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普通的情侣一样,黎琛宇躲在陆应逾怀里哭了很久,就这样以两人都很不舒服的姿势,直到他哭累了,差点摔进行李箱。
陆应逾直接把他抱起,坐到沙发上,黎琛宇坐在他的腿上,想要站起来,却被陆应逾摁住。
“就这样。”
黎琛宇擦了擦眼泪,继续把所有的重心放在陆应逾身上。
眼眶发红,他把头低得很低。
他咬了咬嘴唇,像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一样,看向陆应逾的眼睛,“应逾哥。”
“对不起,我骗了你。”
陆应逾愣了一下,用拇指把他脸颊上刚留下来的一滴眼泪擦掉,“嗯?”
“其实,我没有做生意的爸爸妈妈,也没有钱…”
不知道是陆应逾继续收留他的举动,还是在别的什么原因,黎琛宇良心发现,有些舍不得再这么骗他,总觉得在这样下去很不合适。
换句话说,他想稍微真诚和诚实一点,愿意像小猫一样翻开肚皮给他看看。
“甚至连爸妈都没有。”
明明说了很可怜的话,他却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应逾的反应。
“你想告诉我吗?”
陆应逾抽了张纸,帮他把脸上的水痕轻轻擦去。
“如果你想说的话,我很愿意听。”
黎琛宇不再抽泣。
活在虚假的阳光里太久好像连自己都骗了,就此扒开伪装自己的塑料膜,连呼吸都轻快了很多。
他没想过说出来会这么轻松,更没想过会有人愿意听。
黎琛宇的诉说相较于平铺直叙的调查资料,也没有加太多修饰,但是情感却鲜活又轻快得让人心疼。
听到他讲被两个妈妈接连抛弃,还有关于名字的故事,他才知道为什么黎琛宇那么执着的要让自己给捡回来的小猫起一个名字。
“其实,初中的大部分难过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有一个男生,当时很受欢迎,我也很想跟他做朋友呢。”黎琛宇低着头回忆,“我好像有点喜欢他,我就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男孩子的。”
“然后呢?”陆应逾看着他。
“当时他们除了欺负我,没人会和我讲话的,但是有一天放学趁没人的时候,我还是很勇敢地跟他说了,我想跟你做朋友。”
“他当时好像还挺开心的,他还把口袋里的手表给了我,说这就当我们的秘密信物。”
陆应逾皱了皱眉,露出不让人察觉的不悦。
他继续说,“结果,第二天,老师把我叫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问我有没有偷别人的手表。”
“那个男生就站在老师旁边,就那样冷漠地看着我,看着教导主任从我的口袋里拿出手表,还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黎琛宇摊开手心放在腿上,脸上带着有些尴尬和窘迫的表情看向陆应逾。
“他还大方地说,算了,不要了,送给我了。”
平静的潭水被扔下一块石头,没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陆应逾愣怔了一下,想起,那时郁自导自演的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陆应逾看向此时毫无杂质得能一眼望穿的黎琛宇的眼睛,幻视了那一天的黎琛宇,在他说那块不菲的手表“不要了”的时候,原本瑟瑟发抖的黎琛宇坦然接受郁的接近,那时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些不属于黎琛宇的情绪,比如果决,比如麻木不仁。
他好像一直把自己当作上位者,在上帝视角看着自私虚伪的黎琛宇左右逢源,那时候的他会为自己辩解:愿者上钩而已,如果不是黎琛宇足够贪慕虚荣,这些把戏根本玩弄不到他。
但现在谁更自私更恶劣,显而易见。
陆应逾眼睛不可察地闪了一下,揽住黎琛宇腰的手,在两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攥了攥。
“阿琛,你很厉害,能把自己照顾得这么好。”
黎琛宇躺在陆应逾怀里睡着,睡得从没有这么安心,白天他还在懊悔难得做一次的被白云托住的好梦居然没有记住,但是他好像能确信这朵云一直不会走了。
黎琛宇还是决定,要去乐团。
陆应逾除了支持他别无选择,毕竟当初他劝他多出去走走多和别人社交的。
但是陆应逾抱着陆厘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看着即将要回归乐团的黎琛宇在对镜贴花黄的时候,还是油然而生了一点担心和紧张。
陆厘趴在陆应逾的肩膀上小声问,“爸爸,黎老师是又要去相亲了嘛?”
陆应逾无声地瞥了他一眼。
陆厘成功在陆应逾的脸上看到一点不悦,抖了两下腿想要下来,陆应逾把他放到地上,看着他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房间。
黎琛宇坐在副驾上,陆应逾还是觉得他一路上有一些紧张,捏了捏他的手,甚至在他下车之前主动给了他一个脸颊吻。
回归乐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和恐怖,虽然在这期间几个小伙伴占领了他的钢琴房作为休息室,在看到黎琛宇回来之后,他们自觉且麻溜儿地打扫了一遍,但是黎琛宇还是很大方地欢迎他们午休时间来玩。
陆应逾每每在监控里看到有别的小朋友和黎琛宇闹哄哄地挤在一个房间里午休,说不出来是醋意还是拧巴的奇怪感觉在心里作祟,竟然会有几分不舒服。
但是他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除了旁敲侧击地问他乐团发生的事情和新交的朋友之外,还是颇为威严地告诉他要和别有用心的人保持距离。
刚回乐团,除了人际关系有了很大的进步之外,黎琛宇的业务水平也得到了体现,在一个月之后,乐团将要去京市参加演出。经过筛选,黎琛宇得到了演奏曲目《蓝色狂想曲》中钢琴演奏的重要角色。
黎琛宇很兴奋地在餐桌上宣布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只顾着开心,没发现陆应逾摸了摸鼻子之后,才和陆厘一起祝贺他。
*
从周一,陆辞岳就给陆应逾打了好几个电话叮嘱他一定要参加周六的拍卖酒会。
他拗不过只好答应,果然在邀请名单里还看到了凌家。
黎琛宇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每天都接送了,但是陆应逾还是答应他每个周六日会亲自去接他。
黎琛宇每天攒足了劲排练,有时候也会练到很晚,陆应逾算了算,九点之前是可以去接黎琛宇的。
一身华服的陆应逾走进宴会大厅已是备受瞩目,陆辞岳和季敏早早地来了,正和凌家人谈笑风生。
陆应逾干脆装没看见,直接走到正在和小服务生聊得喜笑颜开的祁铭予身边。
从服务生的托盘中拿起一杯香槟,碰了碰祁铭予手中的那杯。
“你怎么也在这儿?”
“讲笑,我海市祁少爷的名号在这儿,谁敢不给我递邀请函。”祁铭予边说边嬉皮笑脸地和红着脸的服务生挥了挥手,让他先走吧。
“这么高调,看来是不怕你侄子来抓你咯。”陆应逾漫不经心地笑着说。
“顶你个肺呃。”祁铭予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说到侄子他就后背发凉。
陆应逾闷闷笑了两声。
“应逾哥。”凌淼淼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边。
陆应逾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清了清嗓子,“嗯。”
祁铭予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两人。
“伯父伯母在那儿,不去打个招呼吗?”
“刚刚没看见,你先去吧,我和朋友说完话再来。”
凌淼淼知趣地笑了笑,便走了。
祁铭予看着她长发飘飘的背影,“是不是就是上次说的凌家的那个女儿,可以啊,生得好靓啊!”
“冇办法啊,我们阿逾心里已经有人了。”祁铭予还啧啧啧了几声,故作惋惜。
陆应逾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走,一起去打个招呼。”
陆应逾和祁铭予身形出挑气质出众,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最养眼的两个人朝着陆家和凌家的方向走去,也不少视线注视着他们。
“阿叔,阿姨。”
祁铭予笑得热情似火跟陆辞岳和季敏打招呼,一看就是很讨长辈喜欢的样子。
“爸,妈。”衬得陆应逾更冷淡。
“凌伯父,凌伯母。”又跟凌正时和凌太太礼貌地问候了一下。
凌伯母看着陆应逾忍不住称赞,“应逾这孩子,小时候就长得好看,现在长大了,更是一表人才了。”
凌正时说,“这孩子不仅长得好,能力也强,看现在誉恩发展得多好,我们家淼淼有应逾一半懂事就好啦。”
凌淼淼微微皱起眉,脸上带着撒娇的表情,“爸,你别老是说我。”
说话间,手臂自然地挽起了陆应逾的胳膊,头还娇嗔地往他肩膀上靠了靠。
这一举动被周围人都看在眼里,无疑是为了小道消息里关于陆家和凌家的事情做实了证据。
两家父母看到,也暗暗笑了起来。
陆应逾身子僵住,完全没想到凌淼淼会来这一出。
所有人都维持着表面的自然和平静,连氛围都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祁铭予表情毫不遮掩地睁大了眼睛,对着面无表情的陆应逾做出了“好劲”的口型。
陆应逾得体地抬了抬嘴角,眼神却没有任何波澜,就这样挽着凌淼淼走开了。
两人走到露台上,远离大众视线的地方,陆应逾避之不及地把手臂从凌淼淼的手里抽出来。
外面好像已经下了很久的小雨,在暮色里密密麻麻地斜织着,流通的空气里染上一点粘稠和潮湿的感觉。
陆应逾脸上带着克制的不悦和冷漠,皱着眉,看了眼时间。
“应逾哥不用躲瘟神一样躲我。”黑夜中的凌淼淼多了几分乖张和神秘,轻轻扫了他手表一眼。
“我在帮你。”
陆应逾侧目。
“有急事就先走吧,里面我会帮你解决的。”凌淼淼语气平淡。
陆应逾向玻璃窗内声色犬马的景象看了一眼,有些迟疑。
看着陆应逾离开的身影,凌淼淼轻轻咳了两声,转身朝着柱子后面八卦偷窥了很久却什么都没听清的祁铭予勾了勾手指。
“出来吧。”
祁铭予只看到他们两人最后气氛还算融洽地握了个手,大概就猜到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他故作正经地作了个揖,“阿嫂!”
凌淼淼被他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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