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簪星曳月、云槎来去

或许是四周太过安静,又或许是被晏淮鹤和荼漓传染了睡意,没过多久,祁桑也觉一阵昏昏欲睡,双眼半睁不睁。

正当她的眼皮慢慢合上,准备靠着墙歪头睡过去的那一刹那,云槎一个颠簸,将她差点整个人甩到地上。

祁桑反应迅速地扶住桌沿,幸好自己抓住了荼漓,不然它就要滚到地上去了。

晏淮鹤也在同一时间清醒过来,可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缓了一阵后,朝她淡道:“有魔气。”

“而且单看这不加掩饰的灵压——三劫境的修为?”她点点头,微微蹙起眉,神情凝重,“莫非是……”

祁桑没有继续说下去,三劫境的魔族,就那么几位,正好她都打过照面,但应该不会是枫睢。

两人对视一眼,在云槎稳住之后,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打算去外头看看情况。

晏淮鹤朝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你留在屋里,我去去就回。”

“我……”祁桑抬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犹豫不决。

要知道乘易境与三劫境的差距可不是单单一个跨境界可以形容的,乘豫舷峰主绝对打不赢这人。

“你听我说,有仙魔盟誓在,若外头的那人是枫睢或是观颐魔君辛凛,便不会有事;可若是昃离魔君觉生憾或是现任魔尊凌离,恐怕事情会棘手起来。”她拽着他,让他耐心听自己讲完,“但看这情况,似乎还没有开打,应该是——”

祁桑还未说完,门外传来一阵不轻的脚步声,还没等他们确认来人是谁,门便被那人迅速推开。

她看见那人的第一时间,心情复杂,脸色瞬间沉下来,连忙上前一步把晏淮鹤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他,不虞地质问:“辛凛,你来做什么?”

辛凛眯起眼,随手撒开玉扇,指腹摩挲着垂落的流苏穗,旁若无人地挥手合上门,迈着悠闲的步子往椅子上一坐,笑道:“唉呀呀,小枝玉,你怎么将我都当成敌人了呢?”

“魔君莫不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好,这里可没有什么枝玉。”祁桑冷哼一声,换上一副淡漠的神色,面无表情地道。

“哦,抱歉,一时疏忽。凭我们的交情,我讨一口水喝,应该是可以的吧?”辛凛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手指轻点过一个瓷杯,玉扇敲在茶壶上,自顾自地替自己倒了杯水。

晏淮鹤淡淡开口,道:“此刻,魔君的本体料想是在同乘峰主聊些要事。观颐魔君特意以分身前来,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辛凛敛下笑,这才睁眼看他们两人,缓缓道:“若是本君说,小桑不能去水清天,你们会原路折返么?”

“不能去水清天?”祁桑皱起眉。

辛凛:“天机不可泄露,我也只能对你透露这些。好歹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总不好见你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她沉默一瞬,冷声道:“……单凭你模棱两可的一句话,我便一辈子都不能踏入水清天了么?”

“好吧,果然如此。”辛凛叹了口气,“其实我今日会路过这陆吾的云槎,是受水清天所邀,前往簪星曳月大典观礼,无奈路上接到尊上的传信。欸,这人连水清天都没见到,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祁桑不客气道:“路过就路过,拦路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别这么凶巴巴嘛。虽说我本人要回去,但这带来的添彩贺礼可不能一起带回去。”

她思索片刻,不确定地问:“你……该不会想托陆吾将你这贺礼捎上吧?”

“答对了!其实这些都是小事。”辛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几年前在坠月谷失踪,枫睢虽对外宣称你已不在人世,但你也知道小灼是压根不会信枫睢的这种话的。她偷偷摸摸从望极王殿溜出来,避开所有侍卫,跑到坠月谷找寻你的踪迹。”

祁桑拧眉,不悦道:“枫睢安排的那些暗卫都是白站着的么?”

“这你可不能怪他们。总之最后要不是我及时找到她,将她从深潭里捞起来,怕是真的会在坠月谷折去一个殿下。为了哄好她,我只好出卖枫睢,将你的消息告诉了她。”辛凛手腕一翻,变出厚厚的一沓信纸,神情认真地递给祁桑,“这是彦灼这几年给你写的信,听说我受神尊之命要来水清天,整日缠着我,让我给你送信。”

祁桑接过那沓信纸,沉默地看了许久,却也没有翻开的动作。

辛凛随后开口问:“你有没有话要我带给她的?”

“……”

她其实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彦灼时的场景。

彦灼是上任息岚魔君彦沉唯一的子嗣,却因身体孱弱,出生后一直待在冰晶之中沉睡。

她不记得那时候自己在息岚已然待了多久,只知那段时间她已经能跟着枫睢一起去往楔天故墟防线,和一些低阶的渊罅怪物打得有来有回。

有一日,她回到息岚城,正准备走回寝殿,却在路上碰见了一个比她矮上一个头的小姑娘。

这位小姑娘身前站着一位端庄的夫人,正是彦灼的生身母亲——钟宛。

那时候,自己不知为何下意识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她们。看样子,钟宛应该是在教彦灼学着如何迈步。

只见步伐不稳的彦灼一脸严肃站在原地,努力地控制住手脚,先是试探般摇摇晃晃往前挪动,等到快到尽头,便鼓起勇气,噔噔几步往前扑到母亲的怀里。

难得能在魔界看见如此温馨的画面,她竟感到难以适从。

是以,当钟宛发现她并抱起彦灼朝她走来时,她没有第一时间转身离开。

她没怎么接触过钟宛,只知道望极王殿之中有这么一位魔后。

就在她以为又会听见什么恶嫌的话语时,钟宛担忧地问她:“你应该是小睢的孩子吧?身上竟然有这么多伤,这可耽搁不得,快去找巫医来瞧瞧。”

“……”她抬眼看向钟宛,最后将视线停在彦灼身上,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许是见她盯着彦灼沉默不语,钟宛又道:“她叫彦灼,灼灼其华的灼。小灼,这是姐姐。”

荒谬。

息岚下任魔君叫她一个半魔姐姐?

“啊……姐……阿姐……”

可偏偏在场的三个人除了她自己有这一想法之外,连彦灼对她这个满身是血、脸上脏兮兮的人都没有升起排斥或是害怕的情绪。

彦灼喊出声之后,她大概怔愣了许久,在那双满含期待的天真眼眸中,应了声“嗯”。

从那一日起,钟宛便会时常带着彦灼来探望她,虽说她并不怎么回话,但彦灼也不觉得无聊,总要过来寻她。

一直到钟宛被人暗杀身亡,一直到那日彦灼因她受伤……

她才深知不被息岚接纳的自己,是不配听那声“阿姐”的。

而后,她开始疏远彦灼,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将自己在息岚为数不多的希冀亲手掐灭。

枝玉,只是枫睢的一枚棋子。

在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时,晏淮鹤忽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唤她的名字:“祁桑。”

她回过神来,和他对视一眼,朝他点点头,以眼神示意自己没什么事,才抬眼看向辛凛:“没有。”

她没有话要带给彦灼。

毕竟,枝玉已经死了。

她顿了顿,平静地道:“就说,我不会再回去了。”

辛凛站起身,摇扇轻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这信我也带回去了?”

“……你可以走了。”祁桑将信收好,开始下逐客令。

“欸,口是心非。”辛凛停顿一下,又加上一句,“命运弄人呐……小桑,我还是希望你能听我一句劝,这辈子都不要踏足水清天。”

祁桑都准备直接动手将人推出去了,听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的一句,兀自问:“会死么?”

“如果比死还要难受呢?”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道:“可辛凛,天道给我写下的命运,早就牢牢钉死过我一回了。那时候,你也只能保住我的一口气,不是么?”

“……”

辛凛自嘲地摇了摇头,朝站在一旁的晏淮鹤道:“无论如何,请保护好她。”

“这件事,不必阁下多言。”晏淮鹤直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淡道。

辛凛闻言,挑了挑眉,语调轻松地朝祁桑道:“那我可就走了,不要想我哦。”

“我数三下,三——”

祁桑还没数到“二”,眼前的辛凛便识相地化作一团雾气消失不见。

等他离开没过多久,云槎便又再度启动。

看来他的本体也离开了。

她抬眼看向晏淮鹤,眨眨眼,将一手抱着的小狸猫塞进他的怀里,随后自己走去一旁,将那厚厚的一沓信翻出来。

晏淮鹤静静望着她,那淡淡的、如丝线般的虚无又从她身上显现出来。

若是没有百年前的那件事……

那个无忧无虑的她会是怎么样的呢?

祁桑没能注意到他的眼神,认真将这些信一一翻看完,大多是一些日常生活里的碎碎念,还夹着一张看上去是无意放进这里的。

那上面写满了“阿姐”两个字,在这张纸的后面,只有一句话——

“阿姐,不要回来了,虽然我很想你,但枝玉不快乐,以后的你一定要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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