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明珏沉默了。

他像江非纯那般，看着前方裂缝大厅。

他思考过这种可能性，也知道这个裂缝里的机械生命的磅礴野心。

但他当真没想过，这场和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的战斗会这么快到来。

他恍惚中想起自己那黑暗的念头。

如果觉得无法取得胜利，那能拉着敌人一起同归于尽也是好的。

如果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过于可怕，那他们是否有可能与对方同归于尽？倘若那时候，江非纯也与他一起……

这念头一出，闫明珏就快速打住。

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呢？

如果是其他人，他一定会觉得同归于尽也是一种浪漫。

但想到江非纯，他总会生出其他感受。

他想看着江非纯可以轻松欢笑，可以肆意成长。

在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就这样想了。

为此，他什么都愿意做。

那时候的江非纯，就算有着一身强大的精神力，也基本所有人都觉得，江非纯只会是负担。那些人都说，是江非纯连累了他。如果没有江非纯，他一定可以过得更好，说不定早就被其他人带去更大的星球，接受更好的教育了。

但他非要和江非纯在一起，这才让他少了许多机会，也让他过得更难。

一度只有谢医生是支持他的，觉得他和江非纯就该继续这样走下去，觉得以他俩的资质，现在经历的这些磨难终会结束，而且那一天不会太迟。

可他期盼的未来，都已经离他那么近了！

闫明珏再看身旁的江非纯。

那张平日里总会带着淡淡笑意的脸，现在却只剩阴郁。

闫明珏心底怒火熊熊燃烧。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断开的声音。

咔哒，咔哒。

好像是从他身体里发出的。

但他顾不得留意这些。

他只想到，他希望看到江非纯再度露出笑容，像以前那样笑，不，是比以前笑得还要真心！

纵然他一度因江非纯和林濯的关系而心里不舒服，觉得江非纯要被人抢走了，他俩旧关系将要破裂，但后来的他，发现林濯的出现能对江非纯有多少帮助，他又觉得，这才好。

他就希望，江非纯能放下那些复杂心事，轻快欢笑。

有某些黑暗，他一个人背负就好，轮不到江非纯。

“阿珏。”江非纯轻轻地继续说着话，“我在副本里知道了，这些机械生命还能控制人。如果他们真的提前进行了他们的入侵计划，那有没有可能，某些生活在我们身边，让我们信任的人，其实也是机械生命的傀儡？”

换做另一个人听到江非纯现在说的这些话，肯定更担心世界将会变得如何。

闫明珏这一刻却只惦记另一件事。

“小纯。”闫明珏加重了语气。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江非纯被他强行唤回了神。

江非纯看着他，微微张嘴，发出茫然的一声“啊”。

闫明珏再次喊：“小纯。”

江非纯彻底收起其他念头，只关心着闫明珏准备和自己说的话。

他点点头。

“嗯，阿珏，我在听呢。”

因为是闫明珏要说的，所以他肯定得听。

但就是因为这个裂缝，一切都变得虚幻。

闫明珏握住了他的手。

江非纯已经尽可能地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了，但从闫明珏手心传过来的热度，还是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吗？”

江非纯和闫明珏之间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了，闫明珏现在冷不丁地问起这事，江非纯思来想去，都不清楚闫明珏真正要提的是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总算想到，闫明珏真正想说的，多半是他刚知道裂缝中的怪物可能入侵他们的世界时提过的那些话。

那也算闫明珏对他的许诺。

是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只要江非纯还活着，闫明珏就会继续存在。

江非纯郑重点了点头。

他确实觉得安心一些了。

他最害怕的，只是闫明珏将会不再在他身边。

但既然已经得到闫明珏的保证，那么，他想让闫明珏活着，就只需要保证自己活着。

闫明珏看着他的表情已放松许多，才继续问：“小纯，你觉得你要将自己的这些发现说出去，我们的高考有没有可能变化？”

队伍副本考试还没开始。

但这次考试所使用的副本，早已被确定。所以就算这时候知道了这个副本可能会有问题，也不见得就会被禁止使用。

除非高考委员会的人还能临时决定，不用智械危机裂缝为原型构造出来的副本，而用其他副本考试。

倘若真能下定决心，其实也不是做不到，毕竟高考已经考过了这么多年，以前用过的副本，也全都被好好地保管着，如果是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拿出来使用。

但要有了这样的一个开头，以后大家就可能会对高考委员会提前通知的事情失去信心，不在相信高考委员会说将会以哪一个裂缝为蓝本进行构造副本。他们会生出更多怀疑。高考委员会需要对外解释他们为何要临时更换副本。

再则，联盟已经成立了这么多年，联盟中的人也早已习惯按照规则办事。哪怕是某些已经站在了权势地位高处的人，能拥有诸多特权，这些人的特权往往也不会涉及到这种制度性的东西。

特权，只是开给他们，而不是让他们还能一句话就改变关乎那么多人的事。

单单是如何将临时修改队伍考试副本的事情提交到高考委员会上，再让高考委员会讨论决定，最后还要让上级同意，就不知能耗费多少时间。

而高考副本的开启又需要多个人一起操作，并非解决一个人就能偷偷改动使用的副本的。

江非纯听懂了闫明珏的话。

他摇摇头。

“不行。就算是我师父出面，都不可能做到这事。”他略微一顿，继续说，“如果那个副本真算那些机械生命入侵的一环，那在我们考试使用这副本的时候，他们应该也会借机行动。我们进入副本之后，或许可以试着查一查。”

起码，副本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他们就算真的在副本里死亡，也不会出事。

江非纯已经看出了林濯对闫明珏的欣赏，知道就算闫明珏在队伍副本中表现一般，成绩不是特别好，闫明珏都肯定能进入第一军校。

为此，江非纯敢在队伍副本中主动侦查，想方设法接近第一高楼。

闫明珏在个人副本中去过的大平层内应该没有更多信息了，要有的话，闫明珏那时候也该找出来。还有林濯等人，也曾去过那边。

现在只剩守卫极其森严的第一高楼，还有面积过于广袤的郊外，还可能存在更多有用信息。

郊外肯定不用考虑，占地面积太广，都不知道要走上多长时间才可能遇到一个活人。而且生活在那里的人类也对遇到的、不属于自己基地的人有太多警惕。江非纯和闫明珏的考试时间有限，他俩实在没什么可能用这短短时间查出有用情报。

所以只能选择第一高楼。

不过第一高楼也不是那么好靠近的。

江非纯犹豫了。

他想到了林濯。

毫无疑问，林濯很了解这个副本的情况。

纵然副本的内容还会受到林濯等人从智械危机裂缝中带出的那块特殊石头的影响，林濯等人也不可能完全了解这一副本的情况，但林濯对这副本的了解程度肯定远超其他人。

江非纯如果和林濯说清楚厉害关系，希望林濯提前告诉他一些副本里的内容，尽量减少他和闫明珏进入副本后的探索时间，让两人可以绕过林濯等人以前踩过的坑，以更快速度抵达第一高楼，林濯多半会答应。甚至江非纯什么理由都不说，只说自己希望知道，林濯都可能会全说了。

但江非纯还是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这样做。

他有一种自己正在想方设法作弊的理亏感。

高考之前，他自己搜集资料，制作副本，然后用自己构造出来的副本给闫明珏等人练习，他还可以说，这只是大家在考前充分利用自己手中资源进行公平竞争。

可现在……高考都开始了。

而且林濯不是一般的顶级念造师。林濯还参与了高考副本的构造。这相当于让出题老师给考生进行考前辅导，这合适吗？

裂缝大厅的大门还在散发着冲击，即便这会儿冲击的力度弱了很多，要不是江非纯在极其认真地感受着，恐怕会将其忽略，但这冲击确实存在。

也是这点微弱的冲击力，让江非纯下定决心。

他一定要让林濯帮忙。

高考成绩上的不公平还有办法处理，反正高考委员会会抽取特定考卷进行单独评分，而各大高校招生时也有自己的一个评分标准，而不是大家都采用同一个标准。

但智械危机裂缝入侵的事，不能再拖延了。

一旦拖延的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哪怕他和江非纯在高考结束后，还有机会进入副本，还能再去研究第一高楼，他都不愿意舍弃那点时间。

“阿珏……”

江非纯刚想和闫明珏说回谢医生那，他好意识登入网络空间找林濯。

他的肚子却在这时发出一声咕噜声。

江非纯尴尬了。

闫明珏则屈指弹了一下他脑袋。

力度很轻，但充分地表达出闫明珏的责备之意。

“之前还说要过来吃东西的，现在呢？都到这会儿了，你难道还不觉得饿？有什么事都先吃饱再说。不吃饱，敌人来到面前了，你都未必有力气和他打吧？”

江非纯小声嘀咕着：“我用精神力战斗，不是像你这样近身战斗啊……”

不过他被闫明珏拉着，还是就这样跟着闫明珏一起去街道上的小摊前买吃的去了。

等他和闫明珏真正回到谢医生诊所时，天已经黑透了，垃圾山旁边那一所所小住宅里亮着一盏又一盏的等，到处都是宁静安逸的氛围。白天为了生存而进行的种种战斗，都在夜间不复存在。

谢医生的诊所一如既往地亮着灯，不过其中一间能让病人躺着的病房也亮了灯。

江非纯和闫明珏对望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