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吃的是火锅。

平行中也在厨房门口看了会儿，脱口而出，“最后的晚餐……”

“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中原中也洗着菜，回过头道，“闲着没事就来帮忙。”

平行中也默默走进厨房，“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灯看看周边的东西，想了想道，“帮中也洗个菜吧？”

火锅这种食物，就是食材准备好、高汤准备好，就能直接开饭。

汤底是简单的柴鱼和昆布，香气十分浓郁。

灯很快就将汤头准备完毕，盖上锅盖让汤继续闷煮，也跟着加入备料的行列。

所有的食材都是中原中也喜欢的食物。

中原中也喜欢的，平行中也当然也喜欢。

菇类、生菜、一些鱼浆制品、新鲜的海产和一点肉片。

“好丰盛。”平行中也边洗着白菜边道，“三个人吃的完吗？”

“当然可以。”中原中也毫不犹豫的说。

灯也点点头道，“火锅就是会不小心吃很多。”

“是吗？”平行中也问。

“是啊。”中原中也心有余悸的道，“在外面另当别论，在家里吃火锅，不知不觉就会把东西都吃完。”

然后吃进去的热量就要明天努力运动消耗掉。

是很恐怖的陷阱。

平行中也笑了一下，“我还是第一次在家吃火锅。”

“在家吃火锅很自由哦。”灯说，“想吃什么就自己买，想吃多久都可以。一个人吃、和大家一起吃都很好。”

平行中也听出了灯这句话的潜在含义，好奇地问，“你会自己一个人吃火锅？”

“嗯。”灯说，“中也去外面出差的时候，偶尔会自己吃。”

平行中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眼中原中也，问灯道，“出差没带你一起去？”

“怎么可能。”中原中也回答，“如果是三天以内的出差，我会自己去，三天以上就会带灯一起去。灯还有麻野那里的工作要做，总不能一直跟着我跑来跑去啊。”

“也是。”

灯并非谁的附属品，当然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平行中也想着，又问，“在麻野那里工作开心吗？”

“开心！”灯说，“做衣服很有趣，设计图样也很有趣。”

中原中也瞥了眼平行中也，也问灯道，“那其他的事有趣吗？”

灯立刻回答，“其他的事也很好玩。”

“其他的事？”平行中也问。

“嗯。”灯举例道，“画画、雕刻、改造武器、修理摩托车之类的，唔、茶道也很好玩。”

平行中也有点好奇，“怎么会选了做和服当工作？”

灯思考半晌，“刚刚好？刚好师父问我要不要在她那里学做和服，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中原中也毫不留情的说，“就是有点被麻野骗去了。如果麻野没有第一个说要让灯当弟子的话，灯搞不好就在做其他工作了。”

比如成为茶道老师、点心匠人、画家，或是机车维修师之类的。

不过在麻野那里工作也好。

毕竟名义上是红叶大姐的产业，会让首领特别放心，不会去多管灯在做的事。

平行中也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喃喃道，“不知道麻野还收不收徒弟。”

“去三溪园工作也不错。”中原中也道，“那里的茶道老师也很想收灯当弟子。”

平行中也若有所思的说，“专职在组织里做武器改良和车辆改造应该也可以。”

中原中也顿了顿，转头问灯，“你觉得呢？”

灯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说起他的职业规划，还是认真的回答，“可以呀，感觉也很好玩。”

“嗯。”中原中也应了声，继续对平行中也道，“不过专职武器改良的工作，就要直接和首领对接。灯除了后勤能力之外，真要打起来，战斗力实际上不逊于黑蜥蜴的人。如果和首领在港口相关的事务上接触多了，搞不好会被首领直接招揽进武斗部队。”

也就是说，他不想让灯做杀人的工作。

平行中也看了看灯，“原来如此。我会多多注意。”

灯确实明显没杀过人。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也能感受到灯对生命的尊重，如果他处在中原中也的位置上，肯定也不希望灯被迫做杀人的工作。

可是。

怎么说呢，他们讨论的煞有其事，但会不会有另一个灯出现在这里都是未定数。

也不知道另一个灯和这个灯的不同点在哪里，会不会个性不太一样、擅长的事也不太一样。

总觉得有种没中彩票的人在讨论中了彩票之后要怎么花的感觉。

中原中也当然也有这种感觉，和平行中也对视一眼，同时沉默下来，默默的继续洗菜。

三个人一起备料，很快就将火锅的食材都准备完毕。

灯端来大锅子，让中原中也摆盘。

平行中也在旁边递食材，看着另一个自己的动作，“很熟练啊。”

“吃过很多次火锅了。”中原中也道，“在家吃火锅感觉真的很好。超市有卖一、两人份的火锅调料包，有机会可以试试看。”

平行中也应道，“行，我有空会试试看。”

对着另一个自己，当然不用说什么客套话。

他说会试试看，就是真的会试试看。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这种闲暇罢了。

摆好盘之后，他们便带着食材和锅子转移到餐桌上。

两个中也整理餐桌，灯在厨房制作酱料。

中原中也简单的整理完毕，“你坐会儿，我去拿点喝的。”

平行中也应了声，坐到餐桌前。

中原中也回到厨房，走到灯旁边，“萝卜泥酱料？”

“嗯！”灯熟练地切了一条小小的辣椒，放进萝卜泥里。

萝卜泥酱料吃起来很清爽，能很好的解腻。

中原中也很喜欢。

他看了会儿，就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一罐汽水，“我先拿过去。”

“好。”灯说，“我也快做好了。”

中原中也走回餐桌边，坐到平行中也对面。

“要喝酒？”平行中也道，“你这样回去没问题？”

“只是一罐啤酒而已。”中原中也笑着道，“没问题。”

他也没打算回去之后就立刻回横滨，应该会稍微在外面休息一下。

他们简单说了两句话，灯就端着酱料走过来。

火锅还没完全煮好，还要再等一会儿。

平行中也看了一眼时钟。

现在已经将近六点。

他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食物，突然有点担心，“你们会不会吃到一半突然消失？”

“不会。”灯说，“还要一段时间，吃完之后整理完都来得及。”

“能知道具体是几点了？”中原中也问。

之前灯说过，离回去的时间越近，就越能清楚的知道具体的时间。

“嗯，八点半。”灯说。

那确实时间很充裕。

平行中也也稍微松口气，“这样啊。”

火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摆盘漂亮的食材已经落进汤里，浸满鲜味满满的汤头，显出美好的色泽。

很香。

非常香。

闻起来很香，吃起来也很香。

萝卜泥酱料的味道也恰到好处。

将火锅里的食物几乎清空之后，才继续放入其他尚未煮熟的食材。

“我放肉了哦。”灯说着，夹起几片牛肉，放进锅子里。

锅子的温度很高，肉片一放进汤里就变了颜色。

灯迅速把肉片拿起来，分给中原中也和平行中也。

中原中也“啪”一声打开啤酒罐，就着牛肉片和蔬菜配酒。

平行中也跟着打开啤酒罐。

酒精的味道飘散开来。

灯看了看他们手边的酒，学着他们的动作，豪迈的啪一声打开汽水。

喝不了酒，就喝汽水解馋。

“对了，灯有试着写过文章吗？”平行中也问，“或是诗歌之类的？”

灯把香菇咬咬吞下去，才道，“没有。”

“为什么？”

“我比较喜欢画画。”灯说。

中原中也把食物夹给灯，接着道，“文字和图画都是表达情感的方式，只是有时候文字的表达更加直观。”

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

灯只不过是用了另一种方式将情绪表达出来而已。

“绘画啊……”平行中也想起灯的画，微微笑了一下，“好像确实还不错。”

“是啊。”中原中也道，“我之前还想过要让灯开个画展。”

“画展？”灯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我没有那么厉害哦。”

“就是知道你会这么说，才没有提过。”中原中也笑着道，“毕竟比较注重和服图样设计，对吧？”

灯点点头，“和真正的画家不一样。”

平行中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喝了一口酒。

明明只是不会醉的啤酒，却依然有些微醺的感觉。

就像即使知道根本不会中彩票，也会忍不住去思考那么多的奖金要花在哪里才好一样。

即使知道遇见灯的机会微乎其微，也会忍不住去想。

要怎么养他、怎么调整工作时间、怎么和首领交涉关于灯的事。

虽然想像结束之后，随之而来的会是因为什么都没有的现实而产生的强烈空虚感，可是依然会下意识的去思考。

等中原中也和灯离开之后，这种下意识的思考大概就会随着时间慢慢减少了吧。

平行中也有些自嘲意味的笑笑，又喝了口酒。

中原中也举起酒瓶，对他说，“这么灌酒太浪费了，干一杯？”

平行中也又笑了一下，晃晃酒瓶，“还剩不少，就这么干了会醉吧。”

灯站起身，“我去拿杯子！”

杯子就在附近的柜子里，灯离席没超过半分钟，很快走回来。

中原中也往玻璃杯中倒了点酒进去。

金黄的酒液填满杯子三分之一的空间，酒液上头是淡黄色的绵密气泡。

平行中也看着气泡，轻轻舒了口气。

灯也学着他们的动作，将汽水倒了点进杯子里。

中原中也侧头看看他，微微弯起唇角，接着举起酒杯，朝向平行中也，又紧接着朝向灯，“干一杯。”

灯盯着汽水，看起来有点苦恼。

因为一口气把汽水喝完，就很容易打嗝。

中原中也知道灯在苦恼什么，还是期待的看他。

灯没有犹豫太久，在中原中也期待的目光下，乖乖举起杯子。

“敬奇迹。”中原中也道。

平行中也愣了一下，莞尔道，“敬奇迹。”

他们同时看向灯。

灯眨眨眼，也道，“敬奇迹。”

两个中也同时笑起来。

引发奇迹的人，或者说奇迹本身，说“敬奇迹”……

灯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是傻傻的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一口把汽水喝掉。

然后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嗝。

打嗝的样子也笨的很。

中原中也成功暗搓搓的欺负幼崽，心满意足的放下酒杯。

平行中也当然察觉了中原中也小小的心思，有些没眼看的挪开目光。

虽、虽然他能理解为什么会想偷偷欺负就是了。

实在是太笨了。

让人想照顾，也会有点想欺负。

可是又舍不得欺负，就用这种小小的、无伤大雅的举动代替。

不过，一次就足够了。

中原中也顺顺灯的背，没有再让大家干杯，继续慢慢的陪平行中也喝酒。

当然，他本身也很想喝点酒。

离别的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好过，喝点酒、让自己的意识不那么清醒的话，就能更自然的度过这段时间。

这顿饭大概吃了一个小时左右。

晚上七点多，桌上的食物全数清空。

“还真的吃完了。”平行中也道，“感觉很多，实际上好像没有想像中那么多。”

“我有在计算分量哦。”灯说，“不能浪费食物。”

虽然吃不完也没关系，他们都不觉得隔餐继续吃剩下来的饭菜会怎么样，不过若是中原中也临时有事必须立刻出差，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话，就有点小麻烦了。

平行中也微微笑了笑，“是啊，不能浪费食物。”

将厨房和餐桌全数恢复整洁，就差不多到七点半了。

平行中也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时间一步步往前走。

总会来到的，离别的时刻。

中原中也从厨房门口看他，细微的叹了口气。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他自己。

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也从来都不喜欢离别。

中原中也没有怎么犹豫的走过去，拍拍平行中也的肩，“去院子里坐坐？”

灯从后面看看他们，“我去收拾房间。”

平行中也便道，“嗯。”

他们看着灯走进客房，才走进客厅，从落地窗走出去，坐在缘侧上。

平行中也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

“也给我一根。”中原中也道。

两个中也动作非常同步的点起烟，轻缓的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烟圈。

他们没有说话。

只是并肩坐着，慢慢抽着烟。

说什么都很奇怪，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毕竟旁边的人就是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对方会想说什么，彼此心里都一清二楚。

一根烟的时间很短暂。

他们抽完了一根，就没再点起第二根，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地。

夜空中有细微的星星闪烁。

中原中也抬头望着天空，低声道，“我和灯说过，搞不好天上的一个星星就是一个平行世界。”

平行中也顿了顿，跟着抬头看向天空，“……这么一说，或许真的是如此。”

在亲自体验到自己所在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之前没有想过，从今以后，他或许也会这么想。

不过。

他默默道，“你难道想说，所以你们不是离我而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陪伴着我吗？”

中原中也沉默几秒，“咳、怎么可能……”

平行中也忽然笑出来，“是啊，怎么可能。”

说怎么可能，当然是骗人的。

他确实就是这么想。

即便不能说了解自己在想些什么，可是已经说出口的话，怎么可能听不出话中的意思。

虽然觉得有点好笑，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安慰到了。

中原中也当时对灯说的话，本来也不只是在安慰灯而已，也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再怎么不想结束的旅程，也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进去吧，我想和灯道个别。”平行中也站起身，“不管以后会不会遇见另一个灯，我和灯都是最后一次见了吧？”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只是跟着站起身来，喊道，“灯，整理好就出来吧。”

“好——”

灯的声音一下子传出来，接着是他走出来的身影。

他们本来就没带东西过来，手上也空空的，只有几件穿越时穿的衣服。

其他要带的东西都在口袋里了。

平行中也走进客厅，拍拍沙发，“坐下。”

灯便乖乖坐下来。

说是道别，但是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静静地坐在客厅里，静静地注视着彼此、感受现在这一刻的氛围。

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时间到来前的那一刻。

灯轻轻握住中原中也的手，轻声道，“差不多了哦。”

平行中也看向他们。

中原中也缓缓舒了一口气，微微笑起来，“……啊。我就不道别了，毕竟我们是同一个人。”

他玩笑道，“想我的话，就自己左手牵右手吧。”

平行中也无奈的笑了一下。

灯注视着平行中也，弯起唇角，跟着玩笑道，“想我的话，就牵住另一个我的手吧。”

说是玩笑话，可是他的语气非常笃定，似乎不是单纯的在开玩笑。

平行中也微微瞪大眼睛。

可是却已经没有办法再问。

眼前的两个人已经在下一瞬消失在原地。

宛如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