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幕人的声音落下，场内一时鸦雀无声。一片压抑的死寂中，有人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空中四个方位的包厢，而后立刻被人将头按了回去。

赵君瑜倒是没有什么忌惮的，她又一次像游蛇一样游到李凤龙的包厢前：“凤凤~你不好奇，她说的两个女人，是谁和谁吗？”

李凤龙抄着手坐在躺椅上，实在有些无奈。

“不是，你是不是演得有点过了？”

赵君瑜揉揉自己的脸：“有吗？”

李凤龙实在憋不住了，大笑起来，她笑得捧住肚子，滚成一团。摇椅随着她的身体前后晃动，嘎吱嘎吱的声音随着她的笑声一起从厢房里飘下去，空旷的大帐内，鸦雀无声，只剩下李凤龙放肆的大笑。

她的笑声太响亮了，帐中回音一声一声，像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池座中，却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更无一人敢出声制止她。

报幕人站在舞台正中，脸上还是凝固一般的笑容，她身后，两个健壮的男子黑衣蒙面，站在两个盒子旁，一人攥着一条锁链，仿佛两个人偶，等待着来自头顶厢房的命令。

李凤龙看她们一个个状似风轻云淡，却暗自绷紧了肌肉，更是笑得停不下来。赵君瑜半个身子挂在李凤龙面前，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不禁真的有些怀疑起自己：

“我演得真的很假吗？”

昨天深夜，两个容貌完全一致的女人坐在郭明玉养伤的茅屋中，笑吟吟地喝着茶。

坐在北面的李凤龙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次，多亏有雁山相助，才能进展得如此顺利。李某不会忘记门主的大力支持。”

坐在东面的李凤龙品了口香茗，连连点头。这杯中的茶叶，是芷阳特产的芷花茶，并不名贵，但胜在口感特别。芷花茶入口苦涩，回甘清幽，越品越是清甜可口。东面的李凤龙闭上眼睛，待到回甘的味道消失，才施施然开口道：“这次，多亏有雁山相助，才能进展得如此顺利。李某不会忘记门主的大力支持。”

北面的李凤龙摇了摇头：“不对，你说得太慢了。”

东面的李凤龙——赵君瑜——又喝了一口茶，咂了咂嘴，感叹道：“阿凤，我觉得自己在扮演你这方面没有天赋，实在难以肩负这等重任。你看，我连你都瞒不过，更别去骗说王老头了。”

李凤龙才不信她这套说辞，知道她在躲懒，便揶揄道：“背台词不好好背，学动作不好好学，你今儿来我这，是喝茶来了？”

赵君瑜正端着杯子，从杯沿上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李凤龙，那对似笑非笑的浅金色眸子着实令人一阵胆寒。她笑着把杯子放下：“非也，我来这里，是和你商量我们雁山杀手的出场费的。”

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口，窑变釉的精致贝壳杯发出了好听的敲击声。

“天下杀手，南雨宫，北雁山。在我雁山里，银环可是排行第一，首屈一指的杀手。这些日子，她给你鞍前马后，没少出力，李掌柜，你总不能让她白干吧？”

李凤龙看她端起了架子，红唇轻抿，露出了一个堪称招牌的微笑。

“我可不知道，耀阳武器行何时‘雇佣’了雁山的杀手，又‘要求’了哪些服务，雁山的收费标准，还请门主说得更清楚些。”

赵君瑜斜了李凤龙一眼，脸上紧绷绷的：“李掌柜，我雁山的杀手可不是免费服务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档期和任务。无论你是主观还是客观，既然让银环离开了雁山，这笔钱，就只能算在武器行头上来。”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李凤龙皮笑肉不笑，一手按在桌面上正要说些什么，房门被猛然推开——

“雁山什么时候开始强买强卖了？”郭明玉收回两手，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女子。她看着赵君瑜，双目射出凶光，脸上的银环蛇在烛火晃动的阴影里蜿蜒，“过山风，雁山要是缺钱了，你告诉我，我来垫上。”

李凤龙和戴着李凤龙面皮的赵君瑜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好吧，这十两银子输给你了。”李凤龙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银子，扔给赵君瑜，“不愧是雁山首领，江湖传闻，你对雁山的每个杀手都了如指掌，我今天总算见识了。”

赵君瑜笑着接过银两，又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深深看了郭明玉一眼。她抬手给郭明玉拉了个板凳过来：“雁山倒是不缺这点银子，但要是人人都和你一样，闹了脾气就随便往外跑，恐怕不过几年，江湖上就只有雨宫，没有雁山了。”

她说完，转向李凤龙，笑道：“我和你说了，要不是咱们两个闹到不可调和，小玉还能在门外再听半个时辰。”她说话时，那和李凤龙外貌如出一辙的面皮只是微微挪动，看起来只是有些僵硬，但落在郭明玉眼中，便不自然得有些诡异了。

郭明玉本是有些火气的，但听到赵君瑜叫出“小玉”，又见李、赵二人并未反目，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半。她收敛了身上的戾气，走到赵君瑜身边坐下，从桌上抓起一把茶叶就开始吃。

随着郭明玉一同进门的两名女子，此时也跟着她一起进了屋。一身银白长衫的女子在前，一身火红短衣的女子在后，二人都戴着面具，看上去令人不免有些发怵。

银衣女子率先走到桌前，摘下了脸上的皂白面具，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两位“李凤龙”，笑道：“这面具可真是巧夺天工，若是要我仅凭看的，可不一定能分得出两位首领。”

赵君瑜看她一眼，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

“是吗？银翘，我们二人如此相似？”她的声音经过了修饰，竟与李凤龙的声音几乎别无二致，“那么，红莲，你看不见，仅凭声音，你觉得谁是‘李凤龙’？”

她说完，眼神示意了李凤龙，李凤龙有些好笑，不过还是配合她，走到她身边，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二人同时运功，内力凝聚在指尖，动作、身形、声音、内力的分量，皆是如出一辙。

红莲站在门前，脊背挺拔，她脸上的青红面具未摘，看不见表情。银翘有些为她担心，但就在李凤龙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红莲走了几步，走到李凤龙身边，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信纸。

赵君瑜笑了一声，一把摘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她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又不由得鼓掌赞叹起来。

“真不愧是李凤龙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身边的人，我连内力都和阿凤相似，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

红莲轻轻笑了一声：“首领，和凤姐的内力，温度不同。”

赵君瑜看向李凤龙，李凤龙刚看完信纸上的内容，她把信纸塞给赵君瑜，耸了耸肩。

“别问我，竹琛那丫头也经常和我说起，什么内力的‘温度’、‘味道’、‘颜色’等等，神神叨叨的，我可看不出来。”

她说完，看了一眼红莲，红莲遮盖在青红面具下的脸上，看不出有没有变化。

李凤龙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转向赵君瑜，赵君瑜也读完了信，她把信纸递给郭明玉，神情不可谓不轻松。

“徐竹琛的功体已经恢复，内力也恢复了大半，但受到红莲内力的影响，目前，小腿肌骨处和记忆尚有缺陷。”赵君瑜顿了一下，“经过红莲的测试，她的内力可以和徐竹琛相互抵消，并且有着相互克制的关系。这是好事，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李凤龙眼看着郭明玉把看完的信纸塞进了茶杯里，不由得将信纸上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

“移魂散的作用，使徐竹琛的记忆发生混乱，最严重的一次，陷入了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境地；

“小玉和竹琛丫头交手，知道了她的绝技，也就是在一定的场域内，可以将自己的内力填满整个空间，并操纵空间中的一切。根据化雨书院当时的情况，我猜测她的内力是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外化影响了环境，从而变成了坚冰林立的情况。”

郭明玉打断了一下：“不，阿凤，她绝对是有意识的。我能明确感受到，那些冰不是随意形成的。”

李凤龙点点头，目光像是直视着郭明玉，又像是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有意识，那就更难办了，我想不出这种招式是基于什么场景运用。而红莲……你试探的结果是，你的内力可以与竹琛丫头相互抵消。即使身处她的的结界和内力场内，你依然可以完全不受影响，依靠内力阻隔，免受极寒的创伤。你之前受的伤已经好了吗？”

红莲点点头：“已经完全愈合了。我试过，抵消内力，很难。但不受伤，不难。”

李凤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拳头紧攥，却什么都没说。她转向银翘：“银翘，红莲说过，你内力的‘温度’最接近徐竹琛的。但你与她接触时，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冻伤。那丫头的能力，现在远超我的想象。既然如此，我们的计划就必须改变了。”

李凤龙总结完信纸的内容，这一次，终于将那口浊气叹了出来。

“你们都知道，我要的是赢，并不打算杀了她。徐竹琛……即使不是个好用的棋子，也是我的挚友。”

她走到红莲面前，将她脸上纹路扭曲的面具摘下一条缝，室内昏暗的灯光洒在面具之下，映亮了一双无神的眼睛。

“这一次，胜利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我要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你身上。”

“这一盘，我一定要赢。”

为谜语人致歉了呜呜呜，实习真的好累——

祝大家二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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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二十九、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