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明珠

更沽淇上酒,还泛驿前舟。为惜故人去,复怜嘶马愁。云山行处合,风雨兴中秋。此路无知己,明珠莫暗投。——唐·高适

皱纹如同冰上的裂痕,一道一道,细细密密地生长出来。罗挚屏住呼吸,看徐竹琛将冰雕握在手心,她的内力如锋利的刻刀,勾画着罗挚回忆中母亲的容貌。

眉眼、鼻梁、双颊,冰雕的嘴唇是冷硬的,在罗挚的回忆中,却温暖又柔软。

离开西南边陲,一路来到芷阳,寻找扬名立万的道路。她纵使有许多冒失幼稚的地方,也不过是个失去母亲的十六岁孩子。

冰雕的纹路已经雕刻完毕,徐竹琛呼了一口气,透明的冰雕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人像的眉眼也逐渐清晰起来。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罗挚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她拼命咬住嘴唇,忍着没有哭出来。徐竹琛的手托着冰雕的底座,她把冰雕交到罗挚手中,罗挚看了一眼,飞快地仰起头。

眼泪是热的,滴在冰雕上,会融化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冰雕放在桌面上,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小棉衣,把冰雕包裹了起来。

徐竹琛看她如此小心翼翼,简直不像平常的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罗挚,现在是夏天,无论如何小心,冰雕都是会化的。”

罗挚沉默了一下,吸了吸鼻涕,背对着徐竹琛说:“谢谢徐恩师,我知道。”

她看了一会棉衣中的冰雕,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又摸出手帕把鼻涕擦掉,这才转过头来,又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开心笑颜。

“徐恩师,你可不可以教我怎么做冰雕?就像你做的这样,如果我也能学会,随时随地都会做,就不用担心冰雕融化了。”

徐竹琛看了一眼罗挚放在桌面上的画,咽下了对于她艺术表现形式的质疑,说道:“这些冰雪,包括你那次看到的霜雪,都是我内力的外化,是与个人功体相关的,并非是刻苦训练就能学会。”

罗挚道:“内力的话我也有,倘若我学着你的方法,也做不出来冰吗?”

徐竹琛点点头:

“内力是不能凭空产生冰雪的,只能影响到周遭的环境,极寒则化水成冰,极热则化尘为火,极致的金属性功体,能够改变金属的结构,锻造出举世无双的武器。雁山的那位首领,据说就有这样的能力。”

罗挚好奇道:“那我呢?我是什么样的功体,厉害吗?”

徐竹琛看着她道:“我不清楚。”

“李凤龙那么怕水,脾气又火爆,功体却是相当精纯的水属性。就算如此,她也从未运用过外化内功的方法。因为这种用法,虽说并不复杂,却极难实现,且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她说着,为了让罗挚亲身感受一下,抬起了一只手:

“看着我的手。”

“看着我的手。”

十二岁的徐竹琛盯着萧楝的手心,那里空空如也。

“你的手……”她飞快地摸了一把,什么也没摸到,只是大声说道,“很烫!”

萧楝咧开嘴笑了一下:“那当然了!你好好感受一下,看我手里的是什么。”

徐竹琛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她闭上眼睛,调动自己的功体,又用属于功体的感官去感知萧楝手里的东西——

那里热腾腾的,约莫是一个球的形状,流淌着赤红的光芒,纹理一直在变化,如同一丝一丝飞散的彩云。徐竹琛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操纵功体向那里伸出手,还未触碰到,只觉得肩膀一痛,“哎哟”一声睁开眼,眼前是攥着一把鹅卵石的萧楝。

“傻不傻呀你,你的功体是寒冰,万一摸到我手里的内力,不就损坏了?”

徐竹琛揉了揉肩膀,小声说道:“才不会损坏呢,顶多融化……”她看着萧楝,问道,“你不是要给我看你是怎么变出火的吗?怎么不变?”

萧楝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脑袋:“那你可别眨眼,看好了——”

她手掌一攥,手心的球状内力随着她的动作被压缩,猛然被压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紧接着,极高的热度聚集起来,萧楝的手心里倏然窜出了一团火焰。

那团火一跳一跳,像有生命一般躁动着。徐竹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伸手戳了戳眼前的火焰。

“好烫——欸?怎么不烫?”

火焰的确在燃烧,鲜红的颜色不是做假,但这一小簇火焰的温度,却不像徐竹琛想象中的一样滚烫。

徐竹琛好奇地伸出手,再次戳了戳肖楝手中的火焰,火红的颜色跳动着,传到她手上的温度并不严酷,却更像一次温柔的告诫。

她听母亲说过,火焰的外焰滚烫,但内焰是温热的,难不成,萧楝手中的只有内焰?

又或者,是因为萧楝手中的,只是火光和影子,而并非真正的火焰?

十二岁的徐竹琛已经显露出了多思多虑的特质,但还未有成年后的沉稳。此刻,她一只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叉在腰间,皱起眉头便开始比较起两种猜想的可能性。

萧楝看她在一旁自顾自地思索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咚咚、铛——奇怪,脑子里面也没有水,怎么会这么傻?”

徐竹琛被她敲得脑袋一歪,抬手便捉住了萧楝的手。萧楝也不恼,笑眯眯地歪过头,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在窥探她的想法。

徐竹琛的脸不由自主地发起烫,只觉得耳朵都热得要冒火星。她低下头,萧楝手中的火团还在燃烧,亮晶晶的火焰上方,是被扭曲的空气。

她实在想不明白,便红着脸把萧楝的手拉到胸前:“阿楝,你的火焰为什么不烫?我还以为是我的感觉出错了,是你收起了内力吗?”

萧楝本想笑话她几句,可徐竹琛那双鲜红的眼睛抬起来,雪白的睫毛忽闪忽闪,亮晶晶的眼瞳里,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她看着徐竹琛微微发红的脸颊,自己也难为情起来,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她呼出一口气,那些裹挟着水珠的热气,在徐竹琛的面前,竟变作一团白雾。

“竹琛,”萧楝的眼神有些闪烁,“我没有收敛内力,如果没有出错的话,我的火焰应该是很烫的。”

“包括我的皮肤,我的血液,都应该是‘烫’的才对。你会感觉不到,只是因为,在你的感知里,一部分热量被消解了。”

徐竹琛抬起头,兔子一般湿漉漉的红眼睛里,满是讶异:

“你是说——”

萧楝点点头:“你其实并不需要和我学习什么‘内力外化’,竹琛,正如我说的,你就是绝对的天才。在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你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在你接触到火焰的时候,你的内力自发地形成了与之对抗的冰层,抵消了火焰的高温。”

“也正是因此,你才能够触碰我。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在这之前,我还以为,我身上那种异于常人的滚烫温度已经消失了。”

徐竹琛看着萧楝,她的声音没有变,神情也是笑呵呵的,可她无端就觉得悲伤,无端地就想为她的阿楝大哭一场。

她的内心一下子变得急躁起来,仿佛流水膨胀成冰块,鼓胀的情绪就要从她的口中溢出。徐竹琛低下头,攥紧了萧楝的手——她的手的确比常人要热,徐竹琛几乎要感受到那些在血管中奔流的,滚烫的血液——可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温暖、柔软,还带着让人心安的茧。

“不是的。”徐竹琛的力气有些大了,她听见萧楝小声吸了口气,“阿楝,我自从习武练功开始,人人都夸赞我的天分,可是,再也没有人敢靠近我。大家都说,我是百年一遇的寒冰功体,寒冰,天生就是要孤高自赏,天生就是要远离世俗。”

“可是,我喜欢世俗,我喜欢那些红尘里的人和事,我喜欢与人交往!人人都对我敬而远之,我都快以为自己喜欢这样的生活了。”

“失去视力后,我的生活越来越封闭,我也越来越消沉,那段时日,我甚至分辨不出自己和功体的区别,我以为,我的天分注定了我要远离人世,我以为,作为一块冰,再也不会有人像接近一个‘寻常人’一样接近我。”

她说完,手上猛一用力,学着萧楝的样子,竟凭空捏出了一块不规则的透明冰块。

“可是,”她扔掉冰块,抽了抽鼻子,“阿楝,我对你来说,并不是坚冰一块,对吗?”

徐竹琛说完这些话,两手攥住萧楝的手,半天没等来她的声音。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却正撞上萧楝擦掉眼角的眼泪,掏出一块手帕:

“你怎么又哭了呀。”萧楝咽下哭腔,红着鼻头挤出一个丑丑的笑容,“竹琛,你怎么这么爱哭。”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帕擦掉徐竹琛的眼泪:“其实,我并不为我的功体难过。正如你所说的,我们的功体如此罕见,说明我们本就该投身武林,匡扶正义。竹琛,我们应该骄傲才对!”

她说着,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竹琛,你看好了。”

只见萧楝手腕一扬,拇指中指如拈花状并拢,方才凝聚成火焰的内力再次聚拢,却是以十分温柔的方式。火焰发出了一阵柔和的光辉,光辉散去后,萧楝手中出现了一颗莹莹闪光的、通体鲜红的明珠。

徐竹琛一眼便认出,那是萧楝交给她的“钥匙”。

“我把钥匙的制作方法教给你,从此以后,你要常常来看我!别忘了!”

徐竹琛握住那颗明珠,珠子里温暖的热量一点一点传到她掌心,像一颗搏动的心脏。

此时,她坐在床上,将手中新凝的冰雪,捏作一颗水蓝色的明珠,放到了目瞪口呆的罗挚手中。

罗挚只觉得手心一阵冰凉,险些从床沿跳起来。她两手倒替着珠子,因着李凤龙不在,所以小声问道:“徐恩师,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真的可以收吗?”

徐竹琛笑着拍拍她:“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碍事的。”

她从胸前取出一根红绳,罗挚看到,红绳上绑着一颗红色的珠子。

那曾是一颗举世无双的明珠,温暖了徐竹琛的无数个日夜,又陪伴她熬过了不知多少春秋。罗挚仔细看了半天,也没有分辨出珠子的材质,只依稀分辨出,随着岁月流逝,那颗珠子不再明亮,有些地方,因为经年的贴身佩戴,已经有些磨损了。

可徐竹琛却露出了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她捧起明珠,眼神都柔软起来:

“真正珍贵的,在这里。”

罗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想问什么,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两人神色一凛,皆坐直了身子,徐竹琛还未拔剑,就见一个女孩哭喊着从门外撞了进来——

“不好了!凤姐、墨竹姐、在王赫老贼宴会上,被、被埋伏了!”

还是比较温馨欢乐的女子群像比较适合我,感情流太考验对于剧情的把控了,这是我的弱项,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所有的谜语人都会揭露谜底的,大家请放心!(爱挖坑拦不住的vocal)

请留下收藏和评论再走吧www万分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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