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游园惊梦》

刀气猛然撞上徐竹琛身边的冰壳，几道寒光向着郭明玉刺去，被她腾挪躲开。徐竹琛没有拔剑，在她的内力场域之内，她就是剑。

“呵。”郭明玉搓了搓手，笑道，“最年轻的天下第一，比我想象中水分要少啊。”

她话音未落，徐竹琛的内力寒芒又至，角度刁钻，直冲她的脉门。

郭明玉挥剑挡开汹涌而来的寒芒，看了一眼站在书院中心，仿佛无知无觉的徐竹琛，心头的火气有点压不住。

她多年不接护卫的任务，就是怕自己脾气上来，忍不住给任务目标两拳。先前有人组队的时候倒还好，现在一个人，自认为每接一单都极尽小心，还是栽在了李凤龙手里。

郭明玉手里解决过几个“天下第一”，对徐竹琛的预期自然不高。平心而论，现在的徐竹琛已经是强弩之末，内力早已无以为继，她不是不能击败徐竹琛。但徐竹琛的招数和运用内力的方式，都远超她的想象，竟不像个正道捧出的“天下第一”，而像极端离经叛道的邪道。

将自己的内力铺满整个空间，在场域之内，徐竹琛的意志就是绝对。空气是她双手的延展，寒意是她双眼的延伸，任何步入场域的人，都将不可避免地被裹进酷寒之中，成为徐竹琛的一部分。这种招数她闻所未闻。

以她的观察，徐竹琛为了这座冰屋，几乎耗费了全身上下的内力，可见这种招数，在实战中几乎没有泛用性。

但看她的状态和冰屋的完备程度，这一切又不像是临时起意。看来，徐竹琛练习这一招，是为了一种特定的用途。

她边想边打，寒气也越来越重，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郭明玉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起架来，便咬紧了后槽牙，刀法骤然用上几分内力，竟硬生生将自己身边辟出一块区域，抵挡住徐竹琛无孔不入的内力。

再拖下去，别说救不救得回来徐竹琛，她郭明玉也免不了要伤筋动骨。

郭明玉下定决心，不再继续观察和等待，而是利用自己周身暂时形成的结界，雁翎刀蓄满力量便砍向徐竹琛的冰壳。

一刀下去，冰壳仍旧坚固完整。眼看徐竹琛的寒气追到背后，郭明玉刀锋一转，猛然挥下。

她看到了薄弱之处。

巨大的力道将刀锋嵌入冰壳中，紧接着，完整的冰壳上生长出一道一道深黑色的裂纹。裂纹从郭明玉刀下开始蔓延，眨眼间便遍布整个冰壳。与此同时，徐竹琛的劲力来不及转向，正打在冰壳另一侧。

刹那间，包裹徐竹琛的冰壳轰然炸裂，破碎的冰晶四散崩解，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四周的冰屋也颤抖起来，冰壳中的徐竹琛摇晃了一下，吐出一口漆黑的血，眼看着即将站立不稳。

郭明玉的内力结界已经解除，徐竹琛暴走的内力四处冲撞，几乎瞬间就在她脸上结了一层霜。她抹掉薄霜，想着要给李凤龙交代，便上前几步，打算把徐竹琛捡回去。

然而，她方才上前，徐竹琛猛然抬起头，血红的一双眼睛直盯着郭明玉，简直像洞穿了她的骨髓。郭明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时竟觉得四周都是鲜红的眼睛盯着自己，暗叫不好，急忙运功护体。

空气中陡然出现了一瞬间干涸的静默，下一刻，徐竹琛凝聚在冰屋内的内力彻底失控，疯狂地流窜起来。郭明玉提前做了准备，饶是如此，手臂还是被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液来不及流出便被冻结，冰雪在她的伤口上滋长。冰屋被乱窜的内力拱出一个又一个窟窿，不多时便千疮百孔。

郭明玉彻底失去了耐心，冲上去抓住徐竹琛的脖颈，一拳捣在她腹部，半拖半拽地将她从书院的残骸里扯出来。

她们方一逃出残骸，冰屋在背后轰然倒塌。徐竹琛的意识已经快要消散，郭明玉的手臂也已经无法活动。寒意还在蔓延，眼看就要把两人吞噬，道旁树上忽然亮起一点火光。一个黑衣人从树枝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走向她们。

郭明玉实在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知道两人安全了，也知道李凤龙终于还是没有她自己说得那么狠心。她把手搭在来人肩膀上，想要说什么，最终也说不出口，只能叹了口气，枕在女子颈窝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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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咔哒”一声推开，徐竹琛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轴承转动声，紧接着是一阵脚步。痛觉回归她的身体，混沌的意识随之清醒。

有人来了？

来人脚步放得很缓，几乎没有声音，摆明了是不想吵醒她。但其步子很轻快，感受不到压抑内力的痕迹，应当是专精于体术的人。

李凤龙？不，应该不是。李凤龙体术的确强，但没有必要在她面前故弄玄虚。

罗挚？不可能。罗挚别说收敛内力，就是释放内力都做不到如此自如。

那会是谁？

莫非，是昨夜的那条银环蛇？

想到这里，徐竹琛心头一紧，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内力的大幅流失导致她的身体严重受损，在她不计后果地释放内力的前提下，她的内力难以得到维系，便只能依靠透支身体机能转化而来。如今她倒是有心，身体却相当无力，根本动不了分毫。

她还挣扎着想要起身，来人却已经坐在床边，还伸手给她换了条毛巾。徐竹琛心中一阵紧张，额头不由得冒出几滴汗水。她越想控制，越难以克制身体的本能反应。

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已经有些记不得了，这也是内力透支的表现。她拼命搜刮着脑海中的回忆，却像困在雪白的雾气中，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记得在一片朦胧中，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银环蛇。 徐竹琛的记忆逐渐回笼，想起了更多片段——那不是一条银环蛇，是一个面上纹着银环蛇，强悍而美艳的女子。

她是让李凤龙如临大敌的杀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为何忽然找上了自己？

不对，这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徐竹琛感觉到一阵凉意，她床边的人已经帮助她换好了毛巾，此刻正掀开她的被子，托住她的上身给她擦洗身体。

温水浸泡的毛巾触感柔软，来人好像很熟悉她的身体，擦洗得小心又准确。黑暗中，徐竹琛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的神经却越来越紧绷。她制止不了床边的人，自己又动弹不得，焦急了一阵，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眼，天色已大亮。她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睁开眼睛，便看到罗挚坐在她床头，正啃着已经效了皮的苹果。

“你——！”

徐竹琛的声音嘶哑如裂帛，吓得罗挚险些丢掉手里的苹果。她见徐竹琛醒了，慌忙给她倒了杯水：“徐恩师，先喝茶。”

徐竹琛没功夫纠正她，在罗挚的帮助下倚着床头坐好，颤颤巍巍喝了一口水，嗓子里总算没那么干涩。她看着罗挚，眼睛有些发红：“罗挚，在你之前，有没有人来过这间屋子？”

罗挚爽快地点了点头：“有啊，我来之前，墨竹姐姐刚走。”

原来是墨竹。徐竹琛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人也轻松了不少。她又喝了一口水：“你来多久了？李凤龙呢？”

罗挚想了想，回答道：“我好像只坐了一刻钟？没有很久。凤姐现在正在忙，好像是说又有人来砸场子，今早晨就出去了。”

徐竹琛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现在赶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便点点头，不再多问。

更多的记忆她还没回想起来，关于她是怎么走到化雨书院，又是因为什么而失去了意识，险些耗空了内力，在她脑海中始终模模糊糊。这种感觉很不好，仿佛用尽全力去叩门，却忘记了门后究竟是什么。徐竹琛咽下茶汤，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冷的，被茶汤暖沃，才稍微好了一点。

她低头沉思，罗挚的嘴却一刻也停不下来：“徐恩师，昨晚真的太凶险了，那什么银环蛇到了武器行，还给凤姐发了恐吓信呢。”

徐竹琛听了，直觉有些不对，一时却说不上来。她怕自己又睡过去，不敢想得太深，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嗯嗯。”

“还听说那个银环蛇是韩令雇佣的，但凤姐完全不怕的样子！好厉害！”

“嗯嗯。”

“还有还有……”

“嗯嗯。”

罗挚絮叨了半天，说累了，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她看着徐竹琛冰雕玉砌般的面容，又想起今天早晨听到墨竹和纸蕉的交谈，不由得问道：“徐恩师，你是天下第一剑，一定很厉害吧？有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经历啊？”

“嗯嗯……嗯？”

罗挚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在敷衍，而是憧憬地捧住脸：“比如说，行侠仗义，救了财主的女儿，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要以身相许……或者在紫禁之巅，与对手刀剑相向，却又惺惺相惜……还有还有，什么红拂识英雄啦、绿珠舞香尘啦……”

徐竹琛一听就知道这孩子是看多了话本。她无奈地笑了笑，本打算敷衍过去，却听罗挚说：“唉，但是，天下第一肯定是特别厉害的吧？像徐恩师这么厉害的人，应该没有人能够和你并肩了……我其实最喜欢这种情节来着。”

徐竹琛捧着茶杯，嘴角的笑容逐渐变深。她看向罗挚：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你想听的故事，我的确有一个。”

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战力问题：徐竹琛vs郭明玉，纯粹内力对轰大概率两败俱伤。无限制格斗，应该是小玉凭借丰富的经验略胜一筹。

但小徐在内力上对郭明玉有严重的克制，蛇是变温动物，怕冷，没有热量就冻僵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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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六、惊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