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说无奈又好笑,蹲下去扶祁琢。
祁琢急忙抓住了萧说的衣服一角,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什么似的:“等等,你别走,回来……”
“我就在隔壁,你要是有什么事就……”
祁琢慢慢坐起身,抓住了萧说的手臂,眼里罕见地露出些亮光:“你……别走。”
萧说总算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试探问道,“你还能认出我是什么人吗?”
祁琢疑惑地点点头:“萧说。”
萧说顿了顿。可是,自己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你不让我走,这房里也就一张床。”
虽然祁琢帮了他,但是上一世的芥蒂毕竟还是太深,萧说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这个不太一样的祁琢。
祁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了看宽大的架子床,又看了看窗前的小塌,“我睡那里。”
说着,就要往小塌走,他走地七扭八歪,左脚绊右脚,眼看又要摔倒。
萧说再一次接住了祁琢,叹了口气。“你就别闹了,睡觉去。”
醉酒的人很不安分,哼哼唧唧地,但是浑身又使不上劲。
萧说感到手里的人又要滑落,吓得他放在祁琢腰部的手一紧。
祁琢吃痛闷哼一声,两只爪子挣扎着往上够,终于使出力气勾住了萧说的脖子。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的很近。
几乎要鼻尖碰到鼻尖,萧说甚至能地嗅到祁琢呼出来的热气带着酒味。
祁琢的脸上醉意未消,酡红一片,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半眯着,水汽氤氲,屋内暖炉里的火星噼啪作响,香炉檀香袅袅。
不得不承认祁琢生得是极好看。
只是萧说觉得这副姿势实在有些奇怪,他下意识后仰试图避开祁琢喷在他下巴的热气。
萧说动了动唇:“放手。”
祁琢不听,两只爪子抱地更紧,毛绒绒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萧说的脖颈。
很痒。
不对,祁琢不仅呼吸是滚烫,连面颊都烫得他一颤。
萧说皱眉,伸手探了探祁琢额角的温度,烫得吓人。
可能是祁琢方才在飞廊吹了寒风,着凉发烧了。
一个醉酒后又固执又难缠的家伙,安顿起来实在不太容易。
也不知两人又纠缠了了多久,万金楼的灯都熄灭了,萧说才气喘吁吁地把祁琢安置在床上哄睡。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萧说的背上却出了一层薄汗——他耍枪舞剑也没这么累过。
是梦。
萧说回到了梅园,回到了那条长廊,他低头,看到了一脸稚气,充满警惕的祁琢。
祁琢在战栗,他的手上举着一根细长的木棍,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朝萧说挥过去。
但让萧说感到奇怪的是,这一个祁琢令萧说感到一丝陌生。
面前的祁琢眼神清澈,没有萧说印象中那样游刃有余,反而显得非常狼狈,他的额角不知在什么地方磕破了皮,正在往外冒血。
萧说看到自己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想要去捂住祁琢额角的伤口。
祁琢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猛地抓住萧说的手臂,不合身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了手臂上比他印象里还要严重的鞭痕。
但是比起这些怜悯和不忍,萧说更先感受到的,是祁琢冰凉如铁的手。
下一秒,他看到自己解了狐裘,披在了祁琢的身上。
祁琢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萧说做了什么,怔怔地任由萧说为自己披上了温暖的狐裘。
祁琢小心翼翼地抬眸瞄了一眼萧说,然后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木棍。
“你受伤了,在流血了。”萧说听到自己这么说。
祁琢的眼神有些闪避,过了半晌,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张了张嘴,磕磕巴巴地说,“有…有坏人,要,要杀我……你可不可以,带我离开……”
萧说当然是相信了,而且答应了,只是这一回,梅园的侧墙变得很高很高,他试了好多次,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翻过去……
萧说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次日清晨,太阳升起,薄雾蒙蒙,暖炉煤炭都烧尽了,屋内灌进丝丝寒意。
祁琢率先醒来,他头晕眼花,正欲起身骤然看到了枕边沉沉酣眠的萧说。
祁琢心下一惊,猛地坐起身来,他额角贴了一晚的湿毛巾掉落在被褥上,染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萧说被这动静叨扰,奈何实在太累,翻了个身欲继续睡觉。
祁琢咽了口唾沫,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额角,骤然感到浑身乏力。
他记不太清昨夜发生了什么,掀开被褥看清衣物都在,松了口气。
祁琢自嘲地笑了笑,俯身去看萧说的睡颜。
萧说眉目如星,鼻梁挺拔。只是眼下乌青。萧说的面相现在还稚气未脱,生起气来总让祁琢觉得有趣可爱 。
祁琢觉得只看还不够,抬手就要去碰萧说的脸。
指尖还未触碰到萧说面颊上的皮肤,萧说腾地睁开了眼睛。
祁琢的手僵在空中。
萧说的目光不算清醒,睡眼惺忪,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神的情景。
祁琢定了定神,勾起嘴角,悬在半空的手动了动,作势要去碰萧说的脸:“萧大少爷,昨晚在我身旁睡得还香么?”
萧说眨了眨眼,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拍开祁琢不安分的手,他抓起床头的外衣就套在身上:“晋王爷,酒后寂寞,也莫要缠着我不放。”
祁琢心下一咯噔,过了半晌才开口:“我缠着你不放?”
萧说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物,站在床边俯视祁琢,“挂在我身上,八爪鱼一般,半天都弄不下来。”
随着萧说的描述,几片凌乱的记忆碎片闪过祁琢眼前,祁琢耳尖有些发烫,半晌没有回应。
萧说看着祁琢越发红的脸颊,不免有些意外。
这个人竟然也会有难为情的时候,萧说顿了顿。
“你……”
空气寂静了两秒。
祁琢迟疑地问:“我昨晚,说很多胡话?”
萧说难得起了些坏心思,他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
这副难以捉摸的表情,让祁琢脸色难看了两分,“我都说什么了?”
萧说没想给人惹急,直言道:“谁能听懂你的胡话,一直念叨着让我别走,回来……”
祁琢的笑意重新回到了脸上:“然后你就真的没走,陪了我一晚?萧大少爷,你真是善解人意啊。”
萧说就知道祁琢最爱得寸进尺,没好气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被你折腾地眼一闭就能睡着,哪还有力气离开……”
话音刚落,萧说想到了什么,俯身去探祁琢的额头,祁琢的心跳停滞一瞬,躲开了萧说的手。
萧说摸了个空,察觉出这个动作的唐突,他收回手,悻悻道:“抱歉,昨晚,你烧得厉害……”
祁琢闻言摸了摸额头,是正常的温度。他的视线落到了床上那张湿帕子上,也不知昨晚萧说为自己换帕子降温,夜起了几回。
“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没事了,我也该回去……”
“你等等。”祁琢套上外衣翻身下床,拦在萧说面前,“昨日你答应我的狐裘,可不能言而无信呀。”
萧说叹了声气。这家伙绝对比八爪鱼还缠人。
“不过在此之前,可以先陪我演一场戏吗?”祁琢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太和殿内,龙涎香温雅的味道充斥,太后花白的发髻戴龙凤花冠钗,烟色梅花点缀的翟衣着身,尽显雍容华贵。她抱着手炉,正读一本经书。
来人一袭黑衣单膝跪地,得了太后命令,才小声道,“晋王昨日在国子监与萧远山大儿子萧说发生口角,后两人去医馆开了药,傍晚与萧说一并去了万金楼吃酒,今早两人又打起来了。”
太后眉头微微一动,末了问了一句:“他还是每三日去一次清泉寺?”
“回太后,是的,每次从清泉寺出来后,都会在路边小贩手里买一个糖人。”
太后翻了一页纸张,正读到: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卖糖人的查过了吗?”
“太后放心,都查过了,是外省进京做生意的,背后没有什么人。”
太后不置可否,黑衣人紧盯着地板,不敢抬头。
“继续盯着。”
“是。”
暖阳当空,已是临近晌午。
萧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刚推开家门,正巧撞见刚下朝的父亲。
萧远山没来得及下轿,掀开帘子怒斥:“你小子在哪鬼混一晚上,竟学会夜不归宿?”
萧说顿了顿,面上恭敬从容地扶萧远山下轿,萧远山冷哼一声,挥开了他的手。
萧说跟在萧远山身后进了门,开口道:“父亲……我正有一事想告知您。”
萧远山遣散了下人,又示意萧说关上了门。
没了外人,萧远山也不给萧说留面子,拍桌怒斥道:“你是来告知我今早你和晋王在万金楼打架的事?”
萧说一顿,没想到这事传的这么快。
“父亲,我和他不对付,发生一些争执,并没有伤到他。”萧说半真半假道。
“逆子,你还想冲撞皇室,让知府治你个罪不成!”见萧说这个态度,萧远山越发怒火中烧。
“前些日子你趁你老子不在家冲撞姨娘,要不是你姨娘为你求情,我早就将你家法伺候!”
萧远山的怒意正盛,萧说懒得多做解释,只能跪下认错,“爹,儿子不孝,惹父亲生气,儿子甘愿受罚。”
萧远山心里五味杂陈,他闭上眼睛,顺了顺气,“罚你禁闭一月,不准出门。”
萧说此时只有一件单衣,单薄的身子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半晌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儿子愿受鞭刑加罚奉例,愿父亲成全。”
萧远山眉头紧锁:“怎么?还得放你出去闹事才罢休!”
“望父亲成全!”
萧远山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好啊你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儿子!来人,上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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