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同事都很好奇乐之的归来，一见到人就围上来问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乐之大概能猜到，自己被乌尔多斯抓走的事他们应该是不知晓的，想来是云艾为了隐瞒，专门费了一番功夫。
“前段时间，我病了。”
人一多，他就有点犯怵，硬着头皮找了个借口想搪塞过去。
结果同事们听他这么说，更加把他当成需要关心的对象，前呼后拥把人给安置在了休息室里。
没一会，手里就多了好多零食，都是好心人“捐赠”的。
乐之有点后悔扯这个谎了，真要他装病他也学不会，只能闭上嘴任凭他们安排自己。
等吃了两包薯片之后，他才明白，这群人一大早献殷勤是有其他目的。
原来，是有个实验研究在他离开的期间没有任何进度，他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委以重任，在重回工作岗位的第一天，光荣进入了重大基因技术突破小组。
抛开别的不谈，他还是喜欢在自己擅长且喜欢的领域待着的，这样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让自己特别有成就感。
而且这项目要是做成功了，他还能拿到奖金，这样手里就又多了一笔钱。
“干嘛呢！一大早不去工作，吵得像个菜市场一样！”
主任的出现终结了热闹的气氛，所有人四散逃开回了实验台，剩下乐之嘴里还塞着没啃完的薯片。
“主任，我也马上就进去了，先把这个吃完……”浪费可耻，他是绝对不会浪费粮食的！
主任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叹口气笑了笑，解释道:“我也就这么点脾气，怎么把你们给吓成这样？行了，你慢慢吃吧。”
乐之还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呆呆点头。
“对了，月悬将军说中午过来找你一趟。”
“啊，找我啊？”
这是月悬第二次来找他谈话，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几个月不见，他竟有点想知道这位大将军的近况，平时麟川老是在耳边嗡嗡嗡跟自己聊这人和提奥的事，弄得他现在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起来。
中午吃完饭，月悬准时出现在研究所餐厅门口。
乐之刚好跟在同事身后走出来，见到门口站的这个身材高大留着长发的alpha，十分有眼力劲地摆摆手让同事先回去。
月悬没说一句话，转过身示意对方跟随自己上不远处停着的飞行器。
“去哪里？”
乐之没有抬脚登梯，只是笔直站在那儿认真询问，经过上次的事件，他的警惕性变得很高，就算是信任的人他也得问个明白。
“如果，是为了我在乌尔多斯做的那些事，希望你能允许我和麟川打声招呼，他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月悬顿住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开口解释道:“并不是。还记得我说的beta救助所么，带你去。”
“啊……”
看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乐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登上对方的私人飞行器。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独自盯着外面的景色看。月悬沉默地走到对面的位置，接着也坐下了。
此去的航行时间要花费很久，月悬便在途中主动聊起了天:“救助所地理位置偏僻，平常没什么人会过去那里，外面又有太多双眼睛盯着，我无法常去，加上那里环境常年封闭，生活设施也相对简陋——所以，一会你必须得和大部队一起走，若是受了伤我没法向麟川交代。先前听闻里面有人得了难以治疗的怪病，我想让你去看看。”
“可我不是专业的医生，”乐之有些疑惑，“邡寻医生是星系顶尖级别的医生，他比我更合适吧。”
“他……不行。”月悬似乎有难言之隐，话说一半又转移了重心，“一来他过来容易打草惊蛇，再者我怀疑那里的beta患上的病症，有可能与基因缺陷有关，我想这个你应该更加熟悉。那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还是和你一样是从集中营出来的，说不定能检查出点什么线索。”
他有些怀疑是当初那个假性药剂的问题，但是没有说出来。曾经这批药剂被投放到这里进行过试验，效果也很好，只是整个场地并未对外开放，所以能用上的机会不多。
“噢，好。”乐之倒是没什么意见。
自从解决了艾米利乌斯，他就没怎么再做过噩梦，曾经深深扎根在心底的恐惧已经慢慢淡化，如今听到别人口中提及相关的讯息，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
或许是待在麟川身边太安心的缘故吧。
不能这样，他想，人应该居安思危。
月悬许久都没再说话，让手下过来给两人弄了些点心和茶水，静静地坐在窗口吃起来。
把茶水喝见底之后，他彻底找不到可以忙活的事，终于开口问:“我听说当时麟川去乌尔多斯，是提奥帮的忙，他现在怎么样，你们有去见过他么？”
乐之冲他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两块饼干，含糊不清地回答他:“嗯，我去过。”
月悬微微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上次去看他时，他已经熬过重症期，在恢复当中了，这会大概出院了吧。”
乐之记得提奥住的是一个偏僻的病房，也没什么人过去看望他，只有最信任的亲信还在身边。
“噢，是这样。”月悬松口气。
乐之是个迟钝的，通常情况下他并感知不到别人心中所想，尽管见月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神情看上去却淡淡的，他便也没有再追问。
到达救助所的时候，天下起雨来。
冬日的雨水打在脸上有点冷，月悬从属下手里取了一把雨伞递给乐之，要他撑着往前走。
乐之还愣在原地，被雨水沾湿了头发和眼镜片，通过模糊的视线，他感受到周围一片萧瑟荒凉的环境，
这么贫瘠的地方，真的住着一大批和自己一样的beta幸存者吗？
冰冷的铁链落了锁，生锈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乐之紧紧捏着伞柄，踩着潮湿的草坪往里边走去。
月悬告诉他，为了防止被外界监控，这里几乎没有使用任何高科技的东西，所有人都过着一种接近原始人的生活，比隔离区的人还要辛苦。
长长的队伍穿过野生丛林，越往里走越搜寻不到信号，沙沙的雨声在头顶响起，乐之抬头移开伞一看，挺拔的古树高耸隐没在灰色的天空……
“乐之，别发呆，快跟上来！”月悬幸亏回过了头，发现有个人驻足在不远处的石头边。
“喔。”发呆的人点点头。
乐之只是觉得这里有点压抑，才不由自主停下的脚步。他三步并作两步重新跑过去，随着队伍走在末尾。
月悬放心不下，从前方退下来，跟他走在一起。今天是临时把人叫出来的，万一出点什么意外，那暴躁的仿生人估计能跟自己拼命。
过了好一会，两人来到一座废旧的大楼前。
患病的beta全部搬迁到了这个视野开阔的水泥大平层，只是居住和医疗条件十分落后，病床之间的间隔甚至都没有隔板能挡一下，导致病人们随时都处在细菌大量繁衍的环境中。
更要紧的是，医护人员的流动性本来就大，这样一季度一季度地换班，使beta们和医院永远都在进行磨合，反而不利于病情的恢复。
不知是否是beta之间的感同身受，乐之见到他们痛苦的神色，心里也特别不好受。
他戴上口罩，开始不停辗转在各个病床间。
在接下去的一小时当中，他细心地盘问了所有人，认真又详尽地做了记录，尽可能还原了病人描述的感受。
月悬插不上手，只能站在墙角看着对方忙碌。他不知道带乐之来这里会不会太过急切，可是女皇姑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恐怕后面再没有精力管这里的事，beta的秘密迟早有一天要曝光，在此之前，他有责任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忽然有些累，他背靠着墙壁开始闭目养神。
近真从乌尔多斯搜罗来的证据，他还只看到一半，最近简直忙得要命，家里的事、星球的事弄得人分身乏术，他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使用。
乐之调查完回到他旁边，把记了笔记的内容录进了光脑:“等我整理一下，再发给你。”
“有什么结论么？”月悬问。
“嗯，有，”乐之点点头，“首先，肯定不是假性药剂的问题，你可以放心。”
“……我没这么说过。”
“嗯，我知道，”乐之并没有拆穿对方，“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身体机能运作出了问题，beta不同于其他人，基因中的分子结构一旦被破坏就很难修复，尤其是生育过的beta们。我有用现成的仪器替他们做检测，但不能确保是否还有其他问题，我想，如果能用帝都高精密的检测仪再仔细查一遍，会更加保险。”
“噢。”
基因方面的病很难治，不是吃点药输点液就能解决的，听这意思，还是得把人送出出去，或者是让人将设备运进来做检查么？月悬皱皱眉，考虑着行动的可行性。
乐之心里清楚这事不是他们两个能拍板决定的，但是怀着十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还是开口问:“将军，为什么不把这地方公开呢，艾米利乌斯已经死了。”
月悬看了眼窗外阴郁的天空，沉声对他解释:“他死了，很多证词和真相都没法从他嘴里亲口确认，乌尔多斯高层最近很混乱，谁都无法预料究竟是谁能继任总统之位，但不管是谁，对云艾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两个星球不可能和平和解，所以把beta幸存者公之于众，反而会让我们过早暴露了。”
乐之低下头，眼神黯淡:“那我是不是不该把艾米利乌斯杀了，他死了，很多真相是不是就无法揭开？他如果还活着……”
“他如果还活着，情况会更糟糕，”月悬打断道，“你没有杀错，何况他本来就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