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证据，所以请认真发言，明白了吗？”
“明白了。”
“孟桐，你是认识的吧？”
“认识。”
“她遇害了。”
“哦，活该。”
“听起来你并不惊讶？”
“已经惊讶过了，听你们之前问的同学说的。”
“听说你和她有仇，有人看见你们在学校起过争执。”
“是啊，不止学校，哪里都起争执。她是个叛徒，抢走了我的男朋友，不，前男友。”
“你前男友，是指单维吧？”
“没错，一对狗男女。”
“听起来你对他们评价不高啊？”
“何止是不高。我想起他们就恶心。”
“会想杀了她吗？”
“哈？！”
“昨天晚上8、9点左右，你在哪里？”
“什么，我被怀疑了吗？”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面对一脸正色的警察，叶熙祺也不免发憷。她收起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无奈地配合道：
“8、9点，我在去学校的路上。”
“这么晚了还去学校干什么？”
“明知故问，昨晚我们在学校礼堂为凌尚老师守夜，我大概10点前到的礼堂吧，具体时间也记不清了。”
“那去学校的路上，有人给你作证吗？”
“没有，我自己去的。不过礼堂里，很多人就见到我了，比如江语和沈子希，我和她们聊过天。”
“你说的我会核实的。”
“你不会真的怀疑我吧？”叶熙祺无奈地笑着，“那小贱人死了，怎么不去问问单维啊？”
“我们现在还没找到他呢。今后如果他联系你了的话，还请通知警察一声。”
在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外头，老警察林波和警员钟哲无奈地摇摇头。
“这些学生，真的都精明的很，”林波摇摇头，“啥都没问出来。”
“可能真的是无辜的吧，毕竟最有嫌疑的还是单维。”钟哲说。
这时，门开了，鉴证科的人带着一袋证物进来了。透明的塑料袋里，有死者身前穿的衣服，校牌，还有那个牛奶盒。
“这个牛奶盒里果然检测出了死者的DNA，”鉴证科的人说。
钟哲面露欣喜。
林波斜觑了钟哲一眼，等鉴证科的人出门了，他不以为然地说：“可惜，不是什么线索都对破案有帮助的。”
钟哲仍然笑着，似是没听出这里面的讥讽。
江语一上午都面色消沉，也让沈子希心疼。
“别想太多了，事情总是会有解释的。”
“我想不明白，”江语说，“明明死期是不能改变的，为什么孟桐可以。是什么把孟桐的死期提前了。”
“她的死又与你无关，你在纠结什么？”
“你不懂。”江语气鼓鼓地走出了教室。
原本经过之前的事，沈子希觉得自己离江语的距离变得很近很近，但这一句，突然让江语变得好远。
江语一个人趴在走廊的扶手上。
没有人懂她。没有人懂她的世界观。没有人懂她为什么活着。
她从小就没有父亲，她是由妈妈带大的。自小，她的眼睛里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幻影。那种幻影一直在眼前晃。起初，以为是飞蚊症什么的，妈妈带她去医院检查，却，怎么也检查不出来。当着幼小的她的面，医生毫不避讳地说，孩子可能是为了受到家长的关注而撒谎。医生以为她那么小一定听不懂，但她听懂了。
所以有一天，她从家里翻出了一个墨镜——听说是爸爸留下来的。为了避开恼人的鬼影，她戴上了那个在她脸上显得大而笨重的墨镜。那样子非常滑稽，但她却可以戴一整天，谁也不能让她摘下来。这样的异类在幼儿园是会被欺负的。道德观未健全的孩子们拥有一个天赋，任何能让他们闹、让他们开心的事情，都能让他们凝固成一个小集体，去做那些哪怕是成年人都会觉得很残忍的事情。
小江语受尽了欺负，有一个下雨天，她的墨镜被抢走，在争抢中被掰断，丢进了水坑，然后又被跑过的孩子们“不小心”踩了好几脚。江语哭泣着从污泥里捞起墨镜，包括那个断掉的镜腿。
所以，对于朋友，江语从来都不奢求。
再大一点，鬼影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人的眼睛里，会有一团朦朦胧胧的绿色幻影。后来，直到她学习了阿拉伯数字，有一天，她突然看清了，人眼睛里的幻影是数字。
当她第一天领悟到自己的这一天赋的时候，她在马路上迫不及待地告诉妈妈，她在妈妈的眼睛里看到了数字1。妈妈很快就遭遇了车祸。再之后，她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小学班主任姚老师，姚老师再也没有回过学校。再后来，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包括那只猫。
很长时间，江语是确信自己是个灾星的。她本来就不擅长朋友，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她学会了低头走路，学会留长发遮挡自己的视线。就算她换了新学校，但只要她坚持这么做，人们都会觉得她是个怪人，离她远一点。
“这人精神有问题，难怪别的学校不要她……”学校里的学生总会这么议论。
只有江语知道，只要她不和人接触，只要她不看别人的眼睛，就不会有人因她而遭受厄运。
这就是身为灾星的宿命。
直到遇到了沈子希，她被沈子希感动了，她有了自己第一个朋友。沈子希带着她在这个世界“冒险”，她们也验证了很多事情。和沈子希在一起的过程中，她慢慢领悟了，人眼睛里的数字是不可能被改变的。她没办法利用自己的能力去做好事——但自然同样也不会把任何事情都变糟。换句话说，她只是个“观察者”，世界拥有着已经写好的客观规律，她只是能看到世界剧本的一部分。无论周遭的人是幸运还是不幸，都跟她没有关系，她不应该因为自己能多看到一些东西，而感到任何的心理负担。
但孟桐的死，让一切都改变了。为什么孟桐眼睛里的数字变了？难道人的死期不是写好的，不是固定不变的。难道……江语仍然是个灾星？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应该疏远沈子希，离沈子希远一点吧！
她也这么做了，虽然她不忍心。
这都是为沈子希好，也许她的远离，能让她眼里的数字改变……
毕竟她眼睛里的数字是……
“看，警察来了！”
走廊里学生的喊声把江语从思绪中抽回来。
警车停在了校门口，女生团的成员们纷纷被放下车，而最后下车的是两个穿着整齐的制服的警察。
林波带着钟哲进入了校园。
信奉“口供为王”的林波对这次审讯很不满意，从这帮女生团的口里，没有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就算有的女生在案发之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她们的口供都被“天眼”——那个全知全能的AI所肯定了，换言之，她们没有人在那个阶段进入过不夜街。
他们准备找更多人问问。其中，有一个名字几乎被所以女生团成员提到，她似乎和单维、叶熙祺和死者孟桐之间都有扯不断的关系。
听说那个人叫江语。
“江语，沈子希，在不在，跟我们警察走一趟。”
江语抬头看向前方，两个警察在教室门口询问着。她看见沈子希走出班级门，到了警察身边。
“我是江语。”本就在走廊上的江语答。
发现警察扭头看向自己，江语立即低头，她不想看见任何人的眼睛。她想回到那个过去的江语。但不知道，这会不会被解读成心虚。
“诶，我好像在哪见过你……”钟哲说，“对了，凌尚自尽的那天，你是不是也在他家楼下啊？”
江语惊得抬头，不小心和钟哲四目相对。
怎么是他？！
江语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的，他们的确见过，而且，远远早于凌尚自尽之前。
毕竟一个男孩子从少年长成青年，还是比较好认的。而一个女孩子从童年长成少年，就不那么好认了。正所谓女大十八变，也难怪眼前的这个小警察没有认出她。
更让人震惊的是小警察眼里的数字。这个数字太熟悉了，她几乎天天在同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说起来，这些天来，只有今天，她还没有看过那个人的眼睛。
而此刻，他们俩正好并排站在一起。
记得一个月前的天台。
“所以呢？”子希问，“我眼睛里的数字是多少？”
“反正很大很大。”江语避开子希的眼睛说。
江语当然是骗了沈子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