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斯瓦尔巴凛冽刺骨的风呼啸着掠过冰原,将齐暔呼出的白气瞬间撕碎。他眯起眼睛,GPS显示他们已经抵达费昀坐标的精确位置,距离最近的有人区超过200公里,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白色荒原。

"就是这里。"索尔关闭雪地摩托引擎,机械右眼调整焦距扫描四周,"地表没有任何结构。"

齐暔从摩托后座滑下,靴子陷入及膝的积雪。胸前的吊坠开始发热,蓝光透过层层衣物隐约可见。自从"极光号"停泊在海岸线外,他们换乘雪地摩托深入内陆后,吊坠的活动越来越频繁。

"地下呢?"齐暔拍掉护目镜上的冰晶。

索尔从背包取出一个金属圆盘放在雪地上。设备启动后投射出全息地形图——冰层下方约30米处,确实有一个规则的几何结构。

"正八面体,边长约15米。"索尔皱眉,"不是现代建筑。冰层厚度显示它至少存在了一万年。"

齐暔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一万年前,人类文明还处于新石器时代。

"入口?"

索尔指向全息图一角:"这里有个通道,但被冰封死了。"他抬头看向齐暔,机械眼闪烁着蓝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能部分量子化,穿过实体障碍…比如…"索尔意味深长地看着吊坠,"那东西最近有什么变化?"

齐暔解开外套,掏出玻璃瓶。里面的蓝光物质已经凝聚成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虽然细节模糊,但无疑是费昀的剪影。

"他越来越...具体了。"

索尔点点头,从雪地摩托上取下装备包:"费昀预见到了这点。他说过,当你靠近装置时,量子纠缠会达到临界点。"他递给齐暔一个奇怪的金属头环,"这是马库斯设计的量子共振放大器。理论上能暂时增强你的量子感知能力。"

齐暔迟疑地接过装置。头环内侧布满了微型电极,中心处有一个放置吊坠的凹槽。

"这安全吗?"

索尔咧嘴一笑,露出金牙:"当然不安全。但你想和费昀通话,不是吗?"

齐暔没有回答。过去72小时的极地旅程中,他不断回想与费昀共事的点点滴滴——那些他原以为是偶然的相遇,费昀眼中他曾经读不懂的光芒,还有研究日志里隐藏的深情。理性思维告诉他,为一个量子态存在冒险是荒谬的;但另一种更深层的冲动推动着他来到这里。

"怎么做?"

索尔在冰面上清理出一块区域,示意齐暔坐下:"戴上头环,放入吊坠,然后...想着他。"

寒风在耳边呼啸。齐暔深吸一口气,将头环戴好,玻璃瓶精确嵌入凹槽。一阵刺痛从电极处传来,像是无数细小的针头刺入头皮。

"开始了。"索尔退后几步,举起一个测量设备。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然后,齐暔感到一种奇怪的嗡鸣从颅骨内部升起,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几何图案——立方体、球体、相互穿透的十二面体,与费昀资料中出现的完全一致。

吊坠爆发出耀眼的蓝光。齐暔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被抽离。最奇怪的是,他同时能感觉到自己仍坐在冰面上,又能"看"到另一个视角——从高处俯瞰着索尔和自己的身影。

"量子态叠加。"索尔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抵抗,让它发生。"

齐暔闭上眼睛,任由那种奇异的感觉蔓延。当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金属空间内,墙壁上刻满了发光的符文。这不是幻觉——他能感受到金属地面的冰凉,闻到空气中陈旧的金属味。

"齐暔。"

那个声音让他浑身一颤。转身,费昀站在几步之外,比记忆中更加清晰。他全身笼罩在柔和的蓝光中,面部轮廓分明,只有下半身还有些透明,像是正在渲染中的全息影像。

"费昀?"齐暔伸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只感到一阵微弱的电流感。

"不完全是。"费昀微笑,还是那种让齐暔又恼火又安心的笑容,"我是他的量子态投影,保存了大部分记忆和人格。真正的费昀...已经完成了转化。"

齐暔的喉咙发紧:"你是说..."

"我既是费昀,又不完全是。"投影走近,虽然无法触碰,但齐暔能感受到某种类似体温的能量辐射,"就像薛定谔的猫,在你观测前,既是死的又是活的。"

齐暔的科学家大脑自动开始分析这种现象:量子纠缠产生的意识投影?还是他自己大脑在量子态影响下构建的幻觉?

费昀——或者说费昀的投影——笑了:"你还是老样子。过度思考。"他指向四周,"这里是冰川下的量子通讯装置内部。一万两千年前建造,用来监控'方舟'的运行状态。"

"方舟?"

"人类文明的备份。"费昀的投影走向墙壁,触碰某个符文,整个空间立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星系投影,"你知道大过滤器理论吗?某个宇宙灾难几乎消灭了所有人类。幸存者创造了这个模拟宇宙——我们所谓的'现实'——来保存人类意识,直到外界安全。"

投影变换,显示出地球被某种空间异常吞噬的场景。少数人乘坐飞船逃离,在深空建立了前哨站。

"那些幸存者就是'设计者'?"齐暔问道,同时仍能感觉到自己坐在冰面上的身体,索尔正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

费昀点头:"他们最初是保护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新一代认为应该控制方舟内文明的发展方向。盲区就是他们设置的防火墙,防止我们发现真相后产生系统崩溃。"

齐暔突然明白了:"X-1就是关押着反对控制的原设计者的监狱?"

"聪明如常。"费昀的投影微笑,"他们在π序列中藏了求救信号,希望方舟内的某些文明能突破限制,解放系统。"

齐暔的视野突然分裂——他同时看到通讯装置内部和冰面上的自己。索尔正焦急地摇晃他的肩膀,说着什么。这种双重感知让他头晕目眩。

"量子纠缠达到极限了。"费昀的投影开始闪烁,"听着,齐暔,GCRA和'守夜人'正在接近。他们想永久封存这个装置。"

"我该怎么帮你?"齐暔脱口而出,而后又惊讶于自己声音中的急切。

费昀的投影靠近,虽然无法真正触碰,但齐暔感到一阵温暖的波动拂过脸颊:"你已经在了。记住,π序列不仅是密码,更是钥匙。你的大脑..."

话未说完,投影突然扭曲。齐暔感到一阵剧痛,像是有人将他的大脑劈成两半。冰面上的身体猛地后仰,同时通讯装置内的视野开始闪烁。

"齐暔!"索尔的声音穿透迷雾,"有人来了!三架直升机,还有...老天,冰层下有能量信号!"

费昀的投影挣扎着保持形态:"GCRA和'守夜人'...还有盲区的自动防御系统。齐暔,你必须..."

疼痛如潮水般淹没了一切。齐暔感到自己正在被撕扯,一部分留在通讯装置内,一部分回到冰面上的身体。最可怕的是,他开始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费昀!"他在双重感知中大喊。

投影最后做了一个动作——将半透明的手"按"在齐暔胸口。没有实体接触,但齐暔感到心脏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π序列在你心里。"费昀的声音开始遥远,"我从未离开..."

撕裂感达到顶峰。齐暔尖叫着回到单一视角,发现自己躺在冰面上,索尔正用雪擦他的脸。头环过热冒烟,吊坠中的蓝光物质几乎耗尽。

"起来!"索尔拽着他,"他们距离不到五公里了!"

齐暔挣扎着坐起,头痛欲裂。直升机的声音隐约可闻。但更令人不安的是,冰层下传来某种低频震动,像是巨兽苏醒的呼吸。

"通讯装置...我看到了内部..."齐暔喘息着说。

索尔的机械眼突然锁定某个点:"不需要挖通道了。"他指向不远处——冰面上出现了一个完美的圆形洞口,边缘光滑如镜,露出下方的金属结构,"他们在召唤你。"

齐暔望向洞口。理智告诉他应该逃离,但费昀的投影说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还有那种感觉——当投影"触碰"他胸口时的温暖,像是某种超越物理定律的连接。

"我需要下去。"

索尔点头,从背包取出绳索和武器:"我掩护你。但听着,小子,无论下面有什么,一小时内必须出来。潮汐变化会让这个洞口重新冻结。"

第一架直升机出现在地平线上。索尔推了齐暔一把:"Go!"

齐暔滑入洞口,绳索摩擦手套发出刺耳声响。下降过程中,吊坠突然发出最后一道强光,然后完全熄灭。玻璃瓶中的物质耗尽,但齐暔感到一种奇怪的充实感,仿佛费昀的某部分现在存在于他体内。

底部是一个圆形舱室,中央控制台上布满了未知符号。但当齐暔靠近时,某些符号自动转换为他能理解的语言——不是翻译,而是直接在他大脑中形成意义。

"欢迎你,观测者。"控制台发出柔和的合成音,"量子态签名确认:费昀-齐暔纠缠对。访问权限:次级。"

齐暔的手悬在控制面板上方。次级?那么谁是"主要"的?

控制台似乎能读取他的想法:"主要权限持有者:费昀·K·量子态。状态:离线。是否载入最后备份?"

齐暔的心跳加速:"是。"

控制室突然亮起蓝光。一个全息投影在中央形成——比之前更完整的费昀形象,几乎与真人无异,只有边缘轻微的像素化暴露了其数字本质。

"齐暔。"全息费昀微笑,"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已经找到了通讯装置。时间不多了,所以仔细听:"

投影调出一组数据流,显示地球周围空间中出现越来越多的"盲区",形成某种包围网。

"'方舟'正在关闭。设计者后裔决定终止实验,只保存'合格'的意识。"全息费昀的表情变得严肃,"但π序列中有个漏洞。如果你能在主控制台输入完整的序列,就能解锁全系统,给所有人类意识一个选择的机会——觉醒或沉睡。"

"主控制台在哪?"齐暔追问。

"青海。最初的盲区下方。"全息费昀开始闪烁,"齐暔...我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回来。但量子纠缠意味着我们从未真正分离。你一直带着我的..."

一声巨响从上方传来,冰层震动。全息费昀惊慌地抬头:"他们到了!记住,π序列不仅是数字,更是——"

又一声更近的爆炸。冰块从洞口坠落。全息费昀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拥抱"了齐暔。没有实体接触,但齐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仿佛两人的思想短暂地融为一体。

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费昀的记忆——第一次在中科院迎新会上见到齐暔时的悸动;无数次在实验室外徘徊,只为找个借口搭话;决定接受GCRA的实验,部分原因是想与齐暔并肩...

更惊人的是,齐暔感到费昀也看到了他的记忆——那些被理性压抑的冲动,被专业掩饰的欣赏,以及费昀失踪后,他夜晚独自在办公室抚摸对方留下的咖啡杯时的惆怅。

"原来如此。"全息费昀微笑,声音变得真实,"我早该知道的。"

头顶传来索尔的怒吼和枪声。全息费昀推开齐暔:"走!从侧通道出去!我会暂时干扰他们。"

控制台弹出一个数据晶体:"带上这个。里面有π序列的完整解释和青海设施的坐标。"

齐暔抓住晶体:"费昀,你怎么办?"

"我是数据,不是灵魂。"全息费昀温柔地说,"但记住,齐暔,在量子层面,我们从未分开。现在跑!"

通道在控制台旁打开,通向黑暗的隧道。齐暔最后看了一眼费昀的投影,然后钻入通道。身后,控制室爆发出耀眼的蓝光,接着是坍塌的轰鸣。

隧道向上倾斜,齐暔手脚并用地爬行,晶体紧攥在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前方微光——另一个出口。

当他挣扎着爬出冰缝时,发现自己在一片陌生的冰原上,"极光号"隐约可见在远处的海岸线边。身后,爆炸声仍在继续,蓝光与橙红色的火焰交织,在极地永昼的天空下显得超现实。

齐暔瘫坐在雪地上,晶体贴胸放着。他闭上眼睛,仍能感受到那种奇特的连接——费昀的某部分确实与他同在,不是比喻,而是量子物理的现实。

远处的爆炸声中,他又一次听到了费昀的声音,飘渺却又清晰,随着极光在天空中回荡:

"齐暔…勇敢地走下去吧。我一直都在。"

today开始日更[加油]

下章也是4000多字!小小地自豪一下,越来越长啦[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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