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三卷第三十章 52C在燃烧,下 52C's Burni

黑西装男手上拿着两个汉堡穿过空旷的候车大厅,即使周围冷冷清清,他还是把帽沿压得很低。一路上黑西装男都在神经质地东张西望,不止一次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到。

黑西装男走到一排候车座前,伸手将一个汉堡递给等在那里的条纹西装男。后者显然是饿急了,他飞快撕开纸袋,也顾不上粘了满手的美乃滋,三两口把廉价汉堡塞进嘴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两口手掌。

“你手下的路子可靠吗吗?”黑西装男问。

“绝对,我这些年典探署长可不是白当的。”条纹西装男咕哝道。

黑西装男欠身坐在条纹男身边,把嗓音压到最低:“奥托死了,医疗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出去避一阵子……也许是很长一阵子,在阿卡姆想要躲开医疗者可不容易。”

“医疗者长着千耳万眼,然而总有死角他们看不见。我刚好就知道一个这样的地方。跟你说,我那个手下正赶过来给我们带路,明早之前我们就能住进那里。我不想骗你,在那儿日子不会太好过,房租也不便宜,但可以帮我们活下来。”

“你那个手下,你是怎么买通他们的,据我所知一半的黑衣人都是医疗者眼线,剩下的一半,也被前一半盯死了。”

“我给了他一大笔钱,不是现金,是’盾牌实业’的期权,他得等到我平安脱身了才能行权。”条纹西装男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哀凉,“没想到我们两个斗了半辈子,到最后一无所有了,还要结伴逃亡。”

“收起你的感慨吧,我们不过是实验室里两只用来观察的老鼠。”

“说得没错。”条纹西装男揉了揉鼻梁,即使到了如今这副田地,他还是对坐在身边的人感到生理排斥,“你说医疗者知不知道,你派人冲击我分局的事?”

“知道也不会在乎,反倒是你那边请来的帮手,医疗者要是知道的话,可能不会很高兴。”

“你还在气我找人杀了那个魔术师?”

“别开玩笑了,你帮我省下了一大笔尾款。关键不是这个。”身穿黑西装的消防署长面色凝重起来,“我见过他杀人的样子,我很担心阿卡姆接收了一个他应付不来的麻烦。”

“谁在乎阿卡姆?”

“的确,没人在乎阿卡姆,但现实一点,我们谁都逃不出这颗星球……”消防署长忽然抬起头,直愣愣地望向前方,大厅内为数不多的几名旅客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壁挂电视前,脸上全都写满了困惑与惊愕。电视上,一个男子正襟危坐,他背后是一条急转直下的绿色K线。

“现在是什么时候?”消防署长问。

“凌晨1点啊,怎么了?”

消防署长没有回答,他缓缓站起身,仿若梦游一般缓步踱向电视,现在,他也隐约能听见电视中男子的播报声:“交易所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反而一再强调,这次毫无预兆的午夜开盘并不存在失误,目前,’盾牌实业’与’海德拉’实业……”

“怎么了?”察觉到异样的警团署长走过来站在消防署长身边。

“你的手下不会来了。”消防署长喃喃说,他僵硬地转过头望向同伴,犹如被夺了魂魄,“’盾牌实业’和’海德拉’实业崩了,你许给他的期权,成废纸了。”

其他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一个两个都挂着恍如梦中的茫然表情。警团署长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脸上一丝血色都看不见,仿佛刚从停尸间里被推出来。

“听着,我们不等了。”他一面说,一面控制不住地用手反复揉扯条纹西装,“我们搭下一班地铁走,趁现在还没乱起来……下一班车,下一班车什么时候到?”

消防署长的视线重新回到壁挂电视上,屏幕左下角显示着列车的班次信息,到站时间旁边,还有一小块橙红色的方格,用来表示当次地铁的拥挤程度。

“还有一分半就进站了……怎么回事!”消防署长惊叫一声,壁挂电视上的方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颜色,从橙红转为亮黄,旋即又转为草绿。

“说明地铁上的人正在迅速消失,”警团署长沉声说,如今他看上去虚弱至极,仿佛只要用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捅倒在地,“要么是有人正在下车……”

“可是,车还在开呀,连减速都没有!”

警团署长似乎没有听见对方的反驳,他双眼无神地瞅着空铁轨,好似在等一场宣判:“要么……”

“要么怎样?”消防署长忙不迭问。

警团署长嘴动了一下,消防署长却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地铁已然带着呼啸声轰然驰入车站,两位署长透过污迹斑斑的车窗,看到了里面的地狱也似的场面,无数断肢堆叠在车厢内,仿佛血肉的洪流刚从里面冲刷而过。

车厢外的人们开始尖叫着四散逃开,而自动列车则丝毫不受影响地稳稳停在月台前,十几扇车门同时打开,却只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原本的白发大半都已经焦黑,左手更被烧得骨肉毕现,几十道纤细的水银流箍在左臂上盘结缠绕,代替了肌肉筋骨的功能,相对完整的右手则抓着一团破布似的东西,刚开始警团署长以为那是手帕或者围巾,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顶面目全非的高礼帽。

水银大师踏着血河走上月台,杀气腾腾地举目四顾。他几乎毫不费力就发现了呆立在场的警团署长,四目相对了片刻,白发男伤痕累累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意。警团署长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没有找到可以掩蔽的藏身处,他一点都不感到沮丧,甚至还觉得有点理所应当。万念俱灰之际,他仿佛又听见了消防署长的话:“阿卡姆接收了一个它应付不了的麻烦。”

“快跑……”条纹西装男与水银大师对峙而立,颤抖着挺起胸膛,趁对方不注意,典探头子悄悄扔下一个纸团,纸团无声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滚了两圈停在了它应当在的地方。条纹西装男有些自得,这是他一生中最满意的一次情报投递了。喉咙在痉挛,他几乎没法把空气吸入肺里,但是,警团署长依然直视前方,用尽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嘶吼,“快跑,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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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2点,弗洛伊德在“科波特防火墙公司”大厦入口见到了菲利普?吉布森。当时,他们两个人都必须提高音量才能盖过震耳欲聋的喧嚣。

“怎么回事?”这是两人见面后,弗洛伊德说的第一句话,他显然还是没能从眼前这副令人震惊的画面中理清思绪。

“’盾牌实业’破产了,就在一个小时前。’海德拉实业’虽然还没有公告,但是根本查询不到股价。”菲利普指了指远处冲天的火光,“那些都是倾家荡产的人。”

“典探呢?怎么没有看到他们维持秩序?”

“持股最多的就是典探,他们现在通通欠了一屁股债,闹事的主力就是这帮人。”

阴阳师一面说一面望向弗洛伊德身后的约翰.史密斯,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不在工作状态的机器人,“一个史密斯的分身要我在这里等你们,我想你已经知道我老姐……索菲亚的事了,我们进楼再说吧。”

菲利普引着两人进入大厦内,关门时还不忘用铁链把门栓死:“别担心,这栋楼撑过了好几次战争呢。”

“我没想到,52C的股市半夜还开盘。”法官道。

“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今天刚过零点,股市毫无预兆地突然开放交易,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几十张天量空单就砸下来了,不仅仅是针对’盾牌实业’跟’跟’海德拉实业’,所有公共事业部门发行的股票都遭到做空。”两人来到电梯前,菲利普按下楼层键,“这还不是最要命的,上去之后,我先带你去见个人,我们的阴阳博士要跟你谈谈。”

电梯空间有限,“龙卷风”史密斯决定走楼梯上去,法官随着菲利普进入轿厢,像上次一样背对电梯门。今晚电梯似乎走得特别慢,仿佛是一只向上爬行的蜗牛。轿厢在上升过程中经过了两次剧烈晃动,其中有一次甚至连灯都灭了,黑暗里法官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还在运动,但是当轿厢路过二十八层时,弗洛伊德清楚听见了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电影原声对白,菲利普恨恨地骂了一句:“天杀的,这部片子!”

“什么片子?”弗洛伊德问。

“《冰海佳人》,一部大半个世纪前的老片子。根据本地的经典童话改编,不过电影里添加了许多情情爱爱的桥段。”

“我没想到你们这里还有童话。”

“传了不知多少年了,绝对百听不厌。讲一个叫做桃五郎的穿越者,带着疯癫鸡,萨满犬,还有温迪戈猴子出海探险的故事,他们在极地找到了一艘搁浅的古代沉船,挖出里面的的宝藏,最后一夜暴富成为大名。”菲利普语带嘲讽,“我大学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这个童话,如果我的理论没错,这个故事的原型可以追溯到52C创建前。不过让我恼火的不是片子本身……每次这里的录像厅播放《冰海佳人》,52C一定会出事。上一回是在三十年前,三途之门差点把整个云端都吞噬掉。”

电梯又走走停停地爬升了一阵,终于把两人带到神社前,菲利普马不停蹄地用视网膜扫开阴阳寮大门。

“他到了?”对讲机里传出一个充满知性的年轻女人声音。

“到了。另外还来了一台清扫机器人,正从逃生通道上来。”

“博士们已经在等你们了。”

“其他人呢?”

“都在各地压制妖怪,我们俩是唯二参加会议的阴阳师,对了,进门之前,把目障准备好。”

菲利普愣了一下,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想再确认一遍女人刚才的要求,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从身上拿出两副画有符文的眼罩,把其中一副塞给弗洛伊德。

“你的博士很害羞吗?”老法官调侃道。

“不是博士,是我们的阴阳头,他不能被人看见样貌。”超龄青少年头一次在弗洛伊德面前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从我入职算起,他已经十年没走出过他的密室了。”

“不是从你入职开始的。”女人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三十年前他在’三途之门’被重创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两人快步走入冥想间,昏暗的灯光下,弗洛伊德看见有六个老人跪坐在此,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改造过的痕迹。奇怪的是,当中并没有年轻女人。

“前面两个是寮里的阴阳助,后面是大允,坐在角落里的是少允,低头念经的是大属跟少属。”法官借着灯光只能勉强看到少允的轮廓,那副躯体似乎毫无生气,几乎完全是一具由电路元件驱动的死人。

阴阳助原本正在埋首苦读,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来,他的左眼是凸出的成像系统,右眼则混浊萎缩,深陷进了眼窝里,半张脸上爬满了曲张虬结的静脉血管。

弗洛伊德还在考虑要不要打声招呼,阴阳助已经扔下了手中的丝绸卷轴,几乎像是听到命令,六个人同时直起身子,取出眼罩戴上。菲利普与法官不敢怠慢,也急忙如法炮制,眼罩质量好得惊人,弗洛伊德一瞬间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几秒钟的静默之后,法官听到了一声苍老而沙哑的呼唤:“老师。”然后,是移门被拉开的声音,弗洛伊德感觉有人缓缓走过来,却几乎听不见双脚踩在实木地板上的声音,那人似乎是赤着足走路的。

脚步声毫无预兆地停在了法官前方四五米的地方,然后那个方向传来年轻人的说话声:“诸位老师,在开始今天的会议前,我先公布一则刚收到的坏消息,我们派去法尔科内净水厂跟格雷森公寓镇压怨灵的阴阳师,全都身遭不测”。

弗洛伊德有些不自在,那声音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

“怎么!”是菲利普的声音,“被怨灵反噬了吗?”

“具体情况尚不清楚,我承认以眼下怨灵的活跃度,派遣阴阳师分头行动并不是一个好主意,然而,我别无选择,这从来都不是一份安全的工作……不过,让我在意的是一名手足牺牲前发回的消息,死者当时精神污染严重,我们从含浑不清的低语中只辨认出了一个词:严重烧伤。”

“什么意思?”一个老人问。

“也许跟菲利普.吉布森报告的油赤子之死有关系。如果真如我们所猜测的,它是保证海亚姆大夫真实身份不被泄露的量子锁,那么眼下云端的现状就是机制被打破后引发的连锁反应。”

“可是,为什么一份个人信息外流,会造成云端的混沌海啸呢?”菲利普问,此时,他已经通过MMS服务拿回了关于海亚姆大夫的记忆。

“数万年前,某个化名为海亚姆大夫的人来到这颗星球,在这里,他第一次接触到三途之门。我不知道他在那个东西上面看到了什么,但是他决定留下来掩盖某个真相,也就在那个时候,他与他的追随者架设了最早的云端。几百个世纪后,继承了他科技的追随者们开发出一个量子锁,并指定一个量子鬼魂成为海亚姆大夫的守密人。守密规则一旦被暴力打破,云端就会不受控制。”说到这里,弗洛伊德停住口,他的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但是,老法官仿佛在绝对的漆黑中发现些许泛光的线头,一幅幅残缺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等一下,这不合逻辑,也许我弄错了。这个量子锁并不是医疗者开发的,它本来就已经存在,只是原初执行者并非油赤子。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三途之门只是一个史前遗迹,为什么会影响到现代互联网,如今,我多少猜到了一点原因,也许云端本来就是基于三途之门架设的,云端的底层依旧跟三途之门连接在一起。原本设计这个量子锁的海亚姆大夫是为了隐藏三途之门的信息,只是到了后来,医疗者们篡改了量子锁的用途,但是它与三途之门的捆绑依然存在。又或许,这一切都是海亚姆大夫当年设计好的,是保密机制的一环,如果量子锁没能完成使命,三途之门就会苏醒过来吞噬整个云端,以保证它本身不会暴露,因为一个没有云端的阿卡姆,基本上等同于一群穴居人……诸位,能不能告诉我,三途之门,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问他们是没用的。”阴阳头说,“只有我一人造访过三途之门。而且,我已经决定,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弗洛伊德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对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三十年前那次骚乱,当时我们险些没守住结界。”弗洛伊德身侧响起漏风一样的声音,似乎这位博士已经切除掉了声带,正在艰难地用食道说话,“一开始,我们以为那是某个上古大妖的杰作。我翻遍了寮内所有的古籍,寻找那些曾留下记载的超级AI碎片。但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不是AI,不是任何有思想的东西,那是一个言灵,一串诅咒,是某个意志在云端留下的,毫无意义的一句话:’菩提子黑洞渡一切有为供奉’。它不在代码当中,而是写在了注释里,它本应该对云端的运行逻辑毫无影响。然而在经历数个世纪的底层数据流冲刷,被无数恶灵默默念诵之后,无法解释的异常发生了,这句诅咒,这串语焉不详的胡言乱语,完成了对自己的定义,它在云端的底层逻辑之外,衍生出了一套完全听命于它的新逻辑,一个排斥逻辑的逻辑,一个否定现实的现实……”

“……为了挽救云端,阴阳头大人孤身前往三途之门,他亲眼看到了那个东西,那个应诅咒而成的怪物,而那东西,也成了他最后亲眼所见之物。”

刹那间,弗洛伊德灵光一闪,他终于知道阴阳头的声音为什么会让他不自在了。那不是一个声音,而是紧密叠合的好几个声音。这些声音之间严丝贴缝到几乎无法区分,但只要察觉到了怪异所在,还是能勉强辨别出,其中有好几个声音,是电流模拟出来的。

刹那间,又一副画面在老法官脑中展开,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着古代衣冠的赤足男子,手脚修长,皮肤白皙,然而他的面部,已经被完全扣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微微闪烁的“工”字形光管,仿佛是有人把氖气灯连同灯座强行嵌入了到他的脸上。这种植入,或者说镶嵌非常不讲究操作工艺,光管底座四周与面部皮肤的连接处是一圈深黑色的伤疤,疤痕上没有缝合的迹象,反而像是高压电烧灼而成。

光管脸的阴阳头继续说道:“我们相信,是三途之门赋予了那句诅咒最初的力量。讽刺的是,三途之门至始至终都是沉睡着的,云端翻起的波澜,只它在是酣睡中,对外界刺激做出的简单反应。那时我们就许下誓言,决不能冒着让三途之门苏醒的危险让它的秘密重见天日。我不知道你能否明白我们的恐惧,三途之门,它并非来自于这颗星球,一旦它被打开,引起的祸端不单是阿卡姆世界无法承受,甚至整个宇宙都会遭受波及。这就是我们找你来的原因,弗洛伊德先生,我们知道你跟’仙境之家’的老祖母有过接触,我们也知道那个老女人背后是谁,如果十二个小时之内三途之门没有得到控制,我们希望能和海亚姆大夫直接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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