。 “这是白芷,能祛风止痛。” “这是三七,化瘀止血的良药。” 许媛伊拿起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这个叫忘忧草,但其实它解不了深愁,只能宁心安神。”
阿溪的目光掠过那紫色小花,心口那凤凰印记莫名一烫,一个模糊的片段闪过——似乎是漫山遍野燃烧般的烈焰,而非这柔弱的紫。她蹙眉,下意识地别开眼。
许媛伊当她累了,便不再多说,转而哼起那首没有词的小调。曲调悠远绵长,带着江南水汽的温润。阿溪发现,只要听着这调子,她神魂里那无时无刻不在的灼痛撕扯感,便会如退潮般悄然减弱,让她得以喘息。
她开始贪恋这片刻的安宁。
这日,许媛伊背起药篓,要去远处山涧采几味稀缺药材。她嘱咐阿溪好生看家,切勿走动。
阿溪点头应下。
可日头渐渐西斜,许媛伊仍未归来。阿溪坐在院中石凳上,目光一次次扫向那条通往山间的小路,心底莫名生出一丝焦躁,搅得她坐立难安。那是一种超越记忆的本能,仿佛护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容有半分闪失。
她终是起身,循着记忆里许媛伊离开的方向寻去。
山涧幽深,林木渐密。阿溪脚步很快,身体虽未痊愈,但底子仍在,穿梭于崎岖山路并不费力。很快,她听到了隐约的水声,以及一声短促的惊呼!
阿溪心头一紧,疾步冲过去。
只见许媛伊跌坐在溪边一片滑腻的青苔上,药篓翻倒,草药散落一旁。她正试图站起,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锐痛,让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阿溪赶到她身边,蹲下身,目光迅速扫过她微肿的脚踝。
“阿溪?你怎么来了?”许媛伊有些惊讶,随即面露歉意,“怪我不好,没留意脚下……”
话未说完,她却怔住了。
眼前的阿溪,眉头紧锁,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空茫的凤眼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担忧与一种近乎凌厉的情绪交织其中,让她看起来……截然不同。
阿溪已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触上她红肿的脚踝。
“别……”许媛伊刚想说不碍事,却见阿溪掌心似有极淡的金芒一闪而过,快得让她以为是林间漏下的夕阳余光。
随即,一股温和的暖流渗入皮肤,那钻心的疼痛竟瞬间减轻了大半。
两人俱是一愣。
阿溪看着自己的手,眼中闪过比许媛伊更深的茫然。她不知自己如何做到的,只是下意识不想见她疼痛。
许媛伊动了动脚踝,惊愕不已:“好像……不那么疼了。”她抬头看向阿溪,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与难以置信。她精通医理,深知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绝非寻常。
阿溪避开她的目光,沉默地扶她起身,又将散落的草药一一拾回篓中。
“我们回去吧。”阿溪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扶着她,脚步稳健。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媛伊靠在阿溪身侧,能感受到她衣衫下清瘦却蕴含着某种力量的身躯。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个她偶然救下的女子,究竟是谁?
而那首她无意间哼唱的小调,又为何总能抚平阿溪的痛楚?
她们之间,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早在三百年前,便已悄然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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