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徐竹琛

徐竹琛十六岁时,在芷阳采了一朵雪镜花,想要送给镇南的萧楝。

芷阳和镇南分别在虞国的西北东南,相去甚远。徐竹琛便坐上船,一路渡芷水又涉澧川。船身摇摇晃晃,徐竹琛也摇摇晃晃。船头的灯在水波中轻盈摇曳,像徐竹琛摇荡的心绪,像水中游弋的星。

船只荡入镇南城时,河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山寺的钟声杳杳传来,遥远的天边陡然炸开一朵烟花。

每逢腊月初一,镇南城会举办年节前最隆重的庆典,以烟花开幕,以烟花闭幕。纪念镇南的先人凿冰燃雪,开拓这片不毛之地。

徐竹琛眼看着一朵一朵烟花升腾又落下,照亮她鲜红的眼睛,辉耀她雪白的长发。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萧楝的家乡。

腊月初一,正是徐竹琛的生日。徐竹琛看着夜幕上流下的灿灿焰火,许下了十七岁的第一个愿望。

渡船靠岸,徐竹琛付过银两,背好利剑与包裹,三步并作两步跑下船。

一步、两步,脚下的轻功逐渐失了乱了章法。一颗雀跃的心儿牵着她向前飞去,飞向那灿烂烟火中的某座房子,飞向她惦念多年的那个人。

徐竹琛的脚步停下了。

她看见了一片冲天而起的大火。

徐竹琛在自己十七岁生日时许下了一个愿望,那个愿望并未应验。

/

“……琛儿?”

“琛儿,琛儿?……哎呀,这孩子。”

半开的门扉里走进一个人影,女人几步走到呆坐的白发女孩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琛儿,想什么呢?”和湘伸手捏了捏徐竹琛的脸,笑道,“你阿娘已经坐上马车了,正四处找你呢,怎么躲在这儿发呆?”

十二岁的徐竹琛任她揉搓了一会,才有些低落地回答道:“……湘姨,我的眼睛,是不是永远也治不好了?”

她转过头,一头白发垂落在和湘手心,雪白的小脸轮廓流畅,五官清俊,漂亮得像个瓷娃娃。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红布,红布下的一双眼睛正无神地大睁着,却什么也看不见。

和湘看她伤心,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哄道:“傻孩子,怎么会?你娘带你远赴镇南,不就是为了治你的眼睛嘛,不怕,船到桥头自然直。”

徐竹琛依偎在和湘怀抱中,两只眼睛仍然无神地看着前方,她点了点头,咬紧的嘴唇却暴露了心中的脆弱。二人抱了一会儿,直到门外跑进来个小丫头,是兰夫人的贴身侍女乌鸫。

“石大奶奶安,大小姐安。大小姐,车子已经要出发了,请随奴婢来吧。”

和湘佯嗔道:“鸫儿,怎么跟我假客气。小兰是不是等急了?”一面说,一面拍了拍徐竹琛的手臂。

徐竹琛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和湘的手,搭上乌鸫的手臂往前走去。和湘怕她摔跤,一路跟着送出门外,又帮着将徐竹琛扶上马车才安心。

“一路顺风啊,小兰!照顾好自己和竹琛!”和湘冲着车内的兰夫人招了招手,换来兰夫人端方娴雅的颔首一笑。她又看了徐竹琛几眼,见徐竹琛坐在母亲身边,总算不再一脸沮色,心中的大石方落了地。

“等到了镇南,琛儿的治疗情况,别忘了写信和我们说!”和湘跟着车子跑了几步,忽而又想到什么,喊道,“琛儿,接着!湘姨的手串是开过光的,能保佑你呢!”

她一把捋下手腕的虎眼石手串,从车窗扔了进去。乌鸫着实被她的豪迈举止吓了一跳,慌忙中接住了手串,从车窗谢过和湘的恩,又恭恭敬敬递给徐竹琛。

马车一路跑出去,一直到和湘被远远甩在车后,温文的兰夫人才轻轻闭上眼睛,喊道:“竹琛。”

徐竹琛捏紧珠串,等待母亲的训斥。

“你在外面,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徐家大小姐。此行去你二姨母家,那里更是高门,越要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都不能丢了家族的脸面。”

徐竹琛小声嘟囔道:“我明白……”

兰知章掀起眼皮,没有低头,只是侧着眼睛看向女儿:“你若是真的明白,就该知道,我为何不许你带着那些粗野的刀兵出门。”

她一面说,一面看了乌鸫一眼。乌鸫便走到徐竹琛身边,细声细气道:“大小姐,还请将珠串交给奴婢保管吧。大小姐此次出行,穿衣起居,都请一应交给奴婢。”

徐竹琛牙齿咬住两腮的肉,知道自己在母亲面前没有反抗的余地,便装作听不清乌鸫的声音从何处传来一般,将手串用巧劲一抛。手串便在一车人面前飞出车帘,“啪嗒”一声,挂在车外的一根树杈上。

“啊,乌鸫姐姐,实在抱歉。”徐竹琛摸了摸鼻子,偷偷一笑,“你不会武功吧?要不然,我去捡回来给你?”

乌鸫看了一眼兰知章,见夫人脸色不好,忙说:“夫人恕罪,大小姐恕罪,都是奴婢办事不力,奴婢这就去捡回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真要从车帘探头出去捡那珠串。兰夫人沉声道:“乌鸫,回来。”乌鸫立刻坐回椅上,眼神都不敢随意转动一下。

“竹琛,那手串总是和夫人的心意,你这样做,太过失礼。”兰夫人眼观鼻鼻观心,“乌鸫,我随身给大小姐带了一本经书,你取出来,诵读给大小姐听。”

乌鸫取出经书,一字一字念下去,只是不敢抬头。徐竹琛也低着头,两手紧握,一言不发。马车一路咯咯驶过,乌鸫的念经声在车厢里也回荡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住,车夫恭恭敬敬地请兰夫人下了车,徐竹琛才终于长出一口气,松开了紧攥的双拳。

总算到了目的地,徐竹琛想,只希望这位从未谋面的二姨母家里,不要像母亲一样严格。

她被乌鸫扶下了车,规规矩矩地向着门前迎接的二姨母和二姨夫行了礼。一行人被簇拥着往厅堂走时,徐竹琛忽然向着一处猛然抬起头。

“大小姐,怎么了?”青鵺接替乌鸫扶住徐竹琛,问道,“是有什么东西吗?”

徐竹琛摇摇头,顺带收回了方才前去试探的内力。她若无其事地用“可能是猫”作为借口糊弄过去,但她心中可以确定,方才那个墙头上,必定有一个人。

/

二十二岁的徐竹琛总算清完账目,双手捧剑,和善因镖局的几位当家郑重告别。

“诚姨、谦叔,竹琛是小辈,做事多有不妥之处,多亏您二位多多照拂。”

徐谦捋了捋山羊胡,呵呵笑道:“大小姐,您可太客气了。您年少有为,这善因镖局里啊,人人皆知,您就是夫人和老爷最青睐的继承人。往后啊,还得大小姐不要嫌弃我们夫妻二人这把老骨头,多多照拂才是,哈哈哈哈。”

徐竹琛连忙谦让道:“不敢当,且不说竹琛志不在此,我哪里是这块料呢。小珏自小跟随母亲学习经商之术,这账目上我也看到了不少他的批注,他可比我认真多了。这善因之主的名号,非要说的话,应当是小珏的才对。”

看徐谦还打算说点有关继承人的见解,徐诚咳嗽两声,插进了二人的对话中。

“大小姐,您不在镖局多待些时日了吗?”

徐竹琛看向徐诚:“诚姨,我只是路经镖局,前来歇脚而已。实不相瞒,我此行是要往芷阳去。”

徐谦眉头一皱:“芷阳?芷阳最近可不太平。大小姐若是要去西北边的分舵,何不由我们护送,走芷沼绕路过去?”

徐诚瞪了徐谦一眼:“大小姐做任何事,都必定有自己的理由。不知大小姐前去芷阳,所谓何事?”

徐竹琛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去芷阳,只是为了找一个人,此事无足轻重,就不劳烦镖局的各位了。”

她说完这话,徐诚徐谦对视一眼。

徐诚道:“大小姐可是要找武器行的那位‘凤姑娘’?恕属下直言,芷阳近日着实云谲波诡,大小姐不若在镖局多留几日,待风头过去了再前去。”

徐竹琛有些无奈地一笑:“诚姨,我并非……”

“您若执意要去,请让徐诚贴身随行,以偿还当年的渎职之失。”

这话一出口,徐竹琛终于也不再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她收起笑容,正色道:“诚姨,别担心我,我已经不是六年前的小孩子了。”

她说着,两手握住剑鞘抬起,手中的剑身上猛然透出一股寒气。寒气萦绕,几乎可以看到洁白的内力实体,不多时,寒气猛地一肃,银白的剑鞘上竟结出了一层晶莹的冰霜。

徐谦看了,忍不住鼓掌赞叹,赞不绝口:

“冰寒之气萦于剑身,凝水为冰,大小姐的内力竟已强劲至此。真不愧是新任‘天下第一剑’。”

徐竹琛冲着徐谦挑眉一笑,收了内力。

眼见徐诚还是皱着眉,徐竹琛走到徐诚面前:“诚姨,虽说‘天下第一’我是愧不敢当,但我向您保证,保护自己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她一面说,一面抱住徐诚,温声道:“无论是母亲、父亲还是我,都从未因当年的事责怪过您。更何况,这善因镖局哪一天离得了您呀?”

她话音刚落,徐谦吹胡子瞪眼佯嗔道:“大小姐,这是不把我老谦放在眼里了?”

徐诚彻底被他们逗笑了,她摇了摇头,回抱住徐竹琛。

“琛……大小姐,一路顺风,保重。”

徐竹琛也笑起来:“诚姨,谦叔,保重。我一定会一路顺风的。”

主要是这三个时间线,小徐一路成长up u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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