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拜师

“不会。”裴赋雪斩钉截铁道,就差直说拿自己项上人头担保了。

“要是真发生了,你当如何?”

裴赋雪欲哭无泪,要是真发生了,他是夏九,也是裴赋雪,只怕是分身乏术,左右脑互搏,“那我自是跟话本里的隐阁弟子一样,誓随阁主死战,怎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助长那宵小气焰。”

“舍你一人,便可救千万人,你救还是不救?”

“若是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自愿舍生取义,再者,人固有一死,死得其所也好,死的有意义有价值更好。

“但是阁主你不一样,你的命可太值钱了,你一人的命便抵千万人的命。

“我知道众生平等,命无高低贵贱之分,这千万人的命是命,阁主你的命也是命,这两者是不可以拿来比较的,只有取舍之分。

“但是阁主你是仙门十四家的定海神针,这千万人死,是为了更多的千万人不死。

“倘若魔族再犯,我仙门十四家又当如何,千万人常有,而阁主你却不常有。

“所以我的答案是不救。

“但这仅是我的鄙见,救有救的道理,不救也有不救的道理。

“无论如何,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对错不问,万般随心。”

一语完毕,裴赋雪托手看着他,这番话看似立场公正,无失偏颇,句句在理,但里面却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私心。

谢长离,这些都不应该出现在你的人生中,怎么能有人可以因为一己之私就把你拉下神坛呢,那个人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行,罪该万死。

所以这种情况永远都不会发生,你就该如九天明月高悬,你就该随心所欲地活着,没有什么东西能成为你的软肋,也没有什么东西配。

谢长离淡淡看着他,“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也不一定要做到问心无愧,就算是同样的选择,心境和动机也会不完全相同。正是因为这样,每个人才成为了每个人,就像谢长离成为了谢长离,而夏九成为了夏九。所以阁主您真的不必挂怀,问心无愧只是我个人的行事准则,并不代表这要成为每个人的人生信条。”裴赋雪小心答道。

“谢长离成为了谢长离,而夏九成为了夏九。”谢长离低低的重复了这句话,突然抬眼直视他,“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裴赋雪被他这样盯着,不知为何,莫名心虚,喉咙炽热,发不出一个音节,良久,不再躲避,正面撞上他的视线,肯定道,“我真的问心无愧。”

出乎意料的,谢长离极轻地呵了一声。

呵完他便拂袖离去,见状裴赋雪连忙起身跟上。

自始至终,桌上的那杯酒谢长离都分毫未动。

出了今朝醉,裴赋雪小声问道:“阁主你怎么了?”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触了他的霉头。

“你师从何处?”谢长离不答反问。

“无师无名。”

“你方才说那你自是跟话本里的隐阁弟子一样,那我现在以隐阁阁主的身份问你,你可愿做我隐阁弟子?”

“承蒙阁主厚爱,在下实在诚惶诚恐,原不成器,恐难以堪此大任,有伤阁主之明!”裴赋雪俯身长辑,直觉谢长离这话里有坑,当隐阁弟子并非难事,只是看如何当了,隐阁有五大峰,当五大峰的外门弟子也是隐阁弟子,当五大峰的内门弟子也是隐阁弟子,当五大峰主的亲传弟子也是隐阁弟子。

自己之前就是凌霄峰主的亲传弟子,凌霄峰主修的无情道,冷面冷心,无失偏颇,游离于七情六欲之外,世界万物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无任何私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凌霄峰主从不收徒,身上更是没有半点师徒情谊,自己这个徒弟也是有名无实。

他想起了拜师隐阁那天,谢长离根骨奇佳,被当时的隐阁阁主一眼相中,执意要收他为自己的亲传弟子,名动一时。

但是却没人想收他这个仙魔混血,草包废物为徒。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意识到,原来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如此明显,看着少年被人群簇拥,心生欢喜的同时,暗处也无声生出一丝落寞出来,像是秋天上好的桂花茶,仔细呷一口,甜中竟微微泛苦。

谢长离当时撩袍重重一跪,决绝道:“阁主你要是想收我为徒,也请收下他吧,今日他留我留,他走我亦,恕难从命。”

哪曾想,他这一跪,就跪出了他们在隐阁的十二载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隐阁阁主没办法只好答应把两人都收进来,转眼就把裴赋雪扔给凌霄峰主,不闻不问了。

凌霄峰主本打算一生不收徒,按捺不住隐阁阁主,只好收下他,对他也是半点未尽师尊之责。

果然强扭的瓜,就是不甜的。

回过神来,谢长离又问他,温声道:“我收你为徒,好不好?”那双眼睛定定地,直白地看着他,眼里似有冰雪消融。

对视一刹,风月纠缠。

裴赋雪的心也跟着化了,秋水依依,思绪生潮,一切都变得不清明,模糊暧昧起来。

被谢长离这样温柔认真地注视着,他一时飘飘然到灵魂出窍,大脑也随之离家出走。

“好。”他听见自己喉咙里面溜出来这么一个字,实打实一副色令智昏的派头。

听见这个回答,

谢长离破冰一笑,如晴雪初消。

这时暮色四合,寒光倾泄,夜色未央。

“那你现在应该叫我什么?”谢长离引诱道。

“…师…师尊。”裴赋雪此刻头昏脑涨,晕头转向,恍若梦中。

“…嗯。”谢长离从容回答,眉梢无端沾了一丝喜色。

转身祭出璇玑剑,一把拉过还在怔愣的裴赋雪,提人上剑,直冲九霄。

“…师……师尊?”裴赋雪一阵惊疑不定,“我们这是去哪?”

“隐阁。”

“为什么去隐阁?”

“拜师礼。”

“不…不去思南风陵渡了吗?”

“不急。”

裴赋雪面上如常,心头大骇,当真美色误人!

只觉当时在今朝醉扔茶杯的时候,把脑子也一块扔了出去。

拜谢长离为师的话……说实话,他对师尊这个概念甚是模糊,在凌霄峰主那里自是知之甚少,唯数不多的了解还是来自自己早年看的话本。

至于那些话本,不提也罢,大多都是些欺师灭祖的无稽之谈,不由面上微微泛红。

谢长离带着他一起御剑,怕他摔下去虚环着他,距离隔着极近,他身上的冷雪香扑面而来,无孔不入,裴赋雪觉得他整个人都要被这香味浸透了,好在也不算什么坏事。

谢长离的鼻息洒落下来,他的半边身子都酥麻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也盖不住要穿膛而出的心跳声。

明明之前在魔渊的时候他还是冷静自持,杀伐果断的魔尊,可一到谢长离身边,他就永远像当年那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毛头小子,谢长离到底给他下了什么降头。

隐阁转眼而至,两人从剑上翻身而下,裴赋雪愤愤地想,好你个谢长离!这御剑飞行不是挺快的,挺精湛的,挺顺手的,中午的时候就折磨他跟着一块走!

自己之前在隐阁哪有这待遇!也没见谢长离带他一起御剑飞行!夏九这个身份与他相处不过朝夕,这就带着人御剑飞行了!还收人为徒!

一想到这,裴赋雪就气得不行!这朝夕相处下来,谢长离也没察觉他的身份,心中不由一阵悲喜交加,当真是弃如敝屣,秋扇见捐了。

隐阁半悬于断崖,下方万丈深渊蒸腾着紫雾,阁门前的万千青石阶生满苍藓,似在劝退凡尘步履。

裴赋雪跟着谢长离走在青石阶上,拾级而上。

心中一阵长吁短叹,没想到再次回到隐阁确实这般光景。

光影轮奂,只道世事无常。

待走入隐阁,弟子们见到谢长离纷纷下跪行礼,谢长离恍若未闻,带着他径直穿过他们往深处走。

沿路跪伏弟子无数,无一不在偷偷用眼神打量裴赋雪,裴赋雪早已见惯这种场面,他在魔渊,行走每一处都见过无数目光,小心的,窥探的,好奇的,憎恶的,暗藏杀机的……

他就这样默默地跟在谢长离身后,一起接受万人跪拜,谁料前方迎面走来一位故人。

“阁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发现吗?”沈裁云匆匆行了个礼,疑惑道。

裴赋雪暗中打量沈裁云,这么多年没见了,故人如故,不改当年。

“这次回来有要事。”谢长离淡淡道。

沈裁云这才把视线落在裴赋雪身上,目光中溢出一抹惊艳,“…这位小友是?”

“爱徒。”

沈裁云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便被压下去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谢长离收徒,她本以为,有那个心结在……看这少年仪表堂堂,器宇不凡,能被谢长离相中,应当也是不可多得人才。

裴赋雪比沈裁云还惊讶,万万没有想到,谢长离竟然这样介绍自己,徒弟就徒弟……还…还爱徒,明明尚未行拜师礼,这便做不得数。

“玉清峰主,沈裁云。”

“晚辈夏九,见过师叔。”

恍若隔世,

故人相见不相识。

裴赋雪在心中默念,

师姐明丽,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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