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回

善谋因为担心阿硕,一连多夜没有睡好。

到第三日,阿硕要随黄承彦外出论辩的清晨。善谋为阿硕梳妆。

善谋眼底的青黑明显,眼皮也沉重得有些抬不起来。

但她还是努力打起精神,为阿硕涂抹均匀漆黑的胭脂。

别看这胭脂在盒子里是全黑的,抹在脸上则是十分自然的黄褐,好像这人天生气色要较别人暗淡许多。

不过,仍旧观察得出来,阿硕的五官原本就生得较为精致。漆黑明亮的杏眸,挺拔娇俏的鼻梁。

善谋轻叹:“女郎生得这般明艳,何必遮掩美好的姿容?”

转瞬,她又颇为认真地改口:“不过家主总有家主自己的考量,家主作为父亲总归不会害自己的女儿就是……”

“只是这结亲……”善谋欲言又止。

阿硕见她一连说了好几句都是在操心自己的事,忍俊不禁地转首,抬眸说道:“好善谋,你还关心我呢?还是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赶紧好好睡一觉。”

阿硕话音刚落,善谋卒然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惊讶一声,“女郎此次外出不带我吗?”

“我可以照顾女郎。而且,万一有疏漏的话,我也能为女郎遮掩……”善谋汲汲地在说自己的用处。

阿硕笑意更甚,打断她,“善谋、善谋阿姊,你也就比我大两岁而已,怎么如此絮叨啰嗦?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爹往常与他的那些名士友人们来往时,就不喜欢带仆役。我是他的女儿,更不好弄得排场太大。”

阿硕说完,默默在心里腹诽,其实按照真实的年岁,自己穿越前后加在一起,都该三十来岁,别说比善谋大,在古代做善谋的阿娘都行了。

阿硕面上微笑转为浅浅的无奈。

善谋未曾注意,只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还不是因为女郎年纪太小。这才刚到许婚的年纪,家主就着急为你定亲。虽说家主选的多半都是有才之士,但万一家境贫寒怎么办?我得亲自去帮女郎掌掌眼。”

善谋一脸认真,而后又哑然失笑地注视着阿硕。

阿硕跟着她也笑,话锋一转,又在说道:“都说女子十三定亲,十五成婚。善谋,你再过几个月,便要年满十五了吧?听阿爹说,你阿娘前几年在府外为你定了门亲事?”

见阿硕没由来地说起这个,善谋面上一阵羞赧。

她轻嗔阿硕,“女郎休要胡说!”随之,又颇为慨叹地低声,“尽管知晓女子迟早都要嫁人,可是只要想起到那日便会与女郎分开,善谋总是担心……”

“担心什么?”阿硕笑睨她。

善谋一本正经,且故意说得大声,“担心女郎过于顽劣,总是惹家主不快,没了婢子的遮掩,常常会受到家主的责罚。”

“还担心女郎照顾不好自己,在外面被欺负、受委屈。”

善谋话罢,面色凝重起来。

阿硕也收敛了笑意,倏尔有些无言以对。

阿硕其实不是没见过生离死别,但作为一个在未来已经成年的人,自觉此事多思无益。而且人与人之间,无论在一起多久,总有一日还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分别。

但如今真想起来,阿硕也十分舍不得善谋。

阿硕暗暗叹息,随之复地微笑,从妆奁前起身,正准备安慰善谋,门外传来仆妇熟悉的声音:“女郎,家主在门外催了,让女郎快些。”

阿硕原本要说的话被打断,想了想,又觉得也可以不说,便顺着仆妇的前言,转移话茬道:“好了,善谋,我先随阿爹出行。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你家女郎我机智聪颖,便是阿爹真选好了未来女婿,也要我自己同意才行。”

阿硕轻抚了抚善谋的胳膊,一边做势往外走,一边更告诉善谋,“你好好休息一下,希望等我归家,你眼底的青黑已经完全散了。”

说着,阿硕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走了出去。

依稀间,还能听见阿硕俏皮地与仆妇说笑,“好好好,钟妪,我这不就出来了吗……”

阿硕到了门首,父亲黄承彦伴着两匹骏马已经等候多时。

阿硕见状,微讶,“阿爹,我们骑马去吗?”

黄承彦一身靛袍素衣,背手在身后,淡定地反问:“不然呢?这山野道路狭窄、崎岖,岂是马车可以畅行之地?你又不是没学过御术,虽骑得不是很好,但赶路行走应当没有问题。”

阿硕有些不自信,表情也是讪讪的。

她接受了黄承彦一系列的君子六艺教育,但大多数都学得比较随意,常常偷懒,或是与黄承彦阳奉阴违。

她总想与其出门经受各种波折,不如一直待在家中就好。

黄承彦熟练利落地翻身上马,而后表情漠然地看着阿硕笨手笨脚,一会没踩稳脚蹬,一会没把住马鞍,总之等阿硕上马,已经是半晌之后。

黄承彦轻轻哼气,倒也没急着责备阿硕,见阿硕在马背上坐稳,率先驱马前行起来。

阿硕歪歪扭扭、摇摇晃晃地在后面跟着。

阿硕唯一能感觉到黄承彦不满的,就是他的叹息声越来越重。

阿硕在黄承彦背后撇嘴、做鬼脸。

等父女俩出了襄阳城,一路往西,到司马草庐,天色已经大亮。明朗的日头高高地悬挂在上空,透过繁密的枝叶洒下来,仿若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左边是一丛一丛青翠欲滴的竹林,偶有清风吹过,沙沙作响。右边是水质清冽的檀溪,溪水蜿蜒,中有游鱼嬉戏其间。

越过檀溪和竹林,遥见几处质朴的草屋。依稀还有嘈杂的人语。

阿硕随黄承彦在草庐门前下马,随手将马匹拴在附近的树桩上。

黄承彦推篱门而入,门“吱呀”一声,吸引了其后正在议论纷纷的众人的注意。

最先迎上来的是位头发半花半白的长者。长者白衣长袍,望见黄承彦,又望向黄承彦身后的阿硕,粲然一笑,先是与黄承彦作揖施礼,其后又说道:“你这老朽可来得晚了。”

黄承彦不以为意,从容地莞尔回答:“还不是我家这女儿骑术太差了些。”

于是,长者又望向阿硕,一番打量过后,更笑道:“这就是月英了吧,都长这么大了?从前我见她,她可还是追逐虫鸟的孩童呢。”

黄承彦对阿硕使眼色。

阿硕上前施礼。因为她一直有记忆,即便是在这具身体还小的时候见过长者,也依旧能记得。

长者并非普普通通的白衣隐士,而是无论在此时还是在后世都颇有名气的水镜先生,复姓司马,名徽,字德操。

更是一位让阿硕敬仰久矣的历史人物的老师。

阿硕盈盈拱手,说道:“见过水镜先生。”

司马徽闻言,面露嗔怪之色,又望了一眼黄承彦,与黄承彦俱笑起来,而后殷切地上前一步,又道:“小女娃,你唤我水镜先生可就太生分了。我与你父亲是至交,虚长你父亲几岁。以你的年纪,唤我爷爷正是合适。”

“便唤我司马爷爷,或者德操爷爷吧。”司马徽正声。

阿硕随意捡了个顺口的,重新唤:“司马爷爷。”

她倒是没什么扭捏,司马徽高兴地看她,让开身前的位置,引父女二人往内,“好好好,这小女娃我看着喜欢,不愧是承彦你的女儿。”

司马徽身后是更多阿硕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名士,有同为襄阳五大望族之一庞氏的庞德公。庞德公在后世也颇有名望。

还有较年轻一些的石涛、孟建等人。这些也都是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

当然,还有许多阿硕叫不上名字,或者见都没见过的。

阿硕环视周围一圈,目光经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定住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男子身上。

那年轻男子看上去至多只有二十岁,刚刚弱冠,或许还没有弱冠,满身的少年气,可是除了长相少年,他举手投足又颇为成熟稳重。

能吸引阿硕的不仅是他这虽矛盾却浑然天成的气韵,更是他出众于众人的容貌身姿。

即使是坐着,他也要比大多数人都高,背脊挺直,仿若顶天立地。双肩不会过于消瘦,不似后人固有对文士的印象,但也没有过于宽阔,显得壮硕。

他挺拔匀称,身形颀长,俊秀的颈项上是一张堪称绝世的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双唇显峰露谷,常衔着一抹温暖的淡笑,看上去好似平易近人,可那深邃的眼眸里,又有叫人不敢靠近的疏离和冷漠。

阿硕望得呆了,惹得黄承彦与司马徽都注意到。黄承彦略责怪地看向阿硕,司马徽则是笑意盎然,抢在黄承彦之前,先开了口:“月英还真是聪慧,这一眼就能看出谁将是她今日论辩的对手。”

“孔明,你来。”司马徽更对那年轻男子招手。

孔明?阿硕身形一顿。

年轻男子闻声上前,到了近处从容地与司马徽、黄承彦施礼,就连对阿硕也格外规矩地作了揖。

他面露浅笑,唤黄承彦,“承彦,你来晚了。”

黄承彦似乎很认同他对自己亲呢、不拘年岁的称呼,笑着捻须颔首。

司马徽更介绍道:“月英,我同你说,这混小子便是你今日的对手,也是我老叟的学生,琅琊诸葛氏诸葛亮,字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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