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琛宇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透过门缝隐隐约约听见家庭医生和陆应逾在低声说着什么。
“可能是昨天喝酒喝多了又加上冲冷水澡,今天有点发烧。”
“你盯着他把药吃了,晚上睡一觉,明天就能好。”
他翻了个身,改成背对门口的位置侧躺着。
屋内的微小异动两人都听见到了,家庭医生对陆应逾低声说,“醒了,你去吧,他还要休息,别让他动气。”
陆应逾点点头,推开门板的声音让那个背影条件反射般稍稍僵直了一下,但还是在装睡。
黎琛宇把脸埋在被子里,露出的后颈都烧得通红,直到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在轻轻按摩着他的脖子。
手掌的温度让他觉得有点舒服,直到手也被他的皮肤给捂暖了。
“醒了就起来喝点粥吧。”
黎琛宇依旧无动于衷,把脸埋得更深。
“你看外面天都黑了,喝了再继续睡。”
陆应逾很久没有这么温柔过了。
他慢慢把盖在黎琛宇脸上的被子扯下,发现黎琛宇脸上带着新鲜的泪痕,眼泪不停的从眼角滑落。
“我帮你把粥端上来了,我喂你好不好。”
黎琛宇被陆应逾扶坐起来,面色惨白,直直地盯着地板上的一个地方。
一勺粥喂到他的嘴边。
他有气无力地偏过头,哑着声音,“不想吃。”
“好,不想吃就不吃了。”陆应逾眼睛闪了一下。
黎琛宇的眼神从地板慢慢移到陆应逾的脸上,“应逾哥。”
“嗯?你说。”陆应逾认真地看向他。
“我想搬出去住了。”
黎琛宇的声音依旧没带上任何情感色彩,只是淡然地说出。
却像一道霹雳劈在了陆应逾的胸口。
“不行,不可能。”陆应逾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严词拒绝。
陆应逾看着黎琛宇,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慢慢充盈着饱满的泪水,像在隐忍又像在妥协。
黎琛宇嘴巴张了张,却也不问为什么。
“你现在生病,先不要说这个了,等你病好了再商量好不好。”陆应逾的态度又软下来,拿生病当作缓兵之计。
“我要睡觉了,你能不能不要待在我身边。”
陆应逾准备收拾托盘的手顿了顿,过了两秒,慢慢吐出一个“好”。
陆应逾关上门,回到书房,几次想要去看看黎琛宇的情况,却还是犹豫不决地选择先不去了。
直到黎琛宇的房间里传来不小的异动。
他快步赶去,推开门。
行李箱倒在地上。
黎琛宇蹲在旁边,依旧赤着脚,脑门儿上还贴着蓝色的退烧贴,认真地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里。
直到陆应逾沉着呼吸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不是说好了,等病好了再说的吗?”
“我刚量过,已经退烧了。”
黎琛宇站起来,准备去把堆在沙发上的衣服捧到行李箱来,手腕却被陆应逾抓住。
皮肤里的热度直往他的手心里钻。
“不许走。”陆应逾阴沉着脸。
陆应逾又恢复了之前独裁**的模样,黎琛宇看向他,红着眼睛,“为什么!”
“你烧还没有退!”
“陆应逾!我发烧还不是因为你!”
黎琛宇挣脱开手腕,终于激动地声泪俱下。
“你不允许我交朋友,什么都要管我!对我做很羞耻的事情!把我直接扔水里想要淹死我!”
陆应逾心脏被敲开一条裂缝。
“你还骗我!你把我耍得团团转,冤枉我偷你的手表,你和那些人欺负我的人有什么区别!”
“那次救我也是假的对吗?昨天晚上也都你安排的对吗?”
裂缝越来越大,变成深不见底的深渊。
黎琛宇穿着很宽松的T恤和睡裤,阳台的风不停地刮进来,衣服在他身上随着风拍打起来,他像个随时要被吹折的火柴人,却用尽全部力气在跟陆应逾咆哮。
隐隐作痛的心脏让他没法冷静思考。
听着黎琛宇对他的诸条罪行口诛笔伐,甚至把他没干过的事情都算到他头上,可是他百口莫辩。
他不接受也不愿意接受黎琛宇居然把他归到了那些加害者的行列。
虽然结果就是这样。
黎琛宇哭得喘不过气。陆应逾想,医生交代过不要让黎琛宇生气,他又没做到。
“我没有让别人…”
陆应逾试图为自己辩驳一下,却被黎琛宇打断,“你说过,今天不待在我旁边的。”
陆应逾把被黎琛宇踢开的拖鞋拿来,蹲下身子,握住他的脚踝给他穿上,“好。”
陆应逾是不可能放他走的。
他就算再生气,也没有说分手呀。
这次肯定和前几次一样,他自己气消了就又会把行李箱收起来的。
害,黎琛宇他还不了解吗。
贪财好色、爱慕虚荣、眼睛里除了钱没别的了,明天给他买个包就能哄好啦。
上次那个轰趴馆就不错。
陆应逾在书房的沙发上躺了一夜,第二天去上班前去看了眼黎琛宇。
他把手背贴在还在熟睡的黎琛宇的额头上,又摸了摸脖子,烧已经退了。
他舍不得喊把黎琛宇喊醒给他一个每天都有的出门吻,他轻轻吻了他的脸蛋。
陆应逾推掉了晚上的应酬,也没有按照之前答应的把陆厘和栗子接回家,他觉得要把他俩的事情解决完了再让他们回来。
*
秋天傍晚天色已经被染成深蓝色,嘈杂热闹的苏城火车站挤满形形色色的人群,黎琛宇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进火车站。
外面的冷风直往他衣服里灌,一进火车站呼吸都能隐隐约约吐出水汽。
肚子饿了一天,路过等待区,他能闻到有人吃泡面的味道。
他也去超市里买了桶泡面,再到角落里接水的地方把泡面泡好,看着热水蒸腾出白汽,一点点吞没面饼,他闻到了泡面的香味,就忍不住期待和满足。
他端起泡面,夹着两个大行李箱的拉杆寸步难行地朝不远处的空位上移动。
突然旁边几个黑衣人走了过来。
两个人架住他的胳膊,有一个想接过他手里的泡面,他却拼命挣扎不肯撒手,直到把泡面撒了一身。
“啊…”他被这阵仗吓得要喊救命却被捂住了嘴。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只剩下两个巨大的行李箱。黎琛宇半昏半醒的被架出了火车站,又被推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蛰伏在黑夜里的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座。
他倒在陆应逾的身上,艰难地爬起来,身上一股泡面的味道,还在下意识地担心不要把昂贵的真皮座椅弄脏了。
黎琛宇被刚刚的阵仗吓傻了,终于缓过神来。
“你放我下去!”
他用力扒着把手想要开门,车已经上锁,于事无补。
“为什么要走?”
黎琛宇拍打着窗子喊叫。
“我不要待在那个房子里了!都是假的!”
黎琛宇哭喊后短暂的寂静如同瞬间抽干了氧气,让陆应逾呼吸顿了一拍。
“好。”
汽车丝滑地驶进主道。
后排被挡板完全挡住,他们像待在一个密闭且只有对方存在的真空星球,却相对无言。
汽车停在了郊区的一栋气派别墅庭院里。
黎琛宇扒着窗子不敢下车,眼里带着惶恐,好像预感到了恐怖的事情,“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不要去!”
陆应逾沉默着下车,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撑起一把黑伞站在树影下,如同宣判刑期的死神。
看着黎琛宇被几个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黑衣人挣扎着架进了房子里。
陆应逾不急不慢地等他们把黎琛宇的行李箱推进房子才进了屋。
门被彻底关上,门廊幽暗的灯光和淅淅沥沥的雨声被隔绝在外,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陌生的房子陷入昏暗,空气中带着淡淡的烟草和栀子混合的香味,他的感官突然异常灵敏,但他努力睁大眼睛,眼睛却一次次被泪水糊住,什么都看不清。
他被黑衣人反手绑在椅子上,陆应逾一步步走近。
“黎琛宇,我们玩个游戏。”
陆应逾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掷地有声。
“…嗯。”黎琛宇哽咽着回应了一声。
陆应逾从腰间拿出一个黑色皮套,黎琛宇看不清那是什么,直到听到机械的声音,才意识到那是一把手炝!
史密斯威森在寒夜里借着微弱的光线折射出冷冽的寒气,黎琛宇不寒而栗。
冰冷沉重的钢制兵器在陆应逾的手里像是一块听话衬手的骨头,传出一颗子弹被按上弹巢的声音,随后机械齿轮转动,如同蛰居暗处的恶魔正在磨牙。
很经典的俄罗斯轮盘游戏。
磨牙吮血的恶魔说话了,“六发里只有一发实弹,如果是我,那恭喜你可以摆脱我,如果是你,你就要一直待在我身边…”
黎琛宇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面前的陆应逾比他曾经见过的都要恐怖上一万倍,他不敢想象陆应逾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了。
“但是阿琛,我永远不会把炝口对向你的。”语气竟然温柔了几分,但听上去更骇人了。
陆应逾举起手炝,对着天花板,算黎琛宇先手。
黎琛宇半张着嘴,已经忘了哭泣,抬头看向陆应逾逆着光深不可测的脸色。
扣动扳机的一瞬黎琛宇就停滞了呼吸。
卡嗒。
空膛的声音让黎琛宇被吊起的心脏骤然落地。
陆应逾放下手炝,毫不犹豫地抵住自己的下颚,冰凉的触感让他的下颚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手却依旧稳如磐石。
黎琛宇还没来得及喘气又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会哭还是已经哭哑了,眼泪不停的往下落,却像个哑巴一样只能发出悲痛的呜咽。
连自己的生命更加漠视的陆应逾眉目冷峻,没有任何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哑火的瞬间,黎琛宇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但陆应逾依旧面不改色,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反应。
仅仅数秒,一枚决定命运的硬币又落到黎琛宇手中。
卡嗒。
黎琛宇又暂时安全。
他吞了吞口水,看着陆应逾又对准自己的下颚。
短短数秒被拉得像是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陆应逾不着声色地看着黎琛宇,像一只被吓傻的待宰羔羊,他期待从他脸上看到一点别的情绪。
他闭上眼睛,第一下试探性地轻触。
在第二下真正发力之前,黎琛宇的哭喊声盖过了扳机扣动时哑火的声音。
“我不走了!”
“我不要走了!”
比陆应逾预料的早一些。
黎琛宇被捆绑在椅子上,使劲浑身解数地挣扎着,想要靠近陆应逾,声泪俱下。
空气中弥漫着不算好闻的气味,被打翻的泡面味、烟草味、花香味,都被雨夜泥土的腥湿盖过。
陆应逾把手炝藏到身后,走到黎琛宇面前,捏住他脸,弯下身子,给呼吸骤停的黎琛宇一个绵长的湿吻。
黎琛宇在他身上闻到一点最原始的火药味,他有想从陆应逾身上得到什么的冲动,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至于陆应逾,他觉得自己又赌赢了一次。
期待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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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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