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生命尽头了,但这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日子。”
江语用手抚摸着狸花猫的猫。那猫温柔地叫唤着,在江语手下穿梭,一点也没听懂江语的话。江语为它准备了最美味的猫餐。
突然天空响起隐隐的雷声,雨点就这么落下来了。校园里,学生们用书包遮住头顶,加快速度往校外跑,而江语并没有着急的意思。
“就当做庆典来过吧。”江语说。
突然,江语感到身后有人逼近。转身一看,是叶熙祺公主团的人。
那个叫孟桐的手里捧着牛奶:“江语,熙熙公主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
“别着急,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慢慢谈吧。”
在东方中学的新校舍背后,有一幢废弃的旧校舍,年久失修,已经很久没有人去了。
而旧校舍人迹罕至的女厕所,是校园传说中那个用女生人头拖地的恐怖故事的发祥地——似乎每个学校都有类似这样一个恐怖故事。这里墙皮已经剥落,蜘蛛网遍布角落。窗外下着大雨,屋檐凝聚的水滴顺着水管滑进屋内,在女生们头顶凝聚、挣脱,不偏不倚地滴进一个锈迹斑斑的水桶里。而水桶下面,是江语的脑袋。
江语头顶着水桶跪在地上,面临着一圈女生的审判。而孟桐举着手机在给这一刻录像。
“别滴出来哦,一滴一巴掌哟!哎呀,不行了,你们盯着她,我要方便一下。”叶熙祺得意地说,同学们都称她为熙熙公主,她不仅有着让人羡慕的家境,还有着公主一样漂亮的脸蛋和漂亮的成绩单,还是班长。她本来可以做任何小说的主角的,如果没有江语的话。
江语浑身湿透,在这个阴冷的洗手间冻得哆嗦。她不记得自己在这里跪了多久了,只记得头顶的水桶越来越沉重。大概是快满了吧,江语想,她的手有些麻木了,她想颤抖却不敢,她怕如果水桶里的水真的撒出来,叶熙祺等人会真的对她做可怕的事。但她又能撑多久呢?要怎样才能让叶熙祺满意呢?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叶熙祺如此生气。
叶熙祺方便完走出来:“唉,这旧校舍,学校也不维护一下,冲水都坏了。”
“那水龙头肯定也没水了。”
“怎么办呢?我熙熙公主可不是那种上完厕所不洗手的人。”
孟桐把手机摄像头对准江语的头顶:“来,熙熙公主,这儿有水,这边来。”
叶熙祺走到江语身边,在江语头顶的水桶里洗手。“我可得小心呢!”叶熙祺边洗边说,“一滴一巴掌,我可不能害我们可爱的贞子被打啊。”
叶熙祺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水桶里,水桶里的水像是接受到了指示,纷纷鼓足了气想要越出桶边,却又被表面张力拉了回去。江语松了口气。
叶熙祺抽出手:“你们谁带了纸巾吗?”女生们纷纷表示没有,叶熙祺叹了口气,只好甩干。孟桐突然惊呼:“滴在地上了,滴在地上了。”孟桐手里的手机对准地面,从叶熙祺手里甩下的水珠落在的地上,在一片污渍的地面溅起一朵朵恶之花。
“哎呀,我可太不小心了,对不起啊江语,害你要挨打了呢!”
女生们兴奋起来,轮番上去扇江语的耳光。更多的水珠从水桶里溢出,表面张力再也束缚不了和女生们一样兴奋的水珠们。它们欢呼,它们雀跃,它们涌出桶沿,洒向地面,那声音,在江语耳朵里,和巴掌声一样清脆。
哐当,整桶水都翻倒了,污浊的、夹杂着铁锈的雨水流遍了江语的全身。而女生们疯狂如野兽。后面的画面,我不忍心去描述。
终于,女生们玩累了。
“江语,这都是你逼我的。本来我不想这么对你。谁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恶心我的?这样吧,给你机会,求个饶认个错,说的我们高兴了,就放你走。”
江语咬着嘴唇,依旧沉默。叶熙祺怒了:“你这是装聋子还是装哑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的话没有反应!”
江语缓缓抬起头,吐出几个字:“我只是,不想伤害你们。”
在江语的视线下,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闪着绿色的荧光,她们的眼珠里像写着什么。似乎是数字。
孟桐笑了:“我没听错吧?伤害我们?像害死你妈妈那样伤害我们吗?”
女生们也跟着哈哈大笑:“怎么办,我不想死啊,我好怕啊!熙熙公主怎么办,我们还是快点跟她赔礼道歉,放她走吧。”
“是啊,我们好害怕啊!”孟桐装哭着,突然上去给了江语一个巴掌。
公主团里有个女生,一直躲在人群后面,既没有离开,也没参与这场殴打。孟桐注意到了她。
“小艾,来来,你也可以打的,你看她不会还手的。”
小艾在孟桐的怂恿下,走到了江语面前。她看上去就是那种乖乖女,从来没参与过暴力的事情。她闭上眼睛,轻轻扇了江语一巴掌。女生团莫名欢呼起来。
小艾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江语,又鼓气勇气,走上前重重打了江语一下。
“好玩吧?不骗你!”孟桐把镜头对准小艾,小艾腼腆地笑了。
“她又不说话了,真没劲。”
“得想点别的花样。”
“你们想吧,玩的开心就好。”
“要不然咱们拍点不雅视频,再把视频传出去?”
“好主意!把她搞臭,她就不会威胁到熙熙公主了。”
女生们开始撕扯起江语的衣服,江语挣扎着不让上衣被扯走,但她无力做更多的反抗——她已经神志不清。突然,一个吊坠从衣领里跳了出来。
“想不到,还戴着首饰呢!”孟桐说。
本已无力的江语突然慌乱起来,她用剩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握紧那个吊坠,不让女生们抢走它。女生们却不依不饶,掰开了江语的手。吧嗒,孟桐用蛮力扯断了系着吊坠的细线,江语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可怖的红痕。
“这是啥吊坠啊,怪怪的,值钱吗。”孟桐仔细打量着吊坠,那是个菱形的椎体,材质不知是铁还是银。表面并不是光滑的,而是带有不规则的纹路,但怎么看也不像是蓄意为之,更像是没打磨好的残次品。
孟桐把吊坠递给叶熙祺,叶熙祺只看了一眼便说:“我才不要这种不知道什么杂牌的吊坠。你们随便谁收着吧。”
江语突然发狠,像野兽一样扑向叶熙祺,她想夺回她的吊坠——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女生们没料到这一出,但很快回过神来,和江语撕打在一起。
突然一桶水泼过来,把女生们浇的湿透透的。江语看到,门外的光亮里有一道剪影。她想到了若干天前梦境里的画面,剪影里的人,像骑士。
骑士一把抓住江语的手,将她从人群中拽出来。
“沈子希!你不要多管闲事!”
子希?
江语记得这个名字,那个坐她身边的女生,这阵子一直在缠着自己,说要做自己的朋友。朋友?江语已经不敢奢望很久了,或者说,江语这辈子就没有交过朋友。细想,她并不是没有被子希的诚意打动到,只是她有绝对不能和人交朋友的理由。
“这事我管定了!”子希说。
子希拽着江语往门外跑,她们跑过肮脏的旧校舍楼道,跑过下着雨的操场,踏进污浊的水坑里,溅起污浊而又夹杂着些许洁白的水花。
还是那个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全息投影闪烁着蓝色的荧光。两个男人监视着江语的一举一动。不久前,在他们面前的全息投影里,一群女生推推搡搡地把江语弄进旧校舍的洗手间。
瘦瘦的男人面带满意的微笑看着这一切,而那个胖胖的男人却一脸担忧。
“以江语的性格,会被欺负的吧。”
“你担心了?”
“你不担心吗?她也许会遇到危险。”
“受一点伤不代表危险。伤痕让一个人更加富有。而且,她会交到朋友。”
“江语从不交朋友。”
“但这不代表不会有人想和她交朋友。她会遇到对她好奇,并想要保护她的人,她会走出一个人的世界,总有这么一天,人们会知道江语的不凡,总有这么一天…”
正说着,沈子希拽着江语的手,从洗手间里跑了出来。
沈子希拽着神志不清的江语在操场上狂奔,而叶熙祺的公主团在后面紧追不舍。
“不行,我的吊坠,我要拿回来。”
“你傻啊,先逃要紧。”
沈子希终于拽着江语跑出了校门,校外有很多人还在等车——两人暂时安全了。
叶熙祺发现追不上了,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她看见路边有一只狸花猫,恶狠狠地踹了猫一脚发泄心头的郁闷。
猫受惊了,窜出了校门外,窜到了马路上。紧接着是一阵汽车的刹车声和猫的惨叫。叶熙祺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惊惶地冲出校门。
只见江语和沈子希蹲在不远处。狸花猫倒在一滩血泊里。叶熙祺愣住了,心头漫上一阵寒意。
江语回头看了叶熙祺一眼,这是叶熙祺第一次看见江语的眼睛,她的双眼红红的凝聚着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但那目光锐利如针。
“凶手!”江语冷冷地说。
女生团也赶来了,孟桐生气地想冲上去,却被叶熙祺拦下了。
“算了,今天够了。”叶熙祺无力地说。
沈子希紧紧跟在江语后面。江语加快脚步,沈子希也加快脚步,江语停下,沈子希也停下。
“为什么跟着我。”江语说。
“这就是你跟恩人说话的语气?”沈子希说,“我是在保护你,万一叶熙祺改主意了,又追来找你麻烦呢?”
“我没有求你帮我。”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有一些,我能感觉到的东西,虽然不清楚。你之前说那只猫奄奄一息,现在它真的死了……”
“那你更应该明白,我是个危险人物,跟我待久了,会死。为了你自己好,不要跟着我。”
江语快步往前走,这回沈子希没有跟上来。江语微微抬起头,路上每一个行人眼睛里都闪着绿光,里面都有一串神秘的数字。
有人在一台电脑前编辑着文档。
他键入一句话:“每一笔伤痕都是财富,而他从未停止过善良以对。”
文档的标题是《鸮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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