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朝来暮往,我心悠悠

洛华予将年幼的他抱在怀中,手心触上他的额头,将灵力送入他的体内,试图替他缓解身上的疼痛不适。

一旁,晏闻礼俯身将砸得细碎的瓷片捡起来,又掀开茶壶探了探里头的茶水,半晌,眉头紧皱,随后沉声道:“是妄生草——不对,还有些别的什么……”

“妄生草?这茶中怎么会有如此毒草!”洛华予的声音都在发颤。

因着晏氏血脉特殊,纵然没有修炼过,一身的灵血也胜过大多的灵丹妙药,很少有重伤的时候,可一旦重伤,便极难痊愈。

这妄生草所灼烧的乃是灵脉,晏淮鹤如今年纪尚小,更是会被灼烧全身血液,血尽而亡。而这过程中所需要承受的痛苦,她都不敢去细想。

晏淮鹤趴在洛华予的肩头,听到父亲的话,强撑着意识道:“淮鹤没事的,母亲、父亲不必,咳咳,担心——”

像是有什么同柔软羽毛一般的东西在喉间抓挠,他又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只是比起方才的那次,这一会儿似乎更加严重,甚至咳出几口血来。

说完那句话,他便咬紧牙关,忍住咳嗽,眼皮无力地搭着,静静地喘着气。

晏闻礼思忖片刻,神情不忍,叹道:“罢了,速速去宗族祠堂。”

洛华予很快想明白,愕然道:“你要拿枯荣乾风珏来救鹤儿?”

“容不得我们再犹豫下去了。”晏闻礼去一旁取了一件大氅盖在晏淮鹤身上,正色道。

“不可——”他抬起头,双眼全然睁不开,虚弱地道,“枯荣乾风珏维持着府中的大阵,既然有人能下毒谋害父亲,一定还有后招,绝……咳咳……先将下毒的人找出来……”

“鹤儿此言有理,闻礼……”洛华予看向他,一边担心着孩子身上的毒,一边又有所顾虑,犹豫不决。

晏闻礼将密钥交给她,轻声道:“这样吧,华予,你带淮鹤去祠堂疗伤,我去稳固府中的阵法,过不了多久,闻韫也会回来,不必太过忧心。”

“好。”洛华予抱着意识模糊的晏淮鹤,接过密钥后,伸手用力握了握晏闻礼的手,“希望我的预感只是近些日的恍惚……闻礼,你要保重。”

话语落,她便在晏闻礼的注视下匆忙往祠堂跑去,准备取出供奉在其中的神器枯荣乾风珏替晏淮鹤解毒。

洛华予此刻还不知晓,这便是她与晏闻礼的最后一面。

年幼的他被母亲抱着,强忍着身上火烧般的剧痛,只感到一阵颠簸之后,母亲便轻轻地将他放在了祠堂里的团蒲之上。

祠堂之外有一道禁制,非晏氏之人不得出入,应该是目前晏府最安全的所在。

洛华予放下他后,将密钥嵌进案前的凹陷处,又在他的小指上划出一道极小的口子,滴出一滴血落在案上的花纹之中。

血珠没入朔兰印之中,只见眼前闪过一阵强光,一枚黑白双色的玉珏缓缓浮出,悬在半空,与一旁漆黑如墨的长剑似有感应。

“乖,鹤儿,马上就不痛了。”

洛华予一边出声安抚他,一边拿起那玉珏,贴上他的额头。

枯荣乾风珏在他眉心缓慢地旋动,微凉的灵力从中流淌而出,在他身体四周浮动,被他一点一点吸纳进体内。

而后,不知为何,乾风珏之上亮过一道红光,突然钻入了他的眉心,落进了识海之中。

正在此刻,他听到阵法溃散的轰鸣之声,勉强打起模糊不清的意识,与母亲对视一眼后,担忧地往外看去。

原本的护府结界一瞬倒转,眨眼功夫便转化成了一道诡异莫测的炼魔之阵,从内里散发着森然而浓郁的魔气。

如此大的阵仗,必然是蓄谋已久。

可此刻再从他体内取出乾风珏已然来不及了。

洛华予划破手掌,在他四周画下一个结界,低声叮嘱道:“鹤儿,留在这里,只要你体内的乾风珏完好,那些东西便不能伤你,母亲我要去外头看看情况,明白么?”

“嗯,淮鹤在这里等您回来。”晏淮鹤缓缓点头,自己毫无武力,跟在一旁只会拖累母亲,在这里乖乖等着,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母亲刚刚推开祠堂的门,转身准备合上门之时,便被什么利器从背后贯穿了心口。

洛华予留存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力关上了门,将危险隔绝在外。

他已然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想着什么,只是动作机械地捶开了身前的结界,用尽全身力气往门口跑去。

妄生草的毒素还残存在体内,可他素来能忍,火烧似的痛楚在全身蔓延之时也能不说一个“疼”字。

母亲似乎怕他走出去,眼前的这扇门还多加上了一道禁制,阻止他出去。

一扇门的距离,他听见什么重重落地,还有衣衫摩擦过地面,魔兽声声粗重的喘气和磨牙时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眼前只能看见地上溅落的鲜血,任他双拳在门上留下数道血色的拳印,也无法打破这道禁制。

那摩擦声停了,却响起清晰在耳的咀嚼声,不远也不近,似乎就在院中的空地上。

晏淮鹤不敢去猜,无意识地咬紧牙关,嘴里尝到一丝腥甜,猛地转头望向悬在半空那柄的漆黑长剑,用力跑回去,手脚并用地爬上木案,将那同他差不多高的剑抱了下来。

剑鞘丢在地上,他双手握在剑柄上,拖着剑,剑尖朝外,费力甩到门上。

一连好几下,他的手也被磨出血,门上的禁制终于破了。

门外,天暗下来,黑沉沉压着,透不过一丝气。

地板上有一道极深的血迹,蜿蜒到台阶下,大火猛烈地烧着,浓烟滚滚,火红与血红成了满目疮痍中唯一的亮色。

晏淮鹤望着台阶下的魔兽,和那近乎看不清人形的血泊,胃部一阵痉挛,眼角沁着泪,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他拖着这柄剑,一步一步往魔兽走去,整个晏府都透着一股诡异的魔气,似乎连自己身上都有。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杀了那只魔兽的,眼底映着天顶抹不开的乌云,一点一点将残余的碎骨收好。然后,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一一裹好,背在背上,提着剑麻木地往外走去……

不久后,他便被师尊发现。

他之后想过,若不是自己误饮那杯茶,体内又无灵力抗衡,那枚乾风珏不必拿出来。若是乾风珏尚在阵中,阵法不至于被破开,就算府中所有人都灵力暂失,也绝不可能发生随后的那件事。

晏淮鹤只着里衣,沉入冰冷的池水中,脸上的血迹被水冲开,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眼底没什么情绪。

又是毒。

那木偶人身上似乎涂着些不知名的毒液,在它爆开一瞬,顺着伤口进入了他的体内。

大抵是这毒发作很慢,体内的乾风珏到现在还没有反应。

他缓慢地眨眼,将乾风珏的灵力锁住,任由毒素在体内蔓延开来,以一种自虐的疯狂驱使着灵力在体内流转,加快毒发作的时间。

墨色的长发在水中如藻散开,他触上手心模糊的契印,默默想着,这个时辰她是不是已然睡下了?

忽然很想见她,静静地看着她就好。

那个时候,在千灯河岸边时,她似乎藏着一个什么东西。

是给别人求的星鹊石么?他分明发现了,却不敢去问。

为何不肯唤他的字?那日,万山绝崖的石洞之中,不就唤过别人的字么?太不公平了。

这一刻,莫名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今夜四周似乎太静了,静得心底那些纷乱的思绪全都挣扎着冒了出来。

他敛去眼底的情绪,从水中缓缓起身,垂眼盯着手上的伤时,恍惚想起,她是不是曾经说过,让他不要再轻易受伤……

可他这会儿没有处理伤处的兴致。

此刻,祁桑迎着微凉的夜风狂奔而来,心急如焚,一时竟忘记自己分明可以御剑过来,不必用双脚跑着。

羽字阁——

羽字阁,乾一——

她没来过闲月轩,所幸,这几处的建筑布局大差不差,靠着摸索出来的规律,倒是没有迷路走错。

院中残留着一丝打斗的痕迹,树干上的剑痕正是离厌剑留下的。

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屋子和全然大开的房门,她心底越发忐忑不安,这打斗的声响没惊动其余人就证明结束得很快——

要么,晏淮鹤安然无恙;要么,便有可能……

她猛地摇了摇头,不要胡思乱想。

祁桑深呼吸几口,镇定下来,警惕地迈步踏进屋内。

里头静悄悄的,她张望着看向屏风后的床榻,似乎没有人。

正当她担忧地皱起眉时,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只手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拽了过去,抵在一旁的书架上。

那人气息很沉,圈在她腕间的手湿冷一片。

单从她方才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时,她就能将这人的身份猜了个大概。

半开的轩窗透进来一丝月光,朦朦胧胧的,她从最开始的惶然无措中回过神,这可是今日第二次被他如此粗鲁对待了。

有警惕心是好事,但将人用力往墙上、门上之类的地方甩是不是容易误伤到人?还好她身板够结实。

“晏淮鹤你不能总认不出我,把我往……”祁桑抬眼正欲好好控诉下他的行为,却在说到一半,望见他的眸色时顿住,咽下那后半句话。

晏淮鹤眼中满是她看不明白的神色,沉在黑沉的瞳孔之中,紧紧锁住她。他的发尾还在滴水,里衣单薄,又湿了大半,遮不住什么。

而这些似乎都不可以看。

补18号的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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