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上回的路,两人顺利进入了荒山,迷雾正深处,有几位漆黑的鸦使在等待。
“我们这回可是堂堂正正地来访,不是像上次那样误打误撞闯进来了。”江瑜由衷感叹。
“是啊,我们这次不是入侵者,而是客人了”白锦彦附和道。
一路上,白锦彦觉得周遭景物看起来都顺眼不少。
莹红的月光下,千奇百怪的枯枝如同安静的小兽,倾尽真诚地向罕见的客人招手。
来到了沉夜府前,迎客的鸦使恭敬地打开门。
一眼可见斜靠在王座上的夜修凯手忙脚乱地藏好书,故作镇定地坐好。
“叨扰了。”一向没个正形的江瑜躬身,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
夜修凯没应声,大概是不知如何回应。毕竟这里从来不会有人来访。
这样晾着客人不管,平时是会被夜瑾说的,还是说两句话吧。夜修凯心想。
“中蛊者呢?”夜修凯看向抱着布偶的白锦彦,一些与解蛊无关的话语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涌现。
这么大个人了,出门还带着布偶,又不是小姑娘。夜修凯如此想,等着白锦彦的回答。
白锦彦却似一句话要咀嚼上百遍似的,迟迟不愿开口,最后踌躇着走近夜修凯,将布偶平举在他面前。
江瑜:我差点儿想替你说话了。
自己玩没意思,还想让我和你一起玩?夜修凯不解白锦彦的意思,沉默地,与布偶对视。
“这就是中蛊者。”最后还是江瑜开口解释。
布偶银灰色的眼珠闪过一丝游光,似乎在认同江瑜的话。
“哦。”夜修凯淡淡地应声,丝毫不为自己的错误想法而尴尬。
中了蛊,保持拟态的原形,意识有时不太清醒……
夜修凯打量着,脑中飞快地闪过有关的典籍。
“’沉魂蛊’。就是原本的灵魂陷入沉睡,逐渐消耗灵力,再也无法修为人形的意思。”夜修凯说得十分沉静,情绪毫无起伏。
“那岂不是,麻烦了!”江瑜好歹还有一点反应。
“不麻烦,要找出下蛊人而已。”夜修凯不动声色地摸起刚才放下的书,确认自己所述的真伪。
“没别的办法吗?求你一定要救她…”白锦彦一直在走神,只听到了江瑜的一句麻烦,以为无解,便可怜巴巴地哀求着。
哦。中蛊的那位好像是雌性天鹅。夜修凯反应过来。
“你这么着急你的小情人啊?”夜修凯乐了。
“她,她是我的妹妹!”白锦彦马上解释,急得面红耳赤。
谁让你刚才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江瑜在一旁偷笑。
“人家开玩笑呢,你急什么!”江瑜乐不可支。
原来鸦族少爷也没有那么沉闷。
“那,那是谁下的蛊?”白锦彦觉得尴尬,试图转移话题。
“你的妹妹,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夜修凯没再胡扯,合上书丢在一旁。
“不过我倒是可以强行唤醒她的意识,并使她留有片刻人形。”
虽然用处不大就是了。
白锦彦听着夜修凯的话,将布偶放在他面前,眼里满是期待。
夜修凯开始施法念咒,舒缓的神情逐渐被局促取代。
黑色微光包裹的布偶隐约浮现少女的形态,模糊渐变清晰。
银色短卷发的少女睁开双眼,空洞的眼瞳渐渐恢复了神采。
“哥哥……”白芷兰抬起戴着织纱护袖的手揉揉眼睛,扇着睫毛,看向许久未见的两个哥哥,初醒的眼里忽然就溢满了泪水。
“你要是早点找到我…该多好啊。我好害怕…”白芷兰迷迷糊糊地站起,投到哥哥怀里哭诉着。
“是哥哥不好…没能及时发现端倪。”白锦彦强忍着,藏不住声音的颤抖。
面对温馨的亲情场面,江瑜总是默默地在一旁欣赏着,羡慕着。
“有时间叙旧,不如,早点找出,陷害你妹妹的人。”夜修凯在角落扶着手臂,断断续续地提醒道。
估计化形的时限也快到了。
白芷兰不明所以,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淡化,又重新变回了布偶!
“啊啊啊—!”白芷兰低声惊呼,发现自己没了人形之后还能发声。
“别吵,你的意识已经回来了。”夜修凯皱眉,从阴暗的角落走出。
“这是谁啊?”白芷兰小声地问自己哥哥,夜明珠似的小眼睛打量着这个有点凶的哥哥。
白锦彦间歇性语塞,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
“这是鸦族的少爷,夜修凯。”这时就需要活泼开朗的江瑜来发声了。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白芷兰依然小声地说道,刚想起来正要说,就被那个看起来很凶但又很帅的哥哥打断。
“还记得下蛊人吗?”夜修凯坐在王座上,声音似乎与刚才不同,此刻听来更为虚弱。
“什么?”可怜的白芷兰甚至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芷兰,”间歇性语塞的白锦彦抱起天鹅布偶,开始解释:“你被下了蛊,导致你无法化形。”面临死亡这种可怕事,白锦彦决定不向妹妹说。
夜修凯没等到回答,不耐烦地闭上眼。
江瑜发现了这一异况,以为他生气了,便开口挽回:“除了百蝶还能有谁。”
姓百的,那是谁?夜修凯闻言睁眼,目光移向答话的江瑜,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江瑜没懂他意思,干脆闭口不言。
“鸦族高阶蛊术随便就能学的吗?”夜修凯没想好怎么提问,随口说了句。
“一个白鸽少女学会了鸦族高阶蛊术…你们两族该不会也是亲戚吧?”江瑜发散他那神奇的思维。
这都什么跟什么!夜修凯深感无奈,不过也获取了他想要的信息—下蛊人是白鸽少女。
“瑜哥哥,她不是纯血统的白鸽,身上有一半的鸦族血统。”知道了前因后果的白芷兰对江瑜说道。
白锦彦微微睁大双眼,江瑜的表情更夸张!
“你如何得知?”夜修凯努力保持镇定。
“相处时日甚久,自然就知道了。”白芷兰觉得没什么好震惊的,好奇地观察着大惊小怪的哥哥们。
“既是好友,为什么要加害于你?”白锦彦问。
“她说姐姐有了心许之人,非嫁不可。但是碍于出身怕被对方瞧不起,所以打算假借我的身份接近他。”白芷兰耐心地解释完,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
夜修凯没听懂,所以不说话。江瑜和白锦彦不理解,于是也保持沉默。
“芷兰,身份是可以借出去的吗?要是她如愿成婚了,那你的声誉怎么办?”白锦彦打破僵局,端起哥哥的架子教育妹妹。
“百夜的姐姐太倔强了,我们说不过她…”白芷兰小声说道。
“那百蝶她喜欢谁?”江瑜很会岔开话题。
“是,是夜修凯。”白芷兰声若蚊蚋。
夜修凯:“谁?”
江瑜:完了,他听不得这些话……
“你...”白芷兰答得老实。
“好大的胆子!”夜修凯照着王座扶手就是一锤,震倒了倚在一旁的剑。白芷兰瑟缩着想躲起来。
“那个...夜,夜修凯,你...你先把剑收一收,怪吓人的。”白锦彦胆战心惊。
眼前少年不过十几岁,却满身戾气,凶狠非常。
夜修凯握紧剑柄,再松手时剑已不见踪影。他收好剑,目光扫向缩头缩脑的白芷兰,下巴微抬,问道:“她长什么样?”
白芷兰偷偷伸长脖子,怂得和她哥一个样:“灰色...中长发,和我长得挺像。”
夜修凯:我都没看你长什么样。
“走了,去找下蛊人!”夜修凯起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你知道她在哪儿?”白锦彦喊住他。
“别废话,想救她就跟上。”夜修凯头也不回,兄弟二人紧随其后。
荒山就那么大点儿,想找个有人的地方还不容易,那个谁捅出了篓子,也不可能再度回到族里去。
夜修凯领着他们,一路走过残破荒凉的旧墟,经过混浊暗淡的湖泊,枯瘦的树枝摇摇欲坠,阴风阵阵带来植物**的气息。
白锦彦和江瑜强装镇定,倒是白芷兰没表现出嫌弃与否,乖乖地闭口不言。
“怎么样,看到现在的荒山满意了吧?”领路的少年讥讽道。
“我们还得感恩戴德呢。”少年的声音喜怒难辨,却不留让人反驳的余地。
枯林的尽头是高崖,一座平平无奇的小房子孤零零地停在崖边,似乎随时准备和命运同归于尽。
夜修凯召来长剑,踹开房门,屋内昏暗不见烛火。
离下蛊人越近,蛊的效力就越不稳定,特别是白芷兰这种意识已经回笼的,现在甚至能再度化为人形。
白芷兰无声地高兴完,掌起火,紧随着闯进了门。无需四处摸索,径直奔向了尽头的房间。
“芷兰!?”百夜躺在床上,一声惊呼,而后心情又马上平复下来:“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
“你和我说过,你喜欢在房间后的窗台眺望天空,向上是碧蓝的天,向下是葱林簇拥,看不见泥土的地……”白芷兰声音颤抖。
“坏朋友的话,你还记得啊。”百夜转头看向窗外。
“如果算得上朋友,又为什么,要同你姐姐一起…置我于死地?”白芷兰嘴角微抽,明亮的眼睛淌下泪来,短暂得回的躯体也开始变得透明。
“芷兰,听我说,那不是…”百夜正视白芷兰,余光瞥见门外被两人拉住的夜修凯。
少女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眼波流转,浮现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媚态。
“修凯殿下~欢迎莅临寒舍。以这副姿态面见您还真是不好意思呢。”百蝶理了理睡乱的头发,掀开被子下床,华丽的衣裙替代了先前朴素的睡衣,有模有样地行了屈膝礼。
“命运总会指引我们相遇,姻缘的红线将于此交织……”
“容我多言,我们不是来听你念诗的,你把蛊解了再念好吧?”江瑜打断百蝶。
对方明显不悦,没给好脸色。
“几个人来叨扰我就为了这个?”百蝶没好气地反问道,瞟了一眼哭哭啼啼的白芷兰,“就凭这半吊子的技术还想解我的蛊?”
一阵独属于少女的笑声咯咯响起,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你到底解不解蛊?”夜修凯挣脱两人的束缚,拖着剑进门。
剑锋上扬抵住了百蝶的咽喉。只要她接着笑,冰冷的剑刃将会染上她的鲜血。
“啊哈哈,你求我啊,修凯殿下,不然我可要死在你的剑下咯。”百蝶笑得像个疯子,甚至伸直了脖子往剑上靠。
“或许啊,你可以去求你那恶毒的姐姐!”百蝶瞪起眼,目眦欲裂。
明晃晃的挑衅加谩骂,简直是往枪口上撞!
兄妹三人害怕蛊还没解,人就先死的结果,刚想开口劝说。
谁承想,百蝶神色一变,竟乖乖地解了蛊。
白芷兰的身躯不再透明。
“杀了我……拜托,她,她要夺回身体了!”百夜紧皱着眉,神色哀伤。
杀人见血的事让小姑娘看见了可不好。江瑜和白锦彦匆匆拉着白芷兰走出房门。
白芷兰忍不住回头看,百夜弥留的呢喃,令她觉得难过。
“对不起……来世,我们再做真正的好朋友……”
夜修凯嘴角微扬,一鼓作气刺穿了百夜的灵核,让她死得痛快,死得彻底。
死去的魂灵化作两缕不同颜色的轻烟,飘向她曾经憧憬的天空。
“蛊解了,我不欠你的了。”夜修凯像个没事人似的走出来,左手无力地垂着,示意他们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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